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惹事(三)
許惜顏很是稀奇。
大概是胡人血統,尉遲家人俱都身材高挑,膚色偏白。濃眉大眼,很是英武。
怎麼偏偏尉遲圭,生成那般鬼樣子?
他是揀來的?還是長歪了?
少女的小腹誹,讓遠在數百里之外的尉遲將軍,忍不住打了個大大噴嚏。
身邊小兵好心問候,「將軍可是著涼了?」
呸呸呸!
尉遲將軍很是得意,摸一把亂糟糟的絡腮鬍子,「必然是京城的小美人兒,思念本將軍了。」
確定是思念,不是怨念?
小兵沒敢吭聲,心想就這副鬼樣子,他們這些糙漢子經常被嚇到,小美人兒想他才有鬼咧!
算了,讓他自己發夢去吧。
此時,京城裡的小美人兒,許惜顏淡淡掃過尉遲家人,心裡已經有了數。
尉遲圭的親爹尉遲炎,早年過世。
寡母蕭氏,將他們姐弟四人,拉扯長大。
家中最親近的,除了祖父尉遲海,便是大伯一家子。
但看尉遲煒父子兩個,顯然不象干粗活的,蕭氏一雙手,卻指節粗大。
個中緣由,不問也罷。
眼下祖母新喪,論理尉遲家人,皆應重孝,尤其男丁。但尉遲煒父子只穿了身淡青素服,還是嶄新的料子。只在額上,系了根白布條充數。
蕭氏卻正經穿著服喪的月白綾裙,也未戴半件首飾。想是婆婆新喪時趕製,便一直未曾換過。入京前雖漿洗過,很是乾淨,卻明顯有幾分舊意。
許惜顏之前接到消息,知道這確實是一家子貨真價實的鄉下人。
有著幾乎所有窮人的劣根性,以及一夜暴富的壞毛病。
但如今親眼瞧見,尤其看到他家居然讓大伯子,和寡居的弟妹,帶著這麼大的兒子一道出來迎賓,還是年輕的女客,半點不知避嫌。這份規矩,也真是夠夠的了。
冷眼瞧著蕭氏的臉色,也是一言難盡。
從頭到尾,眼皮子都沒抬半下,跟個木頭人似的,顯然心中有氣。
嗯,知道生氣,就還有得救。
許惜顏微一打量,便吩咐下人,先把禮物捧了上來。
四匹錦緞,四匣筆墨,是給女眷和族中子弟的。
另有一柄金光閃閃的金玉如意,是孝敬尉遲老太爺子的。
最後許惜顏指著那副畫,命人捧給蕭氏。
「這是我父親臨摹前朝古畫,畫的一副幼虎圖。聽聞太太有三子,畫上恰有三隻幼虎,故此贈與夫人,請勿見棄。」
原本打定主意當個木頭人的蕭氏,聞言這才抬眼,看了許惜顏一眼。
只一眼,又垂下頭去。
這小貴女年紀不大,容光太盛,讓她自慚形穢。
原本聽說這小貴女要賜婚給兒子,卻又看不上她家的怨忿,忽地就煙消雲散了。
這樣精緻漂亮,跟小仙女兒似的姑娘,能看得上她家,那才有鬼呢!
蕭氏再看一眼那副畫,唇角便多了三分柔和。
「多謝郡主。畫很好,我很喜歡。」
她雖只是鄉間秀才之女,但行事說話,好歹比故作文雅的尉遲煒,讓人舒服多了。
衛績道,「昇平郡主的父親,可是當年的探花郎,又是公主駙馬,富貴雙全,書畫俱佳。許多人寧肯千金求他一副真跡,添個好彩。伯母已有一虎子,再得了此畫,餘下二位賢弟必也將鵬程萬里,與尉遲兄一般,蘭桂齊芳。」
蕭氏唇邊笑意更深,「我沒那麼貪心。二郎雖有出息,卻也是拿性命博的功名。只要他兩個弟弟,能本分做人,好好做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許惜顏暗暗點頭,這才是一個母親正常的心態。
誰知尉遲煒道,「弟妹既不想兩個侄子有出息,這畫擱你那兒也沒用,不如給大郎吧。他正是要讀書考取功名的時候,有張好畫,也是個吉兆。郡主,這便是吶個,犬子。也是我尉遲家的長孫,模樣好,讀書也好著呢!」
衛績額頭青筋直跳,臉色微黑。
這鄉下人推銷女婿的語氣,到底幾個意思?
還真以為一人得道,就能雞犬升天?
人家連虎威大將軍都不想要,還能看上你這連一文不名的鄉下親戚?
快醒醒,別發你娘的春秋大夢了!
蕭氏握緊了畫,臉色也難看起來。
當母親的,也許只希望子女平安,可有對子女前程祝福的好東西,誰願意給旁人?
可她要是不給,回頭大伯鬧到公爹那裡,還是會逼著她給的。
忽聽少女清柔的聲音,如珠玉相撞,靜靜響起,「既然尉遲公子如此用功,可有考中功名?哪一年的舉人,還是進士?」
哈!
蕭氏差點冷笑出聲。
白糟蹋了那麼多的錢財糧食,這父子倆號稱讀書多年,可是屁也沒中過一個。
但尉遲煒臉皮挺厚,「這不是還小么?他才二十一呢,過幾年總會考中的。」
可少女淡道,「都及冠了呀?我父親及冠時,已高中探花。要不等大公子中了舉人,再來求畫吧。否則這掛得太早,反怕擋了令郎的福氣。」
呃……
這下子,尉遲煒才總算知羞了。偏又妒忌的看一眼蕭氏,「弟妹,你聽到沒有?這畫福氣大,你也別掛了。」
蕭氏心中惱火,忍不住橫他一眼,冷著臉道,「大伯怕是弄錯了吧?這畫是郡主送我的,又不是給我兩個兒子的。我掛我自己屋裡,有何不妥?我家二郎,怕是還能擔起這份福氣。替他兩個弟弟一併挑著,也不怕不妥了。」
「正是如此。」許惜顏接話很快,「煩請太太引路,昇平也該去向府上太爺問安了。至於尉遲大爺和公子,不如去門上稍候,等著迎客吧。畢竟,府上方才怠慢了我,我可以見諒。但若是怠慢了外客,就不好了。」
尉遲煒給堵得難受。
憑什麼讓他們父子去門上等人?
蕭氏卻心中痛快,對這個敢說敢做的小郡主,越發有了好感。
「正是呢,二郎來信也說了。我也不怕丑,說句實話吧。咱們一家子,本就是飛上枝頭的麻雀,便插幾根毛,也不是鳳凰。哪裡知道這些規矩?全仗郡主幫襯了。」
尉遲煒顯然不樂意,虛套著道,「這不好吧?哪好麻煩人家郡主,管咱家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二郎不過客氣幾句,郡主可千萬別當真。」
呵,這是要奪權了?
許惜顏討厭管閑事,但更討厭被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