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斷裂3】
離婚後,羅鋒搬到了父母家裡,羅益康自然也住在羅家。
羅家二老不喜歡陶靜怡這個同齡的「兒媳婦」,卻不代表連孫子都能埋怨上,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而且羅益康長得很好看,性格最開始可能有點蠻橫,再羅鋒細心的陪伴了幾個月後,慢慢的也開始改變著。
他在羅家生活的很開心,爺爺奶奶對她很好,更是能和姑姑瘋鬧在一起,而且爸爸每晚回來都會和他一起玩,比在自己家裡要幸福的太多了。
在自己加的時候,媽媽動不動就哭,父親也很少笑。
羅鋒對楚雯是真的渣,但是對陶靜怡和兒子是真的好。
結婚七年,陶靜怡最開始連飯都做不好,羅鋒寧肯天天熬夜加班,也要請個保姆回來幫襯著妻子。
後來兒子滿月,保姆離開,原以為家裡不會有問題,卻不想他還是要每晚回來自己準備晚飯,陶靜怡的廚藝真的不咋地。
這幾年下來,羅鋒自認把所有的責任和義務都做到了極限,不抽煙不喝酒不應酬,在外賺錢養家,回到家裡幫著收拾家務照顧孩子,休息日還會去花店裡幫忙,該做的都做了。
稍微有點不如意,妻子就會抹眼淚,說丈夫對他沒有耐心,開始嫌棄他。
常年的壓力,讓羅鋒患上了很嚴重的失眠症,每晚都要靠著安眠藥入睡,甚至都開始脫髮。
他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
後來兒子開始上學,接送兒子的任務也落到了他的頭上。
只因為陶靜怡不想讓兒子在一群年輕媽媽的隊伍里,被人指指點點看熱鬧。
羅鋒勸了很多次,陶靜怡始終不肯妥協。
無奈之下,他只能在上班的時候把兒子送到學校,下班時再接回去。
遇到加班的時候,會讓老師暫時帶著兒子,或者是讓兒子跟著班裡的男同學先回家,他下班后再繞路去接人。
七年的時間,所有的柔情蜜意在這種婚姻里,也早就消磨殆盡了。
最終羅鋒提出了離婚,婚內財產他一分都沒要,只帶走了兒子。
離婚後,陶靜怡消沉了很久,曾經覺得和兒子一塊出去,會被陌生人指指點點的她,離婚後倒是經常去羅家的小區外面蹲點,鬧得羅家二老別提多煩躁了。
之後也想起了楚雯這個女兒,開始經常的打電話發信息,雖然對方從來沒有過任何的回復。
終於在這個月底,陶靜怡按捺不住,跑到派出所里,報了人口失蹤,針對楚雯的。
那邊的民警在做了的調查后,撥通了這個電話號碼。
「你好,是楚雯嗎?」
「是我。」楚雯看到電話號碼,接了起來。
對方把陶靜怡的情況和楚雯說了一遍,楚雯沒有在意。
「我是成年人了,有完全的民事能力,而且我離開家已經七年了,現在報失蹤說我發生了意外,不覺得這個時間都夠我投幾百次胎了嗎?」
那邊的民警也覺得不合適,不過既然人家報案了,他們肯定得幫著問問情況,萬一真的出事肯定要立案,沒出事那最好。
「日後不用理會她,等她沒有了工作能力,我自然會按月支付贍養費的。」
說罷,楚雯就掛斷了電話。
那邊的派出所在之後很快接到了一通特殊的電話,電話里說的什麼,沒人知道,但是自那之後,陶靜怡就消停了。
不消停也沒辦法,別人打電話,楚雯會接,她打就是無人接聽。
到底還是要點臉,她也不想去派出所里丟人現眼。
「爸媽?」從學校被司機接回來的衛崢,一進門就看到客廳里的爸爸媽媽,傻樂著一頭扎進媽媽回禮,「你們可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
衛秦在兒子後腦勺上翹了一下,「怎麼說話呢?」
「就是,奶奶是冷著你了,還是餓著你了?」她和老頭子可是把孫子看做了心肝肉,有多疼愛?就連小兒子始終不結婚,他們都想著,反正孫子有了,就不要去逼迫小兒子了。
連帶著衛韓對這個侄子都是疼愛到了心坎里。
之前衛韓的小說改編電視劇,裡面有個男主角孩童時期的角色,衛韓乾脆把侄子帶去了劇組,現在這小子可是紅著呢。
已經是衛家兒媳婦了,更何況公婆對她比親女兒都不差,楚雯自然也不能做的過分了。
這次她雇傭了一個職業經理人去打理客棧,準備在京城住上一年半載的。
一方面是讓衛秦多陪陪父母,另一方面也是陪陪兒子,順帶著去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說起來,楚雯自從來到帝都,比衛家所有人都要忙。
