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朝大海，好曬鹹魚

「爸，我回來了！」樓下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呼喚，緊接著是一連串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的少女便跟風兒一樣在樓梯上出現了。

及肩短髮那細碎的發梢隨著動作輕輕盪開，露出女孩白若牛奶的臉蛋。有些肉嘟嘟的兩腮看起來還是嬰兒肥未消，但鵝蛋一樣勻稱柔美的臉型，即便是素麵朝天，那也有幾分令人驚嘆的可愛甜美！

當然，十六歲的女孩還沒完全長開，搓衣板一樣的身材，再加上這一身牛仔褲的打扮，又是風風火火地跑著，頭髮盪過去，臉蛋遮住了，還真有點假小子的樣子！

「伊伊？」

聽到了她跑上來的動靜，抽油煙機呼呼響的廚房裡走出來了一個身上系著圍裙、手上抓著兩根長木筷的男人。看見了女孩，他溫和地一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去跟霏霏玩嗎？」

楊若伊看到了他，悄悄地撇了撇嘴，吐槽道：「爸，我都玩了一個下午了！」

沒錯，女孩的名字叫楊若伊，而這位忙著準備晚飯的男人是我們的男主角，名字叫楊涵，是楊若伊的爸爸，親爹！

別看楊涵只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而且一米八的個子，有稜有角的面龐，小麥色的皮膚，還留著貼頭皮的平寸頭，不像軍人、伙夫，更像是挺有陽剛氣質的帥小伙！

但實際上，他今年已經有四十歲了！

縱然容顏不改，從他深沉含蓄的眼神里，還是能看得出來歲月的痕迹。

「呵呵，放假了就多出去玩玩，調整好心態，才能更好地迎接未來高中三年的學習任務！」

楊涵手裡的木筷子輕輕一揮，微微有些得意地笑道：「再等一會兒啊，晚飯還沒好，爸在做你最愛吃的炸藕盒哦！」

「炸藕盒？」楊若伊驚喜地跟著父親走進了廚房。

她家的廚房很大，畢竟是自己蓋的小樓房，廚房就差不多有二十平方！U型櫥櫃已經將廚房內部圍了一圈，但中間還是有很大的空間可以走動。

在灶台旁邊擦得滴水不剩的檯面上，楊若伊看到了爸爸已經夾好了的藕盒，它們跟排隊一樣，整齊地在長方形的盤子里排了幾列，塞得滿滿的肉餡都快要從蓮藕片的一個個眼裡擠出來了！

她回來的時候，楊涵正好準備要開始炸藕盒，現在，他讓女兒站開一點，然後在鍋里下了寬油，用中小火熱一下。

他用剛才就捏著的筷子夾起一個藕盒，在旁邊一個大碗里，兩面沾勻早已經調好的麵糊，放到油鍋里，頓時，氣泡便開始在油麵翻滾了起來。

很香！

楊若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還偷偷地咽了咽口水。

楊涵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了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笑容：「別急，很快就有得吃了！」

「我不是急……」

楊若伊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但回過神來，她想起了剛才跑上來就想跟父親講的事。女孩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爸，我想，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楊涵手裡的活沒停，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事？」

「我想成為一個歌手！」

怕父親誤解，楊若伊還緊跟著補充道：「就跟電視里那些歌手一樣，唱歌，開演唱會！」

楊涵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但他還是耐心地將所有的藕盒炸至變黃，撈出來之後，才慢慢地說道：「當歌手有什麼好的？電視上那些明星也只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說不定背地裡，嗯，跟咱們也差不多，一邊看電視一邊摳腳丫。」

「爸！咱們能不能不要再提摳腳丫這事啊？」

楊若伊羞臊得耳朵都紅了，她不就是中考後某一天在家看電視，無意識地摳了一下腳丫子，結果就被爸爸拿來當成了餐前飯後的笑點。

「講真的，爸……我想去那些娛樂公司當練習生，看看我究竟能不能當歌手。你就讓我試一試好不好嘛？」楊若伊抱住爸爸的胳膊，肩膀扭了扭，聲音拖得長長的，撒嬌似地央求起來。

撒嬌的這招，楊若伊很少使。

倒不是說楊涵油鹽不進，在家裡搞一言堂。

恰恰相反，楊涵對女兒格外地疼愛！從小到大，楊若伊喜歡的東西，楊涵都會給她買。除了學習的問題上他抓得緊一點，其他的，特別是在物質條件上，楊涵對女兒都是千依百順的——這也就是所謂的女兒富養。

只是楊若伊都很少向爸爸提要求，小時候她就是低需求的寶寶（不愛哭不愛鬧，楊涵把她放嬰兒車上，她自己能跟自己玩）！長大后，她對奢侈品沒有什麼興趣，像手機、自行車那些小孩子們都很想要的東西，她都是班裡同學中最早一批擁有的。

哪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但在眼前這個問題上，楊涵就沒那麼容易鬆口了！

「練習生？你去當練習生，那得有多辛苦啊？你老爸我可不捨得你去遭那個罪！」

楊涵拿起抹布，擦了擦沾了點麵糊的灶台，抬頭笑道：「要真地想唱歌，想上舞台，沒問題啊！」

「嗯？」楊若伊有些驚喜地看著爸爸，難道他改變注意了？

「明天爸就帶你去KTV練歌，爭取過年的時候，可以登上咱們西關北朗村的年例舞台！」楊涵豎起了一根大拇指，跟女兒一本正經地開起了玩笑。

但這不好笑！

「爸！」楊若伊不依地跺了跺腳，嘴巴氣得鼓了起來，「你又在忽悠我了！」

「什麼叫『又』忽悠你？」

楊涵哈哈一笑，在某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他做了一下手勢，讓她站開一點：「不要靠太近，爸爸還要再炸一遍。」

