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過年

蔡皓康吃完飯，趙斌就帶著他去村裡玩了。

今天年三十，村裡挺熱鬧的。

除了女人們在家張羅著包餃子做年夜飯，男人們貼完對聯，都在外面諞閑傳，互相詢問年貨置辦的如何，買了啥好東西之類的。

小孩子們則在外面跑來跑去，互相攀比新衣服和煙花爆竹。

有人聽說好多年沒回來的錢家老二今年竟然帶著兒子回家過年了，都好奇的扎堆在麥場邊議論。

想去錢家看看吧，可今天年三十，上門不太合適，再說平時大家關係也不是很親密，就這麼上門去看，太唐突。

正好大家在麥場邊朝錢家方向張望著議論的時候，趙斌帶著個衣著打扮看起來很洋氣的小男孩，倆人從樹林邊過來了。

蔡皓康想去結了冰的河邊看看，趙斌剛才便帶他去了河邊，蔡皓康想在河面上溜冰。可把趙斌嚇壞了，趕緊將他帶了回來，承諾他過幾天帶他去樹林里抓野兔。

這會已經是下午了，兩個小伙說說笑笑的往家走，趙斌一邊走，一邊給蔡皓康科普今晚接先人的流程。

雖然，趙斌挺期待今晚的大團圓，他跟著他母親來了錢家這麼多年，就剛從趙家村過來那兩年，和爺爺奶奶還有姐姐一起吃過年夜飯，後來，就都是各過各的。

他姓趙，年三十接先人的時候，他也不出去磕頭。

今年一切都不一樣了。

爺爺奶奶拿他當真正的孫子，他自己也拿他們當自己的家人了。

他是家裡的男孩子，要擔負起男孩子該有的責任。

麥場邊的幾個人看到趙斌和身邊的男孩，就主動問上了，「趙斌，你帶的這個男娃子是誰呀？」

趙斌很自豪的回，「是我堂弟。」

老張頭明知故問，「堂弟？你是說你志遠叔叔真的回來了？」

趙斌點頭，「是呀，他回來過年了。」

「原來是真的啊，志遠這麼多年沒回家，大家都以為他不認他爹幫了，沒想到今年居然回來了。」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他知道家裡日子好過了，他才回來的？」

「你這人，想啥呢？人回來過年，哪有那麼多歪心思？」

一幫男村民閑的蛋疼，也不知道回家幫媳婦幹活的，就這麼當著兩個小伙的面明目張胆的議論上了。

「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

有人問蔡皓康。

蔡皓康看到一個中年大叔笑眯眯的問他的名字，他很禮貌地回答道，「我叫蔡浩康。」

「蔡皓康？你咋姓蔡呢？你爹不是姓錢嗎？」老張故作不解。

蔡皓康落落大方，「我隨我媽信。」

「你這人，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老王笑著白了眼老張頭。

「這小夥子，不愧是城裡來的，可真洋氣，談吐都比村裡娃大方。」

「對啊，小夥子穿的衣服洋氣，不過趙斌看著也很洋氣啊，如玉給他收拾的跟城裡娃一樣。」

趙斌穿著紅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運動鞋，頭髮也理的很精神，一點不比城裡來的堂弟遜色。

有人瞅了眼正好跟著楊翠花來麥場背柴的穿著自知棉襖子，鼻涕直流，邋裡邋遢的胖墩，感嘆，「有錢了就是不樣。」

以前，胖墩還欺負趙斌呢，現在這麼一對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再有錢又有什麼用？再洋氣也是別人家的孩子。」

楊翠花感覺到大家都在看她身旁著的自家兒子，忍不住嘀咕。

到現在，她和錢家還不對付，一直結著仇呢。

以前看錢如玉收藥材賺了錢，她就打發自己的女兒，王金霞跟著藥販子老黃也去收藥材，結果王金霞跟了老黃兩個月，老黃就給了200塊錢的工資就給打發了。

什麼都沒撈著。

錢家卻成了村裡的首富，錢如玉騎著摩托車，整天在街上晃來晃去，還拿著電話，真跟個大老闆似的，楊翠花心裡更不平衡了，明明錢如玉以前是她女兒的小跟班，這才一年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兩個人的差距一下就拉開了。