偶爾能在晚上回來陪著家裡人一起用頓飯,衛家人都要高興壞了,最長的時候甚至一個月都不露面。
衛家二老從來不會有任何怨言,反而還處處幫著兒媳婦說法。
誰讓兒媳婦是個真正做大事的人呢。
衛家只是經商的,可楚雯所作的事情,卻是利國利民的,不可同日而語。
尤其是這幾年,衛家突然開始轉戰科技領域,公司的研發都是楚雯提供的,之前就積累了千億身價,不超十年,衛家絕對能穩定世界首富的地位。
這樣的兒媳婦,誰家娶到,真的是祖墳冒青煙的事兒,不知道積累了多少輩子的福份。
一年有一年,在陶靜怡年滿六十歲的時候,她的個人賬戶里,每月都有兩千元的費用打進來,這是楚雯給她的贍養費。
當然這筆錢不需要楚雯操心,上邊的人設置了自動打款,每月一號早八點,這筆錢會準時準點的進入她的賬戶。
不管陶靜怡如何更換銀行卡,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媽,吃飯了。」休息日,羅益康帶著飯菜來到了陶靜怡的家裡。
小的時候他沒什麼想法,也願意和媽媽在一起,可是隨著年齡漸大,羅益康也有了屬於男孩子的「自尊心」。
別家的媽媽再老也只是四五十歲,可他的媽媽卻已經有了白頭髮,而且蒼老的過分,畢竟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
爸爸從來沒看過媽媽,畢竟都離婚了,而在很多年前,羅益康也有了繼母。
繼母對她很好,兩人之間說是繼母子,總的來說相處起來更像是朋友,而且羅益康還有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妹妹,他喜歡的不得了。
每次放學,父親或者是繼母都會帶著妹妹去學校接他,看到粉嫩嫩的妹妹見到自己飛奔而來的樣子,羅益康都驕傲的無以言表。
陶靜怡現在還經營著花店,只是卻不是日日都開門,生意也不好不壞,每月總有個三兩千的進賬,再加上楚雯每月的兩千,足夠她的日常消費了。
日後等兒子長大,她還在世的話,也會有一筆贍養費。
羅鋒離婚的時候的確挺狠的,可是在兒子這上面,他從不在背後說陶靜怡的不是,這是他給陶靜怡和自己,最後的體面了。
從房間出來,看到長得挺拔的兒子,陶靜怡心裡酸酸的,更多的卻是一種自卑和欣慰。
「今天留在這裡嗎?」
「嗯,幫你收拾收拾家。」羅益康哪怕覺得母親年紀太大而自卑,可是作為兒子的基本道德還是有的,他心底里是憐憫母親的。
羅益康知道自己有個姐姐,也知道當年父親是和姐姐談戀愛的,可是後來父親居然和母親在一起了,姐姐自那之後就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是晚輩,對這三人間的事情沒有指摘的資格,只是想起來還是覺得不舒服。
若是日後自己的女朋友和父親在一起了,他也會無法面對的。
陶靜怡看著灰撲撲的客廳,面上發熱,羞臊的有些坐立難安。
「媽和你一起。」
「嗯!」
母子倆慢悠悠的,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家裡收拾好,之後羅益康去廚房裡準備午飯。
「康康!」陶靜怡坐在客廳里喊了一聲。
「怎麼了?」羅益康探頭出來看了一眼,「要喝水?」
「不是!」陶靜怡搖搖頭,「這套房子,以後媽留給你姐姐,你會不會怨我?」
「你的房子你做主,我不怨你。」羅益康不在意這個。
主要是他爸現在是公司高管,年薪百萬,繼母是另外一家公司的銷售部總監,年薪也差不多,他們家裡根本不缺錢。
這邊正說著,外邊有人敲門。
羅益康舉著濕漉漉的手去開門,見到來人,笑了,「媽,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羅益康的繼母,羅鋒的第任妻子關雪汀。
身邊還站著一個粉嘟嘟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羅益康,俏生生的伸直了雙臂,「哥哥,抱抱。」
「好,抱抱。媽快進來。」
彎腰把妹妹抱起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聽到妹妹那清脆的笑聲,羅益康也笑的合不攏嘴。
