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暮色四合，琰尹站在門口，感受夜色一點點的淹沒自己。

他幾乎找遍了整個區域，就是不見宣囂的蹤影，他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會去哪兒。他的心中充滿了懊悔和難過，他多麼希望能再次看到她的身影，哪怕只是一次。也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這樣，他也不再會讓她離開自己。

自己這次，可真是敗透了……

他終於領悟了雷傑西的話，不知他現在是否已經找到了季懿……也許他現在遠比自己好吧……他總算領略過他的苦了……

不遠處，一輛黑的發亮的保士捷在大門前停了下來。車門「咔」的一聲打開，琰予燿的身影由遠變近。

「孫子孫子！到底怎麼回事？宣囂還沒回來嗎？」人沒到聲音卻先到了。

琰尹的胸腔里頓時泛開一股苦澀的味道：「還沒回來，總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唄。」琰予燿白了他一眼。

「爺爺，我找你來就是想讓您也幫忙想想她會去哪兒，我去了她工作的地方，人家卻說她已經辭職了……」

「唉喲唉喲，這可怎麼辦哪？你怎麼還不派人去找呀？你這呆瓜！」琰予燿急得團團轉。

呆瓜，又有人罵他呆瓜！不過他現在哪能管得了那麼多？！

「我已經找過了！」

琰予燿不停的搓著手背，臉頰也流下一滴汗水。

他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拍拍孫子的肩膀撫慰道：「孫子！你放心！為了我曾孫，老頭兒我一定會找著你媳婦兒的，到時候多聲幾個曾孫給我抱就行了……（省略百字）」

「爺爺，你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敢情不是你丟了老婆你不著急是不是？」琰尹對著他大吼，一點兒也不留情。此時的他，已經急得青筋突出，顧不上什麼爺孫情面了。

琰予燿即使的捂住耳朵，避免自己又得去配一副助聽器：「我不是開玩笑！老頭兒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想當初你奶奶走的時候，我……（省略萬字）」他竟然裝腔哭了起來。

「爺爺，您出去吧！您真的不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他的話說很壓抑，盡量剋制住自己的怒火。

琰予燿掏出手巾做作的擦著眼睛，點點頭：「好好好，我就讓你一個人靜一靜，同時你也得想想如果宣囂回來了該怎麼和她解釋吧！老頭兒我走咯！」

解釋……

解釋……

他現在會有心思想著解釋？

「宣兒……」

保士捷優雅的車廂內播放著舒適的流行音樂，讓人可以暫時放鬆心情。

琰予燿憂慮了一陣，還是決定給宣張打個電話。畢竟他是宣囂的哥哥，應該對宣囂有些許了解。

「喂，宣張呀！你現在有沒有空？」琰予燿直接開門見山的在電話里問。

才剛送走琰曦，正想歇息著好好整理今天的公務時，這時卻接到了琰予燿的電話，口氣似乎還有點急，真不知道是有什麼天大的事要發生。

「有什麼事？」他以便安置好聽筒的位置，一邊翻閱著桌上的文件。

琰予燿開始急得有些口齒不清，說話也變的期期艾艾：「宣，宣囂失蹤啦！我們，我們可都急著慌呢！就想讓你，幫忙找，找找呀！」

宣張驚得放下手中的文件，端正好聽筒，宣囂失蹤了？

「你說什麼？我妹失蹤了？這怎麼回事？」

「我也弄不清楚，你知道她常去的地方不？」

宣張思考了半刻：「你去我家看過沒？也許她是回娘家了！」

琰予燿彷彿看到了希望，連忙問地址。果然，找宣張沒錯。

宣張報出了地址，還不停的提醒他千萬別搞錯。

「你跟我去吧！」琰予燿忙道。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會暗中探訪他們的！」

「為什麼？一起去也許宣囂會很快就回來呢！」他不解。

宣張頓了頓，塞了幾句話敷衍他：「你別管了！就這樣！拜！」

擱下電話，宣張迅速的奔出家門。宣囂的失蹤，肯定跟自己有著極大的關聯。當初要不是他擅自將她嫁給琰尹，也許也不會如此了吧！

琰予燿發動車子的引擎，飛快的奔起來。

「曾孫，你等著，你祖爺爺我來了！喲呵！」——

寂寞，像一隻暗伏的獸，如影隨行。

宣囂悠閑的坐在陽台前，眺望著夜色里的城市。雖然答應了不得父母要保持樂觀的態度，可悲傷還是時不時會湧上心頭。

她經常想著他，想著想著，鼻子也開始酸了。她也開始想念他，只是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她又開始難過了……

