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飛來橫禍
老人探出頭,昂著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九一,便道。
「這不是李伴爺嗎?」
聽到伴爺兩個字,李九一面色一沉,剛欲破口大罵,最後還是硬生生憋了回去,陪著笑道。
「小子可不敢在張爺跟前稱爺,您老這不是折辱我?」
張爺名字叫啥,沒多少人知道,可東北隅很多人都知道蟑螂這個諢號。
只不過沒幾個人敢如同叫李伴爺那樣肆無忌憚的拿來鬨笑。
蟑螂這東西,現代叫小強,甭管南北那大街小巷都有,而這位張爺,早些年是碼頭上的一個工人,因為為人仗義,可謂交友遍天下,一般人不敢招惹。
也正式靠著這些人脈,才能把道爺這活計做的風生水起。
「老頭子早不做道爺了,找人你還是去報案吧。」
李九一陪著笑,慌忙伸手擋住了門。
「張爺,誰不知道您老人脈廣,這一條程序下來,不得耽擱十天半個月的。」
「我能等,我家老爺子可等不了。」
說完,李九一伸手摸出兩張港元,嬉皮笑臉遞了過去。
看到那港元,張爺態度緩和了幾分,這有錢能讓鬼推磨亘古不變。
「實不相瞞,這是我老爹一位香洲故交託我來找您的。」
「香洲人有錢,這是定金,等有了信,起碼這個數。」
李九一毫不客氣的扯起了趙慶豐、馮清歡這兩位香洲同胞的大旗,末了還翻了翻左手手掌,那意思是起碼一千塊的報酬。
在那個人均工資還不到十塊錢的年代,一千塊絕對是巨款。
「既然是香洲友人,那這事我管了。」
「謝謝您嘞!」
抱拳道了謝,李九一這才離開了衚衕。
東北隅寒風更盛,吹得行人都紛紛加塊了步伐。
老爹的離家出走,一開始李九一覺得是因為自己那天的氣話,可隨後趙慶豐的出現,卻讓李九一覺得這事不尋常。
以往李九一也沒少因為李伴爺這事跟老爹反目,可父子那有隔夜仇,第二天李九一不也照常去東北隅擺攤,賺錢回來養活老爹。
可不管李天保是未卜先知,知道趙慶豐會找上門來,提前溜了,還是因為心疼李九一,離家出走。
李九一心中都充滿了愧疚,等到李九一縮著身子,搓著手回到老東門衚衕,還沒進去呢,就被一陣哭喊聲給硬生生逼的停下了腳步。
「冤枉人啊!」
「那是家裡傳下來的,怎麼能是假的呢!」
「我們老陳家一輩子本本分分的!」
衚衕里的街坊這會正各自站在門口探頭看著熱鬧。
李九一聽出來那是陳秀老娘的聲音,對於那尖酸的陳嬸,李九一沒啥好感,可陳秀,李九一卻不能置之不理。
自作多情也好、濫情也罷,反正李九一放不下。
「娘,你快起來。」
「執行同志不會冤枉人的。」
跟著陳秀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語氣帶著哭腔。
李九一沉不住氣了,也顧不上搓手,快步走了進去。
「勞煩您讓個地兒!」
等擠過人群,李九一這才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這會正領著幾個大帽檐堵在了陳秀家門口。
那衣著華貴男人李九一認識,正是東北隅有名有號的大販子錢大年,諢號錢鼠爺。
90年代,正是古董熱火朝天的時候,四九城、天衛多少人靠著古董發了家。
正所謂天子腳下,乞丐也有三文餘糧,那年頭四九城,什麼粉房兒衚衕、王府井衚衕,那家沒點祖上傳下來的老物件。
天衛雖不在天子腳下,卻也是繁華之地,大大小小的衚衕、弄堂里,但凡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家裡也有老物件。
這就催生出了如錢鼠爺這樣,專門走街串巷,從街坊手裡收購老物件的販子。
只不過這買老物件,需要眼力見,一個看走眼,沒準就血本無歸了。
所以能像錢鼠爺那般,做到開了門臉,手底下還養著不少門生的,沒有幾個。
從街坊的議論當中,李九一很快弄清楚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陳秀要去廠里上班,是託了關係,這托關係自然要花錢。