「大姐,身體還好吧?」關雪汀拎著大包小包的保健品進來。
陶靜怡這些年也平靜下來了,看到關雪汀也能說些體己話,主要是她對自己兒子好,陶靜怡也感激他。
「還好,今天怎麼過來了?」
「剛從魔都回來,買了些保健品,給爸媽送去一些,再給你送過來。」東西放到茶几上,給自己倒了杯水,「之前想著讓康康送過來的,我到家的時候他已經來了,我也過來看看你。」
此時小姑娘已經跟在羅益康身後,去廚房裡幫忙了,就算是幫倒忙,羅益康也願意哄著。
關雪汀追求羅鋒的時候,就知道他有一個八歲的兒子。
可是愛上了,沒辦法。
結婚後,她和羅益康相處的很好,她從不會把羅益康當兒子看,畢竟不是自己生的。
反而是盡量把自己放在和羅益康平等的位置上相處,別說,這樣的關係相處起來很舒服。
尤其是女兒出生后,羅鋒也因為升為總經理,工作特別繁忙,反倒是羅益康,在家的時候會忙裡忙外的,可以說女兒長這麼大,做爹媽的幾乎沒什麼功勞,都是羅益康帶大的。
因此兄妹倆的感情特別好。
在女兒剛剛會走路的時候,家裡但凡有好吃的,爸爸媽媽她不給,全部藏起來留給哥哥,有時候她和丈夫都吃醋。
他們家裡,沒有誰過日子是小心翼翼的,羅益康是她的繼子,和自己這個繼母相處也是感情融洽,從來不會覺得沒有血緣而自卑謹慎。
小的時候羅益康調皮搗蛋做錯事,從來都是找她護著,她也願意,誰讓繼子懂事呢。
「還在等著呢?」關雪汀道。
「等著吧,不然也沒別的辦法,活著的時候是不指望了,臨死前能看一眼也就知足了。」
「人肯定是生活的很好,每月的贍養費都很準時對吧?」
「嗯,也只能靠這個,知道她過得很好了。」真好還是假好不知道,心裡起碼有個盼頭。
「大姐也別想太多,康康每周都會來看你的,有事給我打電話。」
「謝謝。」陶靜怡眼眶濕潤。
午飯後,關雪汀就起身回去了,之前還想帶女兒走,結果小丫頭看到哥哥就邁不動腿,說什麼都要跟著哥哥一塊留下。
關雪汀沒辦法,只能自己離開,反正羅益康留在這裡,她也放心。
小丫頭今年只有四歲,晚上是跟著哥哥睡覺的,在自己家裡的時候有單獨的小房間,如今在外面,肯定不敢一個人睡覺。
羅益康的房間一直都留著,其他的地方可能會臟,但是他的房間,陶靜怡基本上不會進來,只會隔兩日開窗通風,再幫忙掃掃灰塵。
房間里,空調電腦都有,這也是陶靜怡最後的責任了。
次日上午,陪著陶靜怡聊了會兒天,兄妹倆就離開了,中午要去爺爺奶奶家裡用飯。
陶靜怡依依不捨的送走兒子,再次回到家裡,只餘下滿室寂寥。
她的日子,怎麼就過成現在這樣了呢。
四年後,一個氣質超絕,容顏絕艷的女子,在眾人的目光追隨中,走進了醫院。
乘坐電梯來到五樓,進入了一間病房。
羅鋒在看到來人時,目光微微一縮,隨後站起身。
「你來了!」
楚雯沒有給對方一個眼神,上前在病床前停住,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雪白病床上的老人,戴著呼吸機,氣息微弱。
關雪汀陪在丈夫身邊,沒有開口,但是面前人的身份一目了然。
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陶靜怡,再看看安全這位美到極致的女子,不免有些狐疑,當初羅鋒是怎麼捨得甩了對方,轉而追求其母的。
陶靜怡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艱難的睜開眼,看著面前艷麗奪目的女子。
「雯雯……」她撥開呼吸面罩,眼底迸發出熱烈的光芒,「你回來了。」
「來看你最後一眼。」楚雯面無表情的道。
「媽對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諒,只是……」她握住兒子的手,「康康是你親弟弟,他是無辜的,你以後……以後幫媽照看他點。」
羅益康哭的眼睛都腫了。
「他有父母,不需要我照顧。」楚雯道。
「不一樣,不一樣的。」陶靜怡突然起身抓住楚雯的衣袖,「雯雯,不一樣的,你是姐姐,雯雯……媽就這一個請求,就當你還了我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好不好?」
「你養我小,我養你老,你住院這期間的費用都是我出的,你死後,我們之間兩不相欠。」楚雯並不妥協。