一陣噁心感襲來，她掏出隨身攜帶的酸梅罐，夾出一顆酸梅含在口中，抑住那股感覺。

即使再酸她也要忍，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這裡面竟然孕育著一個小生命財產，而且長大了還會叫她作「媽媽」，還會……此刻的她，好欣慰。她多麼希望，琰尹這個時候會陪在她身邊……

樓下，忽然有明亮的燈射過來，她站起身，覺得刺目，就輕輕瞌上眼睛，便聽見開門的聲音。

黑色的保士捷。

她認得，那是琰予燿的車。

他怎麼會到這兒來？琰尹會不會也來了？不，她不能讓他們找到她！自己已經沒有理由再見到他……秀眉開始緊蹙了起來。

宣囂匆忙跑到客廳，父母正津津有味的聽著京劇，一副快活自在的樣子。

現在，她不想打攪也得打攪了。

「爸，媽，等會兒要有人來找我，一定要說我沒回過家，好嗎？」她急道。

宣父宣母抬起驚呃的臉：「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嗎？」

宣囂絞著裙角，已來不及多說：「女兒回來再跟你們說吧！」

話畢，轉眼不見了蹤影。

宣父宣母納悶之餘，走廊里傳來皮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穿過來。

宣父按下收音機的結束鍵，一個和藹的老人走了進來。

「嘿嘿嘿嘿……親家親家，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呀……」琰予燿伸出那厚實的大手，臉上堆滿了笑容。

宣父認得他，那次在婚宴上，他就是男方的代表人兼爺爺，兩人幾面之緣，這次見面，也就不顯得有多生疏。

他伸出手微笑的與他握手：「琰老先生這次大架光臨，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琰予燿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語重心長的嘆了一口氣：「宣囂這孩子呀，甚是討人喜愛，也確實是盡到了一個做媳婦兒和孝敬長輩的職責，只是我那臭屁孫子呀，不懂是做了什麼壞事惹得她生氣甚至離家出走，老頭兒我就急啦！就想來親家你們這兒找找，她是否回來過？」

宣父突然想起女兒剛剛留下來的話，止住了宣母的欲言。他似乎能摸索到了一點線索。

「什麼？怎麼會這樣？宣囂怎麼會不見？琰老也許您快坐下慢慢說……」他裝的很驚訝，希望能從他這兒得到一點兒消息。

宣母用餘光瞄了丈夫一眼點了點頭，也許他這麼做是對的，也乖乖的閉口不答。

琰予燿失望的又嘆了口氣：「唉，孫媳婦兒沒回娘家，那，那她會去哪裡呀？現在全家人都急著呢……」

「……」

「……」

「……」

綠草如茵的庭院，潔白的梔子花從枝頭徐徐飄落，在視野里氤氳成茫茫一片白氣。

為了躲避琰予燿，宣囂獨自一人來到後院。

這兒很隱蔽，當初父親得到這塊地時，就動員全家一起植樹、種草。後來，小樹小草們都長大了。每到秋天，樹葉總會嘩啦啦的落到地上，踩上去還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和哥哥宣張一起在這大梔子樹下玩耍、拉勾勾。那時是多麼開心，多麼愜意，甚至都不想長大……

可現在呢……

抱膝而坐，她感覺，天上的星星們，都在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是不是，要告訴她什麼呢……

嘆了一口氣，將臉埋入臂彎之中，無盡的憂愁湧上心頭，眼中慢慢蘊了一層白霧。

朦朧中，一雙大掌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有點兒熟悉，又有點兒陌生，會是誰？會不會是琰尹呢？

「琰尹，是你嗎？」她猛的抬起頭。

結果卻有點出人意料，那不是琰尹，而是哥哥宣張。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正對著她笑的男人，竟然是失蹤已久的哥哥……她失落，但是她興奮、疑惑。

「哥，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會失蹤了那麼久……」宣囂慢慢的輕撫他的輪廓，昵喃著。