這會兒聽到村裡人在和錢志遠城裡來的兒子還有趙斌說話，楊翠花可算是逮著機會了，陰陽怪氣的開始嘲諷起來。

這倆小夥子一個姓趙，一個姓蔡，沒一個姓錢的。

再優秀再洋氣有個屁用。

「再洋氣也是別人家的娃，沒一個姓錢的，顯擺個毛線。」

「金霞媽，你這是啥話啊？那志遠的兒子雖然姓蔡，那也是人錢家的血脈啊。」

「錢家的血脈，那這孩子以後長大生個孩子不也姓蔡？還有趙斌，聽說以後長大是要回趙家村給老趙家續香火的，沒一個姓錢，以後錢家還不是沒人傳宗接代？首富又有個屁用。」

「就是，外來戶。」胖墩邊罵著，還朝趙斌吐舌頭。

楊翠花如此赤果果的諷刺，趙斌和蔡皓康都頓住了腳步，看向了她，還有她身邊的兒子胖墩。

趙斌以前聽到村裡人議論他的身世，總是繞著走，可今天，堂弟在，這幫人一點都不知道避諱，還說上二叔了。

趙斌覺得作為一個男子漢，他不能忍。

他走到準備從麥草垛上往背簍里扯柴的楊翠花跟前，小臉嚴肅的說道，「翠花嬸，雖然我和我堂弟都不姓錢，但我們一家人和睦又團結，我們學習成績也很好，以後有能力給我爺爺奶奶養老送終，讓他們晚年過上幸福的生活。你家胖墩倒是姓王，不過……」趙斌瞅著鼻孔下掛著兩根大粉條的邋遢鬼，板著臉，面無表情的說道，「他跟我堂弟皓康一樣大，皓康都上初二了。還得了很多獎。你家胖墩連鼻涕還都擦不幹凈，小學都沒畢業，就這副德性，以後恐怕也沒有姑娘家會看上他這種又笨又邋遢的人，你家的傳宗接代也是問題，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

「你……」楊翠花瞅了眼吸著大鼻涕，臉上長了凍瘡，看起來髒兮兮的又胖乎乎的邋遢兒子，居然無法反駁。

平時趙斌看到人，除了最基本的打招呼，沒有多餘的話。

當然，以前，連招呼都不跟人打的，今年算是慢慢進步了。

大傢伙倒是沒想到，這小子原來這麼伶牙俐齒，講的還挺有道理的。

蔡皓康是個城裡娃，但他也聽懂了剛才那位大神陰陽怪氣的話。

不就是嘲諷他父親是倒插門到他外公外婆家的么？

雖然他這是第一次回老家，但他父親經常給他講老家的事。

他也交會了他，不管他姓什麼，他血液里流淌的是老錢家的血。

他的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一家人跟他母親還有外公外婆一樣疼愛他。

都希望他將來能成為有用的人才。

至於什麼傳宗接代，已經上了初中的兩個小伙，對於他們村裡這些長輩們腐朽又老舊的思想，很是嗤之以鼻。

蔡皓康覺得他也應該說兩句。

他走到楊翠花面前，語氣很是客氣的看著她開口，「這位阿姨，我和我趙斌哥哥，長大以後，要成才對這個社會，對國家有用的棟樑之才的，我的夢想是當一名翻譯官，我小斌哥說他以後要成為一名軍人，保家衛國。我們的存在，不是為了傳宗接代，我們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你們的目光太短淺了，只知道顧小家，國家要發展，社會要進步，我們這些青少年責任重大，你們吶，格局都太小了。」

蔡皓康最後一句話，聲音還挺大，是朝麥場邊諞閑傳的一幫大叔們說的。

本來興緻勃勃的議論錢志遠的兒子姓錢還是姓蔡的一幫人，頓時都啞口無言，臉色極其不自在。

同樣被蔡皓康和趙斌的話，觸動到的，還有站在麥草垛後面的錢有財。

這會已經五點多了，錢有財見趙斌帶著城裡的大孫子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有點不放心，就出來尋他們。

結果，剛繞過一個麥草垛往麥場走，就聽到趙斌在跟人理論著什麼。

還提到了什麼傳宗接代。

小孩子家家的，嘴裡怎麼能說出這個詞？錢有財不由停下了腳步。

忍不住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然後，沒想到，趙斌說完，大孫子又接著慷慨激昂了一番。