事實上所謂的養育之恩,在楚雯自殺時,就已經不存在了。
「我把房子留給你。」陶靜怡雙眼滑出濁淚,「我對不起你,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我就要死了。」
「楚雯在當年,也死了。」她看著陶靜怡的眼睛,說的很認真,「她已經還了你的生養之恩。」
其他人可能不太懂,可面臨死亡的陶靜怡,突然明白了。
她失魂落魄的鬆開楚雯的衣袖,目光失魂落魄。
「房子我不要,之後我會讓律師直接過戶給他,你放心便是。」
「日後羅益康成就如何,看他自己的能力,他不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是他的姐姐。」
「叮——」
隨著心電儀陷入長久的延長音,醫護人員進來,記錄下死亡時間,隨後拉上了白布。
羅益康握著陶靜怡的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羅鋒在旁邊摟著激動的兒子,神色肅穆。
楚雯看了一眼,抬頭看向羅鋒,「明天我會去老宅,你帶著羅益康和律師過去。」
羅鋒點了點頭。
「葬禮我不會出席。」
「楚雯。」羅鋒開口喊住她,「你們終究母子一場,她已經離世了,葬禮總是要參加的。」
「人活著我都沒在見面,死後塵歸塵土歸土,死人又看不到,參加與否,並不重要。」
說罷,抬腳離開了。
次日上午,楚雯出現在老宅里。
踩著樓梯上樓,所過之處,樓道里的感應燈應聲亮起,只是這燈光也是昏黃的。
門,是開著的。
進去后,羅家的人都在,律師也在。
看到楚雯,羅家二老也是覺得尷尬,因此一言未發。
律師念了陶靜怡的遺囑,她名下有一套房產,一家店面,以及三十幾萬的存款。
「所有的東西我都不要,全部留給羅益康。」楚雯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羅家二老忍不住再次看向楚雯,見她表情淡淡的,似乎真的看不上這些東西。
要知道這裡雖然是老樓,可之前早有消息說是要拆遷,他們這裡是二線城市,拆遷後起碼也有兩套房,連帶著店面,總價值起碼也在四五百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律師按照楚雯的意思,重新擬定了一份財產轉讓協議。
羅益康經過一夜,總算是情緒穩定不少,「媽說房子要留給你的。」
「我不缺這套房子,你是她拼了命生下來的,留給你她不會有意見的。」楚雯並非陶靜怡的女兒,她的東西自然不能要。
門外,一個小機靈鬼兒正在探頭探腦的向里看,眼神捕捉到媽媽的影子,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不是讓你在車裡等著?」看到他,楚雯微微皺眉。
小傢伙在媽媽身邊的沙發扶手坐下,「我不放心你,過來陪著。」
「衛崢!」一道性感的聲音伴隨著挺拔的身影飄進來。
看到來人,羅鋒不免震驚。
這位是誰,羅鋒和關雪汀都認識,畢竟兩人都是公司高層,對於商界的大佬還是耳熟能詳的。
「爸,你不聽話,媽媽明明讓你在車裡等著的。」小傢伙一開口就是馳名雙標口吻了。
楚雯把兒子拎下來,推到衛秦面前,「帶下去。」
「你這邊要多久?」衛秦摟著兒子的小肩膀問道。
「最多半小時就好。」
「我在車裡等你。」衛秦鉗制著兒子很快離開了。
「爸,奶奶說的沒錯,你真的是粑耳朵。」衛崢邊走邊吐槽。
衛秦「嗯」了一聲,「你有意見?」
「沒有。」
處理完遺囑,現場無人開口說話。
楚雯起身走向一個房間,推開門看到裡面的擺設,早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模樣。
房子也是會老的,這棟房子曾經有楚雯的痕迹,如今這麼多年,早就徹底消失了。
房子是當年用楚父的賠償款買的,店面也是。
雖說楚雯也有繼承權,可她並不想沾染陶靜怡的東西。
況且看羅益康這孩子也不是個差的,給他自然沒問題。
關上房門,看了在場的人一眼,她拎起旁邊的包,轉身離開,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羅鋒起身走到窗邊,看到楚雯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而後,在幾輛保鏢車的護送下,很快消失在遠處。