她看著他，似乎看不完，這真的是家人們日思夜想的哥哥？她變得更帥，更有活力了，哪會像是個吸食白粉的人呢？而自己，卻顯得更加卑微、怯懦。

「是，我是。」宣張看著她，唇齒間似乎只能發出這幾個音節。

他知道，他害家人們擔心了……他真是該死……

宣囂激動的撲到他的懷裡痛哭，打算將所有的痛苦和想念都一一排泄出來。她難過的時候沒有人來安慰她，那麼現在，哥哥回來了，她難道還得一個人寂寞嗎？

宣張緊緊摟著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這麼傷心？在他的記憶里，妹妹是個很活潑開朗的陽光女孩，即使是重逢，也不會哭的像個淚人才對，莫不是琰家……

「小小，怎麼了？是誰惹得你不開心？」他叫著她的小名，親切的問她。

此刻的她，只想哭，不想回答任何問題。她不想去追究任何事，她不想知道哥哥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想再討論欠債那會兒事，她只想把所有的難過和委屈全都宣洩出來……

「哥，我好難過，你就讓我哭一下下好不好？就一下，一下就好了，不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宣張輕撫著她的背，也許他的猜測是對的。如果真是那樣，那他，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小小，聽哥說，哭不能解決問題，只有把心中的哭和難受都吐出來才行。你忘了嗎？小時候我們曾經立過約定，絕對不能自己憋著生悶氣，一定要向對方傾訴，難道你想說話不算數嗎？想當初我可是把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的名字都告訴你了喔！」他說。

她怎麼能忘記？怎麼會忘記？

她還記得，當年他們兩個，就是在這裡拉的勾，定的約，這些她當然還記得。

還記得。

她抬起眼，望著哥哥，一雙美麗的眼睛因先前的淚水而變得晶瑩。

「真的能說嗎？」她顫顫的看著他。

「你是我妹妹，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把自己的初戀都告訴你了！你怎麼能不說呢？況且你可是為人師表，必須以身作則，不能言而無信嘛！」他愛溺的看著妹妹。

「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師？」可惜現在不是了。

呵呵，是怎麼知道的？當然是琰予燿告訴他的，但難不成讓他這樣告訴她嗎？那絕對不行！

「呃……我猜的啦！」他一語概括。「小小，快告訴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宣囂擦去眼角和頰上的淚水，對著長空緩緩道來。

夜風是微涼的，吹的人的毛孔都是完全打開。

聽完妹妹的話，宣張並不驚訝，反而像發現了新大陸般，激動的摟住她。

「小小，你是不是愛上琰尹了？」他問她。

宣囂的臉頓時羞紅，說不出話。

她愛上他？

「琰家的人都對你好吧？」他明知故問。

「嗯。」

「那——琰尹呢？」

宣囂低頭看著脖子上項鏈，猶豫了下，才做肯定又不確定地回答。「他……算對我也很好吧？」

「你愛他嗎？」

宣囂如驚醒般羞紅於哥哥問話的坦白，她猛搖著頭說：「我愛他？我不知道，這……叫我如何回答？」

「那麼你是討厭他嘍？」

「不，我並不討厭他。」她肯定地回答。

宣張偷笑在心裡。

問她是否愛他答得含糊不清，問她是否討厭他卻立即否定，妹妹必定是戀愛了，可惜她是戀愛白痴少根筋，琰尹可苦了。

「這麼說好了！」宣囂傾身向前正經地拷問她。

「當你看到琰尹的時候，是不是緊張得心跳加快，雙頰不自覺地燃起一股燥熱，甚至燒到耳根子？」

宣囂老實地的點頭。

宣張繼續說：「當他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左右你的情緒，讓你思考一整天，看不到他的人影會想著他的行蹤，連夜裡都輾轉難眠，是否？」

