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容先生再去拉她,容錦就順勢緩緩站了起來。
裴子深不由失笑,她倒是識時務,只是可惜,到了今日這般地步,他是不死不休了。
「蕭先生,有件事我想提醒您一下。」
「你說。」
「五年前煙雨在醫院騙你說孩子沒了,你應該還記得那家醫院吧。」
「記得。」
「那你不妨去找一下當年那位李姓女大夫,好好問一問她,當年煙雨到底做沒做手術。」
「還有,你在怡和城見到煙雨,後來,你們也曾在一起數日,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深入去想一想,她的右手為什麼會廢了。」
「廢了?」
蕭晉西有些茫然的望著裴子深,怔怔的重複了一遍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煙雨的手只是不小心傷到了骨頭,一直在休養……」
裴子深失笑搖了搖頭:「你從沒有摘下過她手上的護腕嗎?蕭晉西,我原本以為,你對煙雨是有感情的,可如今看來……」
他眼睛通紅望著蕭晉西,嘶聲一字一句道:「她就這樣為了你和你的孩子,丟了這條命,一點都不值!一點都不值得!」
「我現在去找她,我會把一切都弄清楚……」
「找她?去哪找?黃泉嗎?」
樹頂上的一蓬雪,忽然被風吹的簌簌落了下來,正砸在蕭晉西的臉上肩上。
冰涼的雪灌入頸間,他整個人忽然清醒了過來。
裴子深和小可樂身上簪著的白色的花,裴子深數次重複的那一句『她已經不在了』,忽然化作數道銳利的刀鋒,狠狠刺在了他心上。
直到這一刻,他方才隱隱有些信了裴子深的話。
怡和城那一次,他讓陳林把她關在酒店房間,她胃病發作痛的昏死過去,還有上次在錦繡花溪外,陳林也說,她胃痛的昏了過去……
這些細小微末的枝節,漸漸串聯在了一起,像是血管里絲絲縷縷的隱痛一併匯入到了心房。
他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直到脊背抵在了樹榦上,他全身冰冷顫慄,慘白著臉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她捨不得小可樂,小可樂還這麼小,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舍下小可樂的……」
「是啊,她捨不得小可樂,只是可惜啊蕭先生,她去的時候,小可樂正在從國外趕回來的飛機上,你知道嗎?一直到她咽氣,她都睜著眼望著病房的門,盼著小可樂出現,可最終,她連她最愛的孩子都沒能看到……是我和小可樂親手幫她合上的眼,我碰到她的臉的時候,她冷的如一塊石頭一樣,我費了好大的力氣,都沒辦法讓她瞑目,是小可樂喊了媽媽之後,她才閉的眼……」
裴子深仰起臉,可眼淚卻是洶湧落了下來,他抬手抹去,啞聲道:「都說人死如燈滅,但有些事卻不能就這樣算了,煙雨生前受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我總得給她討一討公道。」
容錦瑟瑟向後退了一步,裴子深卻看向她,再次喊了她的名字:「容小姐,你知道煙雨將來會成為很出色的文物修復師,所以你讓人挑斷了她右手的手筋,廢了她的手!你這樣的女人,毒辣如蛇,根本沒有絲毫的人性可言!」
「我沒有……」
「還有你那根鞭子,這些年京都人人都說容小姐溫婉良善,可又有誰知道,當日闖入公寓,容小姐你舞著那根鞭子,將煙雨抽打的血肉模糊皮開肉綻時,又是怎樣的風采。」
「你胡說!」
「胡說嗎?」裴子深笑了:「是啊,煙雨死了,死無對證是不是容小姐?但是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迹吧。」
「你有證據嗎?你這樣信口開河,根本是污衊,我要告你誹謗……」
「當年你打完人,為了逼著煙雨親自和蕭先生提分手,你只能找人給煙雨治傷,畢竟,若是蕭先生看到煙雨身上臉上的傷,也會起疑是不是?你花錢封了那個老醫生的口,只是後來,那老爺子想必良心不安,這件事一直梗在心裡念念不忘,前些日子老人家去了,倒是將煙雨當年的病例和您付封口費的所有記錄全都留存了下來,如今,這些東西,就在那戴老醫生的兒子兒媳手中,蕭先生,您可以讓人取回來,看一看就知道了。」
謝尋梅已經完全驚呆了,如裴子深所說,這些年容錦留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溫柔可欺,端莊得體,所以裴子深說這些話后,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但是裴子深說的字字句句都言之鑿鑿,並無疏漏,實在讓人,不得不信。
蕭老爺子眉宇深蹙,轉首看向身側下屬:「你派人立刻去戴家取那些東西回來。」
「老爺子,您憑什麼信他的話,若是他污衊我偽造證據,我豈不是啞巴吃黃連……」
「是不是污衊,我看到東西后,會做決斷。」
蕭老爺子看了容錦一眼,收回視線,對裴子深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會查證清楚,如果是實情,我一定會給許煙雨一個公道,但若是有一個字作假,我亦是不會放過你。」
「老爺子,子深已經是這樣的身殘之人,若我所說有半個字作假,就讓我不得好死……」
蕭老爺子點了點頭,沒再多說,拄了拐杖向內走去:「晉西,跟我回來。」
「如今正是冬日,所以按照他們家鄉的習俗,會停靈七天,你現在回去,還能再見她最後一面,蕭先生,雖然我心中對您有怨有恨,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煙雨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她也自始至終,都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蕭晉西趕到煙雨老家那一日,紛紛揚揚下了七八日的雪,堪堪停了。
她就躺在一個簡陋的水晶棺里,水晶棺放在慕青那個小院子里的屋檐下。
有人斷斷續續的來祭拜送行,小小的堂屋裡燃著香,擺著供品,煙霧繚繞。
慕青坐在一把椅子上,枯黃的臉,怔怔的望著一尊神像,不發一言。
鄰居們嘆息著抹著眼淚進來,又離開,有幾個男人蹲在一邊抽煙,商量著明日怎樣抬棺,怎樣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