「那位是京城衛家的吧?」關雪汀在他身邊輕聲道。
「嗯!」
「一直以為衛家這位沒有結婚,沒想到連兒子都這麼大了。」關雪汀並沒有覺得吃味,若是她站在丈夫的立場上,也會好奇的。
羅鋒沒說話。
關雪汀拍拍他的肩膀,「這幾天抽空多陪陪康康,他的情緒不是很好。」
「我知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關雪汀這點好,凡事都看得開,從不會鑽牛角尖。
也因為這樣的性格,夫妻倆相處的很好,從來沒有紅過臉。
陶靜怡下葬后,羅益康的情緒也穩定下來了,雖說還有些沉默。
「媽,姐她是不是不喜歡我?」
關雪汀在床邊坐下,輕聲道:「你們從來沒見過面,跟陌生人沒有區別,你喜歡姐姐嗎?」
「……」羅益康盤膝坐在皮椅上,看著電腦桌面的圖標,「我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就好像是看一團空氣。」
「失落?」
「有點。」他點點頭。
「十幾年前的事情,想來你已經知道了。」關雪汀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站在她的立場上,當初為此自殺住院,之後一走十幾年,她有她的心結,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因為這件事她受到的傷害很大,別人沒有任何權利讓她放下,畢竟受傷的不是自己。」
「你們以後基本上是沒有交集的,可是你身邊還有爸媽,而且還有妹妹不是嗎?」
「我知道。」羅益康點頭,「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就是想到姐姐並不接受我,我覺得有些難過。當然她沒有錯。」
「媽,我的存在也不是錯對嗎?」
「當然,我就特喜歡你,長得和你爸一樣,是個小帥哥,而且你還是妹妹的榜樣,她有多喜歡和崇拜你,不需要我說了吧?」
「嗯。雪團兒是我的心頭寶,我會保護她一輩子的。」
「瞧瞧,你們兄妹倆這麼好,我和你爸沒少吃醋。」關雪汀忍俊不禁。
「吃誰的?我的還是雪團兒的?」
「都吃。」關雪汀盤膝坐在床邊,「沒有雪團兒的時候,咱倆是多好的哥們,結果雪團兒出生,你陪她的時間比陪著哥們我的時間都多。」
「咱倆誰跟誰,你和自己女兒爭風吃醋,不合適。」說罷,他看向關雪汀,「我爸吃的是我的醋吧,雪團兒和我關係好,我是不是快酸死了?」
「胡說。」外邊,羅鋒拉著女兒的手進來,「當我和你媽那麼不成熟。」
關雪汀一下子跳起來,撲到羅鋒身上,「你說誰不成熟呢。」
羅鋒忙鬆開女兒的手接住妻子,不贊同的皺眉,「瞎鬧,摔著怎麼辦。」
「你接得住。」
這麼一鬧,羅益康心裡那點小失落也就消散了,尤其是妹妹衝過來跳到他腿上坐下。
「哥哥,看佩奇。」
「好,看看看。」
衛秦並沒有問任何關於楚雯往事的打算,楚雯也沒有主動提。
他們現在生活的很好,過去並不能代表什麼,至少妻子和她結婚之前,始終是潔身自好的。
新婚夜看到落紅的剎那,他心裡是歡喜的,哪怕真的愛慘了楚雯,並不介意他的過去,可真的看到時,還是會高興的發瘋。
十八歲那年,衛崢考入大學,之後利用課餘時間,被老爺子帶到了公司熟悉業務。
畢業后,別家的孩子還在悶頭找工作,衛崢已經繼承了萬億資產的龐大商業帝國,開始了新一代的輝煌,老爺子也在辛苦多年後,終於退居二線,帶著老伴安心養老。
至於衛韓,在四十歲那年終於遇到了心裡的另一半,兩人乾脆過上了丁克生活。
衛韓的夫人模樣好,而且還是國內赫赫有名的設計師,家境不俗,唯獨有一點,那就是先天不孕。
衛韓為了讓太太安心,直接去做了結紮手術,兩人幸福的步入了婚姻的禮堂。
至於養老問題,以後肯定要指望著侄子衛崢的,畢竟疼愛了這麼多年,給叔叔養老並不過分,衛崢對此一點意見都沒有。
「林女士,差不多行了吧。」被擺弄了快倆小時的衛崢不由得想喊救命。
林苑,衛韓的妻子,衛崢的小嬸嬸,國內赫赫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她的客戶要麼是貴婦名媛,要麼是國內外大牌女星。
自從和衛韓結婚後,又開始琢磨起男裝來,有了成果就拉著衛崢來試衣服。
