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六）

六皇子笑容陰沉了下來。

「是了，」他的語氣卻依舊輕快地說道，「是我忘了。如今果兒你是皇兄的妾了。」

他看向蘇果的目光帶著幾分冰冷。

蘇果就覺得……上輩子唐王砍斷了這小子的腿，都是他自己活該。

一隻大手卻從蘇果的身後探出來，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蘇果差點被嚇得跳起來。

她垂頭看著這緊緊地攥住了自己手腕的修長的大手，柔嫩的皮膚還能感覺到大手的繭子。

「她不是妾。」唐王的聲音突然從蘇果的身後傳來。

六皇子見蘇果呆住了，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這樣一心為了唐王，可是唐王卻依舊對這麼一個宮女棄之如敝屣。

口口聲聲唐王的身邊還有她，可是如今卻被唐王親口打臉，滋味一定很難堪。

可是又能怎樣呢？

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撞到了不近女色的唐王，一廂情願成了這樣，下場可憐些又有什麼辦法。

不過總歸只是一個宮女罷了，那些痴心妄想，本就叫她像是一個笑話，惹人取笑而已。

他含笑掃過了正臉色蒼白的許紹。

「原來皇兄對她不滿意……」

「她是我喜歡的女人。」唐王慢慢地，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六皇子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彷彿挨了一棍。

蘇果和零零二都驚呆了。

她急忙轉頭去看臉色冷漠的唐王，見他抬眼，看著突然笑不出來的六皇子冷靜地說道，「滾出我的王府。唐王府里不留下作的東西。」他的目光掃過了突然搖搖欲墜的許紹，收回目光冷冷地說道，「不過是個小人。」

他這小人二字不知說的是誰，六皇子已經沉著臉看著雖然傷勢沉重，卻慢慢露出壓迫氣息的唐王，又看了也懵懂得不得了的蘇果片刻，目光掃過她那張美麗的臉，又勉強笑著說道，「沒想到皇兄還是個惜花之人。只是果兒出身卑賤……」

「她比你乾淨貴重百倍。」唐王不客氣地說到這裡，突然從被子底下抽出一柄重刀來。

雪亮的刀鋒驟然在房間之中劃出了光芒，六皇子下意識地退後，卻見唐王抬手，那重刀呼嘯著向著他撲面而來。

六皇子頓時驚叫了一聲，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重刀刺入他身後的紅木門板，片刻之後一聲巨響，整個木板全都碎裂成了碎片。

「廢物。」唐王靠在床上，看著被一柄刀就嚇得渾身發抖的六皇子冷笑了一聲說道，「她不卑賤。日後再叫本王聽到這一句，就要了你狗命。」他目光森然，藏著冰冷壓迫的殺意，六皇子只覺得心中憤怒，卻一時無法從地上爬起，渾身發軟。

一旁的許紹也目光獃滯，看著那就算是躺在床上依舊威風凜凜的大皇子，這才明白為何宮中許貴妃與皇帝都這樣忌憚唐王。

他都已經是廢人，可皇帝卻依舊要對他趕盡殺絕，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就算是這樣的境況，唐王依舊是能夠殺人的。

「殿下，我們走吧。」今日來唐王府，本想刺探虎符在哪裡，刺探唐王的虛實，也……看看蘇果到底有沒有背叛許家，可他卻沒有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差點叫六皇子被削掉了腦袋。

許紹心裡十分懊悔。

此刻六皇子被一把刀嚇得趴在地上渾身無力，若是傳出去了，那隻怕皇帝與許貴妃面上也無光，惹人笑柄。

他也恐唐王魚死網破，絕望於如今的絕境一橫心帶著六皇子一起去死，便匆匆地扶起了被嚇得渾身發抖的六皇子走了。

蘇果看見這兩個少年匆匆離開，這才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著唐王問道，「殿下是在為我說話么？」

「什麼？」唐王迎著蘇果的目光，本想說什麼，卻微微一愣。

「六殿下羞辱我，我知道殿下是在維護我，為我說話。我很感激。」當六皇子輕蔑地說蘇果只是一個小妾的時候，蘇果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鄙視嘲笑。這些權貴誰會把一個被隨意賞出來的小妾放在眼裡呢？

可是唐王卻為她說話了，還維護她，說她是他喜歡的女子。

這樣的維護，蘇果知道不能當真，卻能明白唐王的心意。

所以心裡對唐王都是滿滿的感激。她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感動，小臉笑開了花。

唐王薄唇微微抿緊，看著她。

「我沒有騙他。」

「知道了。」唐王可是不近女色的人，蘇果當然知道他這話不過是安慰，點了點頭。

她完全沒有再聽的。

唐王突然捂著嘴悶哼了一聲。

「怎麼了？」

「氣的。」唐王冷冷地說道。

「殿下說的沒錯。六皇子與許公子真的太令人生氣。」

唐王捂著胸口許久，突然問道，「許紹……你與他曾經有情？」

「殿下怎麼知道？」

「他看你的目光令人噁心。」唐王沉聲說道，「昨日，他來找你。」

「這殿下也知道么？我，當初我曾經與他有情。」蘇果並不會隱瞞原主的過去，無論那是好是壞，都代表著原主心裡曾經最幸福，最快樂的一段時光與幸福。她不會將這段過去全都抹去，當做不存在，因為那樣也同樣抹去了屬於原主的人生。