可那會誰家都沒多餘的積蓄,剛巧這個時候,錢鼠爺帶人到了這老東門衚衕,說要高價收老物件。
陳嬸就把家裡一個傳下來的罐子賣給了錢鼠爺,誰曾想一扭臉,錢鼠爺就帶著幹員找上門來。
硬說是陳秀家,用假貨騙錢。
雖說陳嬸典型的市井婦人,卻也是老實本分,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勢,當場就給嚇哭了。
李九一眨著眼,瞥了一眼錢鼠爺那所謂的罪證,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九一哥!」
已經泛起淚花的陳秀,看到了人群里的李九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流著淚就抓住了李九一的手。
坐在地上撒潑的陳嬸,這會也沒了往日了尖酸,猛地爬起來上前一把也抓住了李九一。
「小九,你可要給嬸作證啊。」
「那罐子你也見過,而且你爹李瞎……」
話到一半,陳嬸慌忙改了口。
「你爹他還說那是啥琺琅彩的啊!」
衚衕口一輛小汽車緩緩停了下來,車子里趙慶豐和馮清歡正暗中看著一切,聽到陳嬸那一番情急之下的話。
趙慶豐臉上泛起了一抹老狐狸似的狡黠。
「有意思了!」
李九一和陳秀的事,衚衕里誰都知道,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李九一在丈母娘面前表現的天賜良機,一定會咬牙死撐,誰曾想李九一卻是撓著頭,憨憨一笑道。
「陳嬸,您家那罐我是看過,可我也不懂啥琺琅彩啊,至於我爹。」
「大傢伙都知道,就是個瘸腿的瞎子,就更不可能懂這些了。」
李天保瘸腿瞎眼、李九一弔兒郎當,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如今李九一這一番話,倒是沒惹人懷疑。
只是李九一這麼說,立馬就惹得陳嬸急了眼,指著李九一就破口大罵,陳秀也是滿臉失望的看著李九一。
「秀、嬸兒要我看,你們把錢還給人家不就得了,多大的事。」
花錢消災,這是李九一權衡之下,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可錢鼠爺卻沒打算輕易罷休,停著大油肚向前踏出一步,斜眼看著李九一就道。
「賠錢也成!」
「本來這罐子我是要賣給一個海外友人的,現在好了我這招牌砸了,沒準還會影響咱們同胞對內地的態度。」
「這精神損失費得賠吧?」
「街坊鄰里我也不多要,一萬塊這事就了了。」
一萬塊,足夠在這衚衕里買個院子,天價賠償落地,頓時周圍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很多人都在指責錢鼠爺獅子大開口,幾個陪同來調查的幹員,也在勸說錢鼠爺,可錢鼠爺死咬著不放。
這下子就連幹員也沒辦法了,誰讓人說的有理有據,還頂著受害人的身份。
陳嬸聽到一萬塊的天價賠償,本就覺得委屈,這會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就開始哭天喊地起來了。
陳秀也終於承受不住這飛來橫禍,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一開始李九一打算,大不了掏出自己多年的積蓄花錢消災,可現在錢鼠爺獅子大開口,一萬塊李九一就算砸鍋賣鐵也不可能湊得出來。
「秀,你別哭。」
「有我呢!」
李九一柔聲安慰著陳秀,眉頭終於還是擰成了一根繩。
「趕緊的,要麼賠錢,要麼跟幹員同志回去做筆錄,然後去蹲幾年。」
錢鼠爺挺著大油肚,氣焰囂張步步緊逼,陳秀一家儼然到了懸崖的邊緣,李九一也未能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