林苑幽怨的瞪了侄子一眼,「你叔沒空。」
「行吧。」衛崢攤手,「他老人家又幹嘛去了?」
「這次好像是東方幻想題材的,跑九寨溝了,每個三倆月回不來。」
「你們這常年不在一塊,行不行啊?」衛崢不免有些擔憂。
「怎麼不行,都四十歲的人了,還當是小夥子小姑娘,非得天天黏在一起。」林苑在設計圖上做了簡單的修改,然後讓衛崢脫下衣服,掛在模特身上,開始修改,「過兩天我也去玩一段時間。」
「過倆月就是電影節了,您手裡沒訂單?」
「有,我只設計,工作室的人做。」林苑揮揮手,「行了,你回去工作吧,今晚回家?」
「回啊,晚上老爺子要吃火鍋,空運回來的雪花肥牛,不吃多虧。」
「是嘛,我也去。」林苑一聽也來勁了。
衛崢接管公司后,衛秦就徹底的放手了,帶著楚雯天南海北全球各地去旅遊,常年不在家裡。
衛崢似乎也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從沒覺得父母就是不在意他,若是條件允許,以後他也想過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衛家老宅,四個人聚在一起吃火鍋。
「你爸媽也是,這都出去快一年了,還不會來。」衛媽媽多多少少有些替孫子感到委屈,「你沒問問?」
塞了一口牛肉,衛崢搖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們願意玩就去唄,左右留在家裡也是閑著,主要是我媽那人在家裡待不住。」
「這倒是。」楚雯似乎並不喜歡待在帝都,大部分時間,夫妻倆都是天南海北的到處住著,之前還去南島住了兩年,平時倆人就在家裡種菜,和周邊的鄰居走動走動。
也去過西北荒漠,雪山峻岭,反正就是不願意在家裡待著。
衛家老宅佔地面積很大,當然建築風格至今不過時,而且家裡房屋眾多,真要想躲起來,一般人還輕易找不到,私密性特別的好。
就算如此,楚雯依舊不願意留在京城。
衛家二老從來沒說過什麼,誰讓衛崢這小子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上學的時候開家長會,基本上都是衛家二老或者是衛韓出席,別家都是爸媽。
有時候同學問起來,他就說爸媽出去旅遊了,別家的爹媽羨慕,畢竟養衛崢這麼個兒子,太省事,幾乎沒有操過什麼心。
楚雯是在送走了衛秦后的兩天,身體急轉直下,這一年她83歲。
進出病房的都是重要的人物,幾乎每一位都是電視上的熟面孔,當然也有楚雯的學生。
已經快五十歲的衛崢,此時也有了自己的兒女,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里,也就這幾天因為楚雯的身體惡化,才請了假在醫院裡陪著。
老太太不大樂意說話,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深度昏迷之中,每天醒來的時間不超過兩小時,過來探望的人,大多都是在病房外看幾眼,並沒有入內打擾。
「奶奶,你要快點好起來呀。」衛西泠撐著下巴,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都沒看到我結婚生子呢。」
「你爺爺不在了,我也不想熬著,一大把年紀了,活著沒勁。」楚雯緩緩開口,雙眸並沒有睜開。
衛西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孫子不重要呀?」
「沒你爺爺重要。」
「好吧。」孫子覺得有些委屈。
臨近黃昏,裹挾著風雪的衛崢從外面進來,看到靠在床邊聽音樂的老太太,走過去坐下。
「媽,感覺好些了嗎?」
楚雯笑了笑,「好不了了,也就這兩天的功夫,別瞎折騰了,你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沒爹媽在身邊也可以。」
「不可以。」衛崢心都酸的發疼,「您在,至少我還是個孩子,您若是走了,以後我找誰心疼去。」
「反正別找我,找你媳婦去。」楚雯覺得有些困。
衛崢見狀,給她拉上被角,卻看到兒子進來,「奶奶,外面有位叫羅益康的老先生來訪。」
楚雯微微蹙眉,「讓人進來吧。」
羅益康走進病房,看到楚雯,把手裡的禮品放到床邊,「我,我來看看你。」