「你怎麼知道？」她佩服地問。

宣張搖頭嘆氣，握住宣囂的手正式宣布。

「親愛的妹妹，恭喜你，中獎了！」宣張擺明了說。

宣囂呆愣住，狐疑地盯著她看。

「你的意思是我對琰尹……」

「問你自己最清楚。」還好，她尚未遲頓到無藥可救，只是沒開竅罷了。

宣囂的臉紅得跟蘋果似的，她竟然愛上了他……

「相信我，宣囂，你愛上他了。你現在的反應就是證據。」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

「小小，坦白一點，承認自己的感情對你有好處，我想你已經愛上他好久了，只是你沒發覺罷了，琰尹知道你愛他嗎？」

「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麼會知道？」

這句話讓宣張哭笑不得，還好自己是婚介所的副所長，對這種事有一定的了解，否則，都不一定會有人告訴她，她也許會永遠被蒙在鼓裡呢！

「你得找個機會讓琰尹知道。」

「不行！他很愛南漫的！都是因為我的出現才害得他們不能在一起的。」她極力搖頭反對。

這怎麼回事？看來他得去問一問琰予燿才行！自己的妹妹把感情都給了琰尹，沒有理由一點回報都沒有，對！他必須得去問問，不然的話，這樣不值呀。

「我去問一問。」宣張起身欲走。

宣囂連忙拉住他：「不，不要，他現在在屋裡跟爸媽談話……」

怪不的！

「好吧，那改天！我現在先走了！」

像是發現了什麼，宣囂急忙叫住他，語氣還有半分顫動：「哥、哥，你現在還在吸粉嗎？你知不知道家裡已經還了債了……」

宣張拍了拍額頭！瞧琰予燿給他出的餿主意，現在讓他怎麼答嘛……難不成告訴妹妹這一切都是騙局嗎？

見他不回答，她仍不罷休：「哥，你說話呀……」

宣張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答應。

「呃……我啊，我早就不吸了！呵呵！你沒看見我身強體壯的嗎？」他說著還做出幾個顯肌肉的動作來。惹得宣囂一陣輕笑。

看著妹妹終於綻出笑容，宣張也舒了口氣：「小小，既然你現在沒事，那麼我就走了。」

「為什麼？你不回家嗎？爸媽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宣張笑了笑，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回家：「等時機到了，我們全家就能團圓了。」

「那，你還會回來找我嗎？」

「有空就會。」

「……」宣囂說不出話，就這樣看著哥哥漸漸消失在視野里。

她終於證實了一件事。

只是，也許他還來不及知道就會遠離她而去……

她……

「唉，還是不要想這麼多了，為了孩子，就先忍著吧。」

看看時間，琰予燿也該走了。還是不要呆著，先回家吧……

宣囂愉快的慢慢走回家，心情也放鬆了不少。她不想再為這事糾煩下去。現在她只想做的，就是好好的過日子，讓孩子安安全全的誕生，然後快快樂樂的長大……關於琰尹，他想怎麼樣就是他的事了……

這也許就是她目前唯一的願望吧。

樓下的保士捷，漸漸的遠離這片土地，車后的燈影逐漸轉變為消匿。宣囂放心的走進家門。

她一直在想，進家門后，父母會用什麼眼神看待自己，會用什麼語氣跟自己說話……一切的一切，讓她有點不敢想。

前腳剛踏進家門，父母正正襟危坐的坐在沙發上，收音機里播放的京劇也壓低了聲音。室內凝重的氣氛突然讓她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爸、媽，爺爺有跟你們說什麼嗎？」她搬了張小凳坐下，聲音如鴻毛一般輕微。

宣父沒有說話，只是推了妻子一把示意要她帶說。

「孩子，他們正找你呢，還是回去吧！」為了說這句話，宣母猶豫了許久。

什麼？要她回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了。

宣囂搖搖頭：「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破壞他們的感情。」

「什麼破壞誰的感情？是琰尹嗎？」

她點頭。

「孩子呀，你不能這樣。既然是自己的幸福，就得去追求，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不好好調養是不行的，總得有個男人在身邊……」

「爸不就是男人嘛？有您倆陪我就夠了，我不想再奢求什麼……」她冷靜的說道。

宣父突然開了口：「沒有他，你確定你能好好的生活嗎？你不愛他嗎？孩子呀，你遲早是要回到他身邊的……」

「不，不要，我不要做成第三者，我只用把我的那份愛，深深的埋在心底就好，所以，爸媽，求你們不要趕我走好不好？這是女兒最後的要求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變的哽咽。

然後，良久的沉默……

宣父起身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嘆了口氣。他知道，女兒長大了，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也不想再責備她什麼。

「好吧，你就住下，等你什麼時候想他了，就回去，不想他呢，就安安心心的跟著你媽養胎。這裡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

宣囂「嘩」的一下哭了出來。

她上前緊緊摟住父親，內心充滿了感慨和激動：「爸，我就知道您最好！我就知道您不會拋棄我的……」

「傻孩子，爸怎麼會拋棄你呢？你現在要當媽媽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任性了……」宣父愛溺的刮著她的鼻子。

宣囂用力的點頭，臉上不自覺的咧開了笑容。

也許以後，她得學會在安靜的夜裡入睡吧……

她不再屬於他了……

或許，她從來就不屬於他……——

春風保證，一周內上傳完所有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