第165章 火車上帶著孩子的男人

時間向前推移，案發第二天臨近傍晚，米婆婆離開火車站，前往與月桂別墅管家約定見面的地點。

在她身後，帶著孩子的年輕男人不緊不慢跟隨著，孩子好像比之前乖了很多，也不再抱怨，只是拉著男人的胳膊往前走。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兩個好像並不是刻意要跟著米婆婆，只是正好順路而已。走了一段之後，男人將孩子安頓在長椅上，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麼，自己向火車站的檢票窗口走去。

檢票窗口與孩子坐的長椅之間距離不遠，可以互相看到，在男人離開的時間裡，孩子盯著來來回回的行人看了很久，有些背著大包小包的人累了，坐到他身邊，掏出糖果來給他，他也毫不扭捏的接受了，並大方攀談起來。

此時米婆婆早已走得沒影了，站在檢票窗口附近的男人一直盯著她離開的方向，眼中透出擔憂的神色，乍一看上去，這個男人大概四十歲不到，沒有什麼值得被人記住的特點，但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他的五官同米婆婆有些相似，只是臉型差了很多。

男人的下巴寬大，留著幾縷小鬍鬚，看上去硬邦邦的，他觀望的時候，右手很自然在鬍鬚上摩挲著，可以看到他手指上有一些細細的傷痕，不太明顯，應該是很久以前的舊傷了。

時間過得很快，半個小時之後，男人回到了小孩身邊，看到他嘴巴鼓鼓的，問：「你在吃什麼？」

「嗯…阿姨給的玉米糖，很好吃。」小孩老實回答，並用手指了指坐在一邊的中年阿姨，這個阿姨穿著陳舊，背著一個帆布大包，應該是從外地來的打工者。

男人順勢坐下，對阿姨說了聲謝謝，後者朝他笑了笑，沒有開口，很快便隨著人流離開了。

不再去注意其他人，男人轉身對小孩說：「我們也走吧。」

「去哪兒？」

「回家。」

「可我們的家不在這裡啊？」小孩顯出很疑惑的神情，望著男人，沒有挪動腳步。

男人拉著他的一隻手站起來說：「我在這裡買了新房子，以後我們就住在這座城市裡，好不好？」

「可是奶奶呢？她很久都沒有回家了，我們不守在老房子里等她，萬一她回來找不到我們，要怎麼辦呢？」

「好吧，我跟你說實話，」男人像被打敗似的低頭看著小孩說：「這裡的房子就是奶奶賣給我們的，她要去辦一件事，這件事我不同意，可她非要去不可，我沒辦法，只好借錢買下了奶奶的房子，要不然，她辦完事回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奶奶要去辦什麼事呢？她為什麼辦事之前不回來看我一眼呢？」

「你還記得奶奶的樣子嗎？」

「不記得了。」

小孩搖了搖頭，似乎很沮喪，因為他四五歲時，奶奶就離開家不知去向，直到現在，他所有的美好記憶，都是聽眼前這個男人說的，具體到底有沒有那些事，他都不知道。

但有一點，小孩一直堅信著，那就是奶奶愛著他，會回來接他共同生活，因為這些年來，身邊人都是這麼說的。

看著小孩的樣子，男人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悲傷，他很快掩飾過去，拉起孩子，邊走邊說：「一月，你現在不要問那麼多，跟叔叔走就行，等到了奶奶家，兩個人的時候，我再跟你慢慢說，奶奶有可能會很快回來，也有可能會很久，反正你不用擔心，只要聽叔叔的話就行。」

「哼！你和大姐就會忽悠我，奶奶走了那麼多年，你們每次都說她會回來，可結果從來沒有兌現過。」小孩又露出不滿的神色，懟男人，看他的語氣態度，平時大概心裡怨氣積了不少。

明顯質疑的口氣，讓男人有點生氣，不再搭理小孩，沉默幾分鐘之後，小孩突然問：「叔叔，你和大姐為什麼總叫我一月。」

「因為你是那個出生在一月份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明明出生在最寒冷的月份，卻非要把自己偽裝成溫暖的四月，可是再偽裝，也改變不了她那顆冰冷的心。」聽到孩子的問題，男人語氣生硬，臉色也更陰沉了。

小孩當然不可能猜得到他的心事，自顧自繼續詢問：「媽媽叫什麼名字？」

「你沒問過大姐嗎？」

「問過了，她不願意說。」

「我忘了。」

「那你喜歡我媽媽嗎？」

「過去很喜歡，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了。」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非常喜歡，我和大姐都是。」

「我是媽媽的孩子，你們既然不喜歡媽媽，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因為你父親才是那個真正溫暖的人，他才是四月……好了，一月，不要再問了，我去攔計程車，你站在這裡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嗯，好。」小孩很乖巧的點點頭，目送男人向馬路邊緣走去，閉上了嘴巴。

其實他還有一個問題沒問出口，那就是為什麼你們討厭媽媽，喜歡爸爸，卻不給我起個像四月一樣溫暖的名字，而要叫我一月呢？這個問題帶著讓人難受的感覺在小孩心裡徘徊，他隱約覺得，叔叔並不像說的那樣喜歡他，可他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所以輕微甩了甩頭。

記憶中那棟老房子，承載了他全部童年，而在老房子里陪伴撫養他的，只有叔叔和大姐，他們都沒結過婚，一生孤獨，小孩並不能完全理解孤獨的意思，只是偶爾會聽到大姐對叔叔說起這兩個字，所以他印象才特別深刻。

很快，計程車就開到了他的身邊，小孩默默跟隨男人上車，向指定的方向前進，一路上車窗外都是陌生的風景，陽光照射進來，讓他的眼眶刺痛，小孩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心裡想：『溫暖的天氣其實也沒什麼好，至少光線會刺眼。』

漸漸的，他開始迷糊起來，想法也不再那麼明晰，男人適時在他口中塞了一顆透明的薄荷糖，低聲說：「靠在我膝蓋上睡一會兒吧，等到家叫你。」

「嗯……」

模糊應答一聲，小孩順勢倒在男人膝蓋上，耳邊只聽到男人與司機攀談的話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輕拍小孩肩頭的手停了下來，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某個電話號碼，然後把手機湊近耳邊等待著。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流逝得很快，電話里一直都傳來忙音，直到第五個電話被迫掛斷，男人才放棄繼續撥打，仰頭靠在椅背上獨自擔憂。

未接電話的人，現在是他唯一的希望，這個男人猜不透未來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但他不想再這麼躲藏和悲傷下去了，他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別人家的孩子束縛一生。

是的，現在躺在他懷裡的孩子，與其說是他的親人，還不如說是束縛他的繩索。從十幾歲開始，他一直在掙扎，也一直沒有擺脫過去，因此不得不蝸居在老房子里苟且偷生。

如今，四月去了那棟承載著一切罪惡的別墅，去探究埋在泥土深處的事實真相，而他，男人想，也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是留守，還是背叛，這一次，絕對不能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