他如今自己經營著一家小公司,每年也有幾百萬的入賬,在那座二線城市,算是很不錯的了。
得知楚雯病重住院,他和父母商量了一下,獨自一人趕了過來。
楚雯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她對羅益康沒有任何的感情,哪怕兩人是同一個母親。
說討厭也算不上,總之只當做一個陌生人看待。
如今自己要死了,他居然還能來看看,也算是個有情誼的人了。
「這些年過得還好?」
羅益康眼神一亮,笑道:「挺好的,家裡人身體也還好。你,好好養著身子,要是可以,我以後常來看你。」
「那倒不用了。」楚雯笑了。
再羅益康還不等失落時,繼續道:「我活不長了。」
「怎麼會,你今年才多大,現在活個九十多歲的人也有,起碼還有十年時間呢。」
「活的太久沒意思。」本來她也沒想著活這麼久的。
若非遇到了衛秦,說不定五六十歲的時候,她就會脫離這方世界,而不是拖到現在。
「當年我那麼對待陶靜怡,你居然沒有記恨我。」
「……我知道你和媽的事情,我也沒資格恨你,畢竟,」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畢竟我站在你的立場,恐怕不會比你做的更好。」
「只是……」他看著交疊在小腹處的手,曾經那麼好看的一雙手,此時也布滿了皺紋,「只是這些年,我一直都想和你親近,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
「血緣不重要。」楚雯道:「關雪汀和你沒有血緣,但是這麼多年,你們相處的卻很好,我和陶靜怡有血緣,但是在幾十年前就徹底斷了。別總拘泥於一些東西。」
「這不一樣。」不一樣的。
聊了一會兒,楚雯感覺到分外的疲憊,揮揮手,「讓衛崢安排你住下。」
「我明天再來看你。」看出她的睏倦,羅益康也沒有繼續留下來打擾。
當晚,是衛崢的妻子白秋瑾和衛西泠在這裡守著,衛崢則是帶羅益康去了衛家暫住。
凌晨快三點的時候,一道電話打了進來。
衛崢從睡夢中驚醒,看著來電,整個人瞬間慌亂了。
他起身邊穿衣服邊接了電話。
「老衛,快點過來,媽,媽她走了……」
衛崢覺得自己在這一刻,三魂七魄似乎都跟著出竅了,全身軟綿綿飄乎乎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衝出了房間。
在樓梯口遇到穿戴整齊的羅益康,他和對方對視一眼,「去醫院。」
「好!」
楚雯的葬禮很隆重,全程不需要衛家做準備,她是以最高規格下葬的,和衛秦是合葬墓。
羅家,已經年邁的羅鋒看著這天上午,電視台進行的楚雯葬禮的轉播,聽到播音員陳述著楚雯這些年為國家作出的貢獻,兩行濁淚滑落眼眶。
關雪汀在旁邊陪著他,沒有言語。
「我對不起她。」這是羅鋒第一次對妻子說這句話。
關雪汀拍拍他的手,不知道該如何寬慰。
「當初她自殺過,整個浴缸都被血染紅了,雖說救了回來,到底是傷了根本。」
這件事,關雪汀還是第一次知曉。
「這些年,我心裡始終壓著這件事。曾經在病房裡,她對陶靜怡言語衝動,我還呵斥責罵過她,其實她在這起事件里是最無辜的,但是也是傷的最重的。」
「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她是我追求了兩年的女孩子,看到陶靜怡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跟瘋了似的,眼裡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別人,哪怕陶靜怡是她的生母,而這段感情註定是有污點,也有損道德的。」
站在墓碑前,看著照片里的女子,羅益康心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後,我能不能過來祭拜?」
衛崢點頭,「當然可以。」
「謝謝!」羅益康摘下一朵花放到墓碑上,默哀片刻后,轉身離開了。
衛南梔望著羅益康的背影,仰頭看著父親,「爸,那人是誰?」
「是你奶奶的一位故人。」
僅僅是故人而已,沒有其他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