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荼冽和羅面扇剿滅了城外宋軍敵營之後，也是身負重傷，所帶之兵也剩得寥寥無幾，只區區幾人。
他們趕回秦鄴城時，見城門大關著，衝到城門前，合力推開了城門。
入目的，是寬闊的街道上，滿地死屍，橫七豎八的躺著，有宋軍、有魯軍。
城中鮮血濕地，伏屍三十萬有餘。
街道邊的樓宇燃起了大火，火光衝天，燃燒得似吞天的惡獸，旺盛恐怖。
城門口，插在一具屍體之上的魯國黑底金凰王旗飄揚著。
旗下，是月若瀾已經冰涼的屍體。
羅面扇和荼冽面露悲痛，帶著眾軍徐徐走近，在月若瀾身前雙膝跪地，雙眸含淚，叩頭，痛呼，「魏王殿下！」
這位少年英雄，未及弱冠，沒曾想這夜竟戰死沙場，此後再也不能看看這美好的世間。
於此永逝。
這場戰事，慘烈至極，令生還的將士後來都不敢去回想。
*
金陵城連著下了三日小雨，陰綿沉沉。
月霓凰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她獃獃的坐在床榻上，六神無主，眸中的淚水忍不住的順著眼角滑下。
她伸手擦乾，可是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
外間天色暗沉，不見一絲明媚的陽光，似乎連上天都心緒不佳。
她垂眸沉思著，不知該如何把若瀾戰死沙場的事情告訴楠竹。
她還懷著孩子。
如今已八個多月。
若瀾就快當爹了，可是他卻永遠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樣。
小馨從殿外進來，至月霓凰身邊柔聲道：「魏王殿下…..屍....屍首到金陵了……」
小馨不敢說得太大聲，言語舉止也極為小心翼翼，怕觸到月霓凰傷心之處，讓她又大哭起來吐血昏過去。
可她話音剛落下，月霓凰眸中的淚水便滑落在臉上。
喉嚨一甜，又吐出一口鮮血。
「王上！」
小馨擔憂的喊出聲。
月霓凰用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那妖冶的鮮紅沾在指尖，格外醒目。
她絕望又痛苦道：「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月若瀾了……我再也沒有弟弟了……我再也不能看見他了….」
明明他走前，意氣風發，英姿颯爽，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還想和他一起吃酥油餅，還想時不時的調侃他。
他那麼好。
她的若瀾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讓他才十九歲就離開了這個人世。
他還有妻兒啊！
「啊！！！」
月霓凰心口絞痛得吼出聲，似是發泄痛苦，又似是無比哀痛。
小馨也濕了眼眶，輕拍著月霓凰的脊背，「王上…..節哀啊。」
「我的若瀾！！！：」
」還我若瀾！！！「
「把他還給我！！！「
月霓凰雙手捂臉，痛哭起來，哭聲寸斷肝腸，撕心裂肺。
*
月若瀾的棺槨進了金陵城中。
荼冽、羅面扇及身後眾軍皆穿白色喪服，頭綁白色布帶，走在棺槨之後。
白色的冥紙飄飛，白花花的，像雪花一樣。
城中氣氛肅然，尤其棺槨所經街道，更是沒人出聲。
城中百姓隨著棺槨到來，皆依次跪下身來，忍不住用襟拭淚，尚還壓制著自己的哭聲。
可也不知是誰家三歲幼童，見棺槨經過自己身前時，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也不知他是懼，是悲。
這一哭聲無疑就是導火索，街道兩旁百姓的悲痛再也壓制不住，皆大聲哭泣起來。
哭聲響徹全城。
棺槨至魏王府，停下，羅面扇拿過靈位，跪下身子，磕頭，道：「魏王殿下….回家了！！」
此聲一出，王府門外的四個守門府兵皆雙膝跪地，行大禮，哀呼：「王爺！」
沈楠竹被兩個丫鬟扶著磕磕絆絆的到了門口。
她見著那靈位上的字，魏親王月若瀾之靈位，便雙腿發軟，根本無法站立。
又去看羅面扇的表情，見他一臉哀痛，低著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的樣子，心頭似被重重一擊，萬蟻噬心。