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心(一)
少女坦誠的剖露了心跡,明澈誠懇的眼神里,帶著真摯的祈求。
許觀海在門外,不覺潸然淚下。
兒子的逝世,是對他們夫妻的重大打擊。但對於一母同胞的女兒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
尉遲圭收斂表情,如捕捉獵物的猛獸般,緊緊盯著少女的眼睛,和她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
離得太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少女粉嫩面頰上,細密的白色茸毛,以及明澈如水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忽地,男人勾唇一笑。
清楚的看到對面一直鎮定自若的少女,瞳仁緊縮,帶著遇到危險的高度警惕。連那一雙雪白的赤足又露了出來,本能的後退半步。
想逃?
沒門兒!
「那,還不夠!」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尉遲圭就猛地奪下她手中的匕首,揮舞著刀鋒,向她纖細的脖頸,狠狠割去!
少女瞬間白了臉。
那一瞬間的恐懼,讓她甚至都無法驚呼出聲,只來得及緊緊閉上了雙眼!
到底她才十三,就算早熟,也還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孩。
會死嗎?
會很痛的吧?
少女都能感受到那凌厲的刀鋒,掠過面頰的冰冷!
腦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過了幾個滄海桑田。
可,
居然沒有半點痛覺?
只有細微的嗤啦聲,似有什麼細密的東西被割裂了。
正錯愕著,耳畔忽地響起,男人粗野張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還以為你這丫頭當真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是個紙老虎。」
「教你個乖,與其求別人成全,不如自己成全自己。」
「空口白牙值個屁呀,本將軍只信錢貨兩訖。頭髮我收走了,算是憑證。想要贖回來,就辦好我交待的差事。否則你將來嫁不出去,可別來我跟前哭鼻子!」
許惜顏猛地睜開雙眼。
再撫向頸邊,才驚覺脖子沒事。只是頭髮,她那烏黑濃密的秀髮,被人割了一綹下去!
長命金鎖也沒還,連匕首都順走了!
這,這個小賊!
這個黑心野人王八蛋!
他難道不知道頭髮對於女孩子的重要性嗎?
這甚至比赤足被人看去,更加糟糕!
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可頭髮落到別人手裡,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
女子的青絲,只能給丈夫。在新婚之夜行結髮禮,待將來百年之後,還要一起下葬的。
這個男人只要一天手握她的頭髮,她就別想議親,更別想嫁得出去!否則這男人隨時拿出頭髮來,要她怎麼解釋?
尉遲圭猖狂大笑,得意的揚揚她那一綹頭髮,顯擺的收進懷中。
忽地,門外有太監,尖細的嗓門急報。
「皇上有旨,宣尉遲將軍入宮覲見!」
牛皇后居然連這一夜時間都沒拖延,這就叫人進宮了?
只怕事情並不如她所願。
尉遲圭瞬間收斂笑意,顯然心情極好,龍行虎步,隨著太監揚長而去。
許觀海,守在門口的許觀海還沒緩過神來呢。面上淚痕都忘了擦,先進屋看女兒。
待看清女兒被人割去一綹頭髮,瞪著一雙明澈大眼,幾乎要冒火的狼狽模樣后,他瞬間明白過來了。
指著門外,同樣氣得渾身發抖。
「豎子無禮,豎子無禮!」
「孰可忍,孰不可——」
「那也得忍著!誰叫你教妻無方?」
許觀海驀地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居然是一向冷靜淡定,極少動怒的女兒,大聲吼了他。
撫著耳畔斷髮,少女恨得磨著滿口珍珠般的銀牙,難得一見的潑辣犀利。
幾乎就是,就是第二個成安公主!
不過也就那麼一瞬,許惜顏便深深吸氣,平復了情緒。
「既知母親不靠譜,這麼多年,父親都放任公主府,不聞不問。如今弄出這般禍事,與其責怪旁人,倒不如先檢討自己!我累了,父親請自便吧。」
許觀海,許觀海那口氣,又咽了回去。
確實,今日之禍,雖是成安公主闖的,但他也不能說沒有半點責任。
夫妻一體,他明知成安公主腦子不夠用,偏偏從來袖手旁觀,坐視不理,便是錯了。
而他這個當爹的,要是能爭點氣,讓皇上多幾分顧忌。也不至於這樣拿捏他女兒的婚事,還輕易就將許惜顏賜死了。
許觀海心中刺痛之餘,卻也未免激起熊熊鬥志。
難道他們許家,當真就這麼任人擺布,江河日下了?
絕不!
當年他能以弱冠之齡考中探花,自忖腦子還是夠使的,如今女兒已經替他們夫妻收拾了爛攤子。
那尉遲家的野小子既割了許惜顏頭髮,要是還保不住她性命,就太該死了。
至於他這個當爹的,若是還得要女兒來操心後續,也實在是很該去死一死了。
於是許觀海親自盯著下人,伺候著女兒歇下。
關了她的院門,許駙馬轉身,就開始整頓公主府!
頭一件事,查賬。
他不要賬本,只要清查實物。
這一通忙亂,就是整整一夜。
許惜顏飽飽睡了個好覺,等到次日巳時,方才起身。
醒來卻見她那一雙爹娘,卻雙雙枯坐在她閨房外的小廳兩邊,兩眼通紅,神情憔悴,衣裳都沒換,顯是一夜沒睡。
等她出來,成安公主瞬間紅了眼眶。癟了癟嘴,眼神微帶怯意,吶吶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
許惜顏心中暗嘆,「說吧,我受得住。」
成安公主說不出口,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許觀海道,「不急,阿顏你先用早飯。」
少女眼睛一斜,「說。」
那許觀海,就說啦。
他查了一夜的賬,索性就沒睡。
等到卯時,宮門一開,特意頂著熬了一夜的黑眼圈,還有青青白白的一張臉,去了宮中。
代表全家,請罪。
結果皇上見都不見,但也沒降罪,只打發他把成安公主領回來了。
哭得眼睛紅腫的成安公主,倒是一回宮,就被牛皇后領去見過睿帝了。
不過只聽她顛三倒四,略說了幾句,睿帝就把她打發下去歇著了。
後面的事,她一概不知。
具體情形如何,還是等到許觀海進宮,方打聽到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