她見唐王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縮了縮小脖子繼續說道，「可是如今……不，或許是貴妃把我賞賜到這裡，他卻勸我爬上殿下的床，拿到虎符的時候，我就對他沒有半分留戀了。」

「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個女人，怎麼會把她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去。」唐王不以為然地說道。

蘇果的眼睛微微一亮。

「我跟殿下心有靈犀呢。」她輕快地說道，「所以，他不是我會再為之心動的人。我不會去喜歡一個這樣的男子。」

她看起來很快活，唐王看著她，卻想到了昨天她在自己面前十分黯然的模樣。

他抬起了修長的手，輕輕地撫摸過她雪白的臉。

溫熱的大手落在蘇果微冷的臉頰上，傳來的溫度，還有薄繭的觸感，叫蘇果心裡突然漏掉了一拍。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又急忙默念太上忘情……

零零二一臉震驚：這東西哪兒來的？！

蘇果乖乖地：一個漂亮姐姐教的。

零零二阻攔她，叫她可別幹什麼太上忘情：你是一隻狐狸，狐狸精！作為狐狸精卻要太上忘情，修無情道，不覺得這是狐狸的恥辱么？

狐狸精都是要迷惑三界，血雨腥風的。

好端端的，太上忘情做什麼。

蘇果被這句話勸住了，認真地思考起來。

她覺得小二哥說得頗有幾分道理。

她是一隻狐狸精，本應該禍亂三界，狐媚眾生，迷住所有男人的心的……

零零二突然一種不妙的預感。

零零二：當然，作為一隻潔身自好的狐狸精，只選自己心愛的男人，不可以隨隨便便，要認真談戀愛。

蘇果乖乖地點了點頭。

她正獃獃地跟零零二溝通著，唐王看見她彷彿小身子都僵硬了，在自己的手落在她的臉頰，她嚇得不得了，摩挲了片刻，收回了手。

蘇果正回神，見他的手收了回去，又覺得有幾分失落。

做毛團的都喜歡被人撫摸。

「他們今天過來是為了虎符么？」沒有人幫許貴妃母子偷虎符了，六皇子就親自來了么？

還背後想要捅她一刀，可見是發現她背叛，所以想要她死在唐王的手裡。

「也想看我虎落平陽。」唐王冷哼了一聲，見蘇果與自己同仇敵愾的樣子，對她說道，「你不必害怕。」

「我不怕。最多不過是死掉罷了。」蘇果不在意地說道。

唐王卻只覺得這話叫他心裡突然抽搐了一下。

「你不會死。」他沉聲說道。

見蘇果對他彎起眼睛笑，今天，她的頭上沒有金銀首飾，也沒有胭脂水粉地打扮，素麵朝天，可是年少的女孩子卻依舊美麗得如同剛剛出水的花朵一樣嬌艷，他許久才把目光從她的臉上收回，臉上露出幾分柔軟，叫蘇果過來。

蘇果茫然地過來，就看見他大手將鋪在了雙腿上厚厚的被子撤掉。那一下，有濃重的傷葯的味道傳來，蘇果暈了暈，卻見唐王慢慢地起身，站在她的面前。

蘇果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將自己嬌小的身軀都遮擋得嚴嚴實實仰著頭看這個高大得叫人窒息的英俊的皇子。

片刻之後，她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你，你的腿！」

「不過是跌傷，皮肉傷得重些，誰知道謠傳成了癱瘓斷腿。」唐王漫不經心地對蘇果說道，「切莫相信謠言，流言止於智者。」

他的暗示她聽不明白。

如今，這已經是明示，她應該明白了吧？

明白他無恙，也明白……他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蘇果獃獃地點了點頭，又欲言又止。

唐王這話，是不是在指桑罵槐？

可是她又不明白。

既然唐王不過是跌傷，那到底是怎麼被傷害到黑化成了暴君。

難道是因為本不過是簡單的傷勢，卻因為皇帝的咄咄相逼，要他去死，因此心生失望，遭遇到了背叛與拋棄，所以才會變成了日後那麼冷酷的人么？

他全心全意征戰天下，維繫天下太平，不過是受了一點小傷養養就好，卻被迫不及待，以為他癱瘓的皇帝逼迫治罪，被君父這樣拋棄，一定會很難過吧。

蘇果迎著唐王垂眸看向自己的目光，為他難過，又忍不住心生歡喜。

經歷這樣多背叛傷害已經願意交付旁人信任。

他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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