最後那句「我們的存在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你們的格局太小了~」讓錢有財老臉不由燒的慌。

大孫子這些話，不就是說給他聽的么？

這麼多年了，他為了錢家能有個真真正正的后，晚上都睡不好覺。

從十幾年前老二進了城倒插門，他就開始給老大張羅著結婚娶了楊雪琴，結果只生了個珍多。

接著，他又將希望寄托在孫女如玉身上，盤算著等她長大給她招上門女婿。

結果給慣的沒人樣了，差點就養歪了。

到現在，他明顯意識到如玉看上了城裡的陸景，他就是不想同意他們在一起。

他嘴上說著城裡人不靠譜，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怕陸景太優秀，以後如玉駕馭不了，生的孩子沒法隨老錢家姓。

他這一輩子，瞎忙活，窮的叮噹響，竟為續香火折騰了。

到頭來，大孫子一句話點醒了他。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他們的理想和追求，他們是獨立的個體，更是新時代的年輕人，他們都有更遠大的報復，要成為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而不是跟以前的村裡小伙那樣，僅僅只求個老婆孩子熱炕頭。

錢有財突然感覺，自己這一輩子，白活了。

一直在鑽牛角尖。

活該他這麼多年一直這麼窮。

大孫子說的對，他格局太小了。

蔡皓康一點不怯場，條理清楚的說完那些話，讓周圍的大人臉上都有些不自在。

這城裡娃，口才可真好。

一開口連國家都扯出來了。

錢春旺走了過來，朝這個點還不回家準備接先人的幾個村民說道，「都像人我這倆弟弟多學習，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別老一堆人扎一塊嚼舌根，難怪你們富不起來，有這功夫，趕緊去掙錢。」

看到錢春旺，趙斌開口給蔡皓康介紹，「這是春旺哥，咱自家人。」

「春旺哥好，我叫皓康，錢志遠是我爸。」蔡皓康禮貌的自我介紹。

「皓康弟弟好。」錢春旺看著他說道，「我聽說你和你爸回來了，正要去家裡看你們呢。」

「春旺哥，志遠叔在家裡呢，走，去家裡吧。」

三個人剛要家走，錢有財忙從麥草垛後面轉了身，咳嗽了一聲。

「爺爺，你在這幹嘛呢？」蔡皓康看到爺爺，跑過去攬住了他的胳膊。

「半天不見人，我來找你們。」錢有財這會臉色還沒緩過來。

「二爺爺，你沒看見，剛才這倆小子，可給咱老錢家長臉了，你有這樣的孫子，真是你的福分呢。」錢春旺見面就誇。

「那當然，我這四個孫女孫子，哪個不是人中龍鳳？都是我的驕傲。」

錢有財一隻胳膊被蔡皓康攬著，另一隻手，去摟了趙斌的肩。

趙斌因為錢有財的舉動，身軀僵了一瞬。

隨即，就任由著老人攬著，一向面無表情的小臉，嘴角升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今天錢家的年夜飯可謂是相當豐盛，除了餃子外，還張羅了八個硬菜，什麼豬頭肉，豬耳朵，排骨，紅燒肉，全都整上了。

此時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晚點接完先人開飯。

錢有財很虔誠的拿出了老父母親的牌位擺在桌上，又供了很多供品。然後就帶著兩個兒子和四個孫女孫子一同去了老院子那邊的十字路口，燒了香，磕了頭，放了鞭炮，才端著香盤，帶著一眾兒孫門回了家，將香盤擺到桌上，點了蠟，擺了香爐，又帶領著兒孫們朝著牌位磕了頭，儀式才算正式結束。

錢如玉磕完了頭，就招呼著趙斌去廚房端菜。

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上桌，蔡皓康看著這麼多菜和餃子，不禁驚呼，「哇，奶奶，大伯母，竟然做了這麼多好吃的，還有豬耳朵，我最喜歡吃豬耳朵了。」

難得城裡的大孫子都誇獎了，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喜歡吃就多吃點，」

錢志遠今天回來時買了兩瓶酒，這會擺到了桌上，拿了酒杯給大家倒上，錢如玉置辦年貨的時候買了果汁，這會也給弟弟妹妹們倒上。

時隔十幾年，錢家人終於團圓。

在全家人端起杯子碰杯的時候，錢有財終於老淚縱橫。

感動的嚶嚶啼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