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無心的余笙
天梯之上逞強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最終沐乘風也沒能再跨出一步,只滿臉蒼白的看著許笙歌帶著空言遠去。一瞬間腦子裡出現了無數畫面,模糊不清轉瞬即逝,沒有一個是他能看清楚捕捉到的。
這一瞬間,他壓力劇增。他以為他自己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進步神速,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許笙歌和空言齊齊甩他一大截,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這天階的限制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無法與許笙歌一道登頂,和她一起的是那個小和尚,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只能站在他們身後默默的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這一幕,似曾相識。
看不見的雲霧裡,空言的腿像是墜了千斤巨石一般,每挪動一分都困難無比,如此,他手中撥動念珠的動作也未停,只是那手,顫動的越見的厲害。
許笙歌終是不忍心,看著前方道:「若是堅持不下去,真的不必勉強,驅除心魔意志最重要,去不去明鏡台,都不重要。」
「可若連明鏡台都到不了,又談何意志呢?」說完,他猛然低頭捂住自己心口,遮去眼中乍現的紅光,再抬頭,眼睛又恢復如常,綳著臉抿了抿嘴,竭盡全力猛然提氣化作一道周身帶著金光的青色巨龍衝天而起,朝那雲霧遮擋的最高處衝去。
許笙歌面上微微一震,提氣跟了上去。
八十一重階梯之上開滿了曼珠沙華,纖弱的花莖之上大朵大朵的花綻放,紅的妖冶至極,花叢中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的「明鏡台」三個字已經被風霜雨雪侵蝕的有些模糊不清了。
那些曼珠沙華長的密密匝匝,連路都看不見了,微微一抬腳,就碾在了花莖上,一股寒涼之意從腳底一下子就冒了上來。
空言緩緩轉身,輕輕的笑了笑:「師父,就送到這吧,你走吧!」
許笙歌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淡淡的看著他,右手一抬,手裡就多了一個沉甸甸的褡褳,裡面裝著的是她半道上替空言準備的衣裳,丹藥,畢竟那會兒她就想著將人送回普陀山,日後就如這曼珠沙華一般,花葉永不見。
她將東西遞過去:「保重。」
空言伸手接過,抿了抿嘴,眼中升起一層霧氣:「師父,要是三年後我能走出落雲峰,離開明鏡台,還做你的徒弟好不好?」
說完,滿眼期待的看著她。
她微微頷首,只道了一個「好」字空言就笑了,眉眼彎彎如新月,像個孩子一樣。
細想,十五不到的年紀,可不就是個小孩子。
允了空言,許笙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踏進花叢的那一隻腳收回去,轉身沒入雲霧之中便沒了蹤影。
空言臉上的笑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猙獰之色,似有什麼破土而出,他緊緊的抱著懷裡的褡褳,踉踉蹌蹌的朝遠處衝過去。
還沒有衝出那片花叢,他就栽倒在地上,身體蜷縮在一處,眸子的顏色來回的變幻。
最終那抹紅色還是停留在了他眼中,臉上的神情再不似先前那般溫和無害,而是多了一份與他不相符的妖嬈,嘴角挑起的笑意讓人看著心底發毛,不寒而慄。
倒地的身體突然就站立起來,仰天一大笑:「小東西,你以為來了明鏡台就能壓制住我,將我從你身體里徹底剝離出去?我原本就存在於你的神識之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些你腦子裡揮散不去的本就是你的妄念,小小年紀竟然對自己師父生出齷齪之心,還自欺欺人的說什麼心魔,你們這個種族就是這般的口是心非這般的可笑。」
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可那清秀的臉卻再不復原先的溫和,滿是與之不相符的邪魅狂野。
九華山祭祀那夜,封印鬆動,雖然眾人合力重新加持了封印,可鬆動的那一會兒妖氣外泄,他趁機躲藏在了傅雲長身上。原本可以藉助九龍聚煞陣讓自己恢復一點,誰知道傅雲長竟然那般不堪,被一個小姑娘給滅了,那他只有另尋一副好載體了。
恰好,遇到了這小和尚,他妄念動的又是那麼的恰到好處,這樣身懷龍魂根骨奇佳的人他怎麼會放過。所以,傅雲長神魂出逃的那一瞬,趁著所有人都沒注意,他直接鑽進了小和尚的神識里,和他一起去了極地,然後再去函谷關。
然後他才知道,當年的路維安竟然成了蘇幕遮的兒子,阿笙也來了,兜兜轉轉,他們倆還是走到一起了,老天爺可真會玩。
他為了一個女人傾全族之力都換不回她的心啊,不甘心,縱使百年已過,他依舊不甘心。
她是那麼的善良,遇到受傷的自己不管不顧的去搭救,照顧自己,對著自己笑,可是一轉眼她又對著別人笑了。為什麼不能只看見自己一個人,只對自己一個人好,為什麼要去喜歡路維安,喜歡的為了路維安能有個全屍,不惜剜掉自己的心親手填進去。
余笙和路維安大婚那日,妖皇九爻搶親,陸家血流成河,九爻殺了路維安,剜了他的心,余笙卻將自己的心補給了路維安,只為了路維安來生能完完整整的做人。
他帶走了余笙,可帶走的卻是無心的余笙,他用盡了心思也無法找到一顆與她身體能相融的心。
樹無根亦能活,但人無心必會死。
人妖那一戰,妖族被屠,他再也沒有辦法給她續命,再也無法顧及得了她。
分別百年,沒有想到她已經兩世為人。
兩世無心人,卻還是知道靠近路維安,所以自己,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
他癲狂的大笑,火焰從他身上蔓延開來,將周圍的曼珠沙華全部點燃,等他毀了這裡,將落雲峰變成焦土,看這個小和尚還怎麼跟他爭搶這具身體。
火光的映襯下,那些花朵之中騰升起一縷縷赤色的光芒,在上空匯聚在一起,照亮整個普陀山上空。
佔據著空言身體的九爻突然身體一顫,不敢置信的低頭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感覺到了一股蝕骨的疼直擊神魂深處,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下一刻他就硬生生的從空言的身體里被剝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