藕盒要復炸一遍，原因是想要通過不同的油溫和油炸的時間，讓表面更加酥脆。楊涵就是趁著調侃女兒的時間裡，把炸了一遍撈出來的藕盒放涼了，現在才重新開火，調成中大火，準備再炸第二遍。

楊若伊也有些害怕油炸的動靜，她站得離爸爸遠了一些。但她沒有被爸爸轉移話題，還是悶悶不樂地說道：「你忽悠我的可多了！我都記得。」

「我讀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我問你：爸爸，我們是哪裡來的啊？你跟我說：我們都來自地球！」

楊若伊不開心地「哼」了一聲，說道：「地球是什麼啊？後來我才知道你說的是咱們地星！」

楊涵笑了笑，沒有對這個問題做過多的解釋，畢竟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自己可以跟她隨便說一些他不能跟別人講的話。

他聳了聳肩膀，說道：「你還跟我說，彭彭是他爸爸買電視送的。」

「不只是這個！上小學的時候，我回來了問你，說咱們家是不是很窮？」

楊若伊掰著手指頭，細數爸爸忽悠過自己的那些話：「因為別人家的爸爸都要去上班，我都沒看過你上班。你跟我怎麼說？」

「我們家很有錢啊！」楊涵笑道。

「對，你就是這麼說的，而且你說我們家超有錢，還說咱們家有幾十棟樓收租！」

楊若伊撇了撇嘴：「哪來的幾十棟樓？咱們家就兩棟小樓，現在你開茶館那棟還是後來才買的。而且你也沒租給別人啊，哪來的收租？」

「在羊城有兩棟樓還不算有錢啊？」

楊涵笑著跟女兒說道：「很多外地來羊城工作的人，擠破了頭才在羊城買一套小戶型，咱們兩棟樓房，不是爸爸吹，如果捨得賣了，換十幾套商品房都不在話下！」

楊涵手上的動作依然很利索，絲毫不受說話的干擾！

只見他將藕盒炸了二十秒左右，就撈了出來，而且，他還很用心地去擺盤，一個長長的橢圓形的盤子，他先鋪了一層瀝干水的生菜，才將炸得外脆里嫩、香氣四溢的藕盒一個挨著一個地擺在上面。

此外，他還拿來一個小碟子，裡面倒上女兒最愛吃的泰式甜辣醬，琥珀一樣晶瑩的紅色醬料擺在那個橢圓形盤子的頭部，就跟龍頭一樣畫龍點睛！楊涵直起身來，欣賞了一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啦，等一會兒涼一點，你就夾一塊嘗嘗！」

旁邊的瓷煲里還煮著板栗雞湯，楊涵拿勺子攪了攪。

「爸，你這是在偷換概念，你之前說得可是幾十棟樓，那絕對是在吹牛！而且，就算有兩棟樓，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再說了，人不能只為了錢而活著，還要有夢想！」

楊若伊記憶中，父親忽悠自己的片段可不止這麼點，她又接著說道：「就好像我初一的時候，有一個作文題目叫《我的夢想》。我就跟你說：爸爸，我長大后要當大明星！」

楊涵呼哧呼哧地嘗著湯的味道，偷空笑道：「怎麼又說回這個話題了？」

「你當時也是忽悠我，說當什麼大明星？做學生就要好好讀書考大學。」楊若伊說道。

「這話沒毛病啊！」

楊若伊急了起來：「可是，讀書考大學只能是階段目標，又不是我們人生的最高追求！老師說，做人，要有夢想！而且，網上不是有一句話這麼說的嗎？人要是沒有夢想，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當鹹魚挺好的啊！你老爸我啊，以前就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楊涵笑眯眯地說道：「然後像個鹹魚一樣，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灘上，曬完前面，翻過來，再曬後面。」

前面那一句挺有詩意的，怎麼到後面，聽著聽著就變了味呢？

楊若伊都被爸爸這一連串的插科打諢給擾亂了思路，她急得又跺了跺腳，氣惱又苦惱地叫道：「你願意當鹹魚，我才不願意呢！別說這兩棟樓，就算有一百個億家產給我繼承，我都不願意！我就是想唱歌，想當歌手！」

後面這一句氣話，楊若伊都是夾著哭腔叫出來的！

叫完之後，她委屈地跺了跺腳，扭頭就跑出了廚房，跑向自己的卧室，一頭撲在了自己的床上，腦袋埋在枕頭裡，嚶嚶地哭了起來。

楊涵不放心地跟了過來，他站在女兒房間的門口，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那個……伊伊，你還吃飯嗎？爸爸給你炸的藕盒，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啊！」

「嗚嗚，不要你管我……」

楊若伊悶悶的哭聲從枕頭裡傳了出來，她等了一下，卻是稍微抬了一下頭，用清晰的哭腔，有些難為情地叫道：「我哭五分鐘，再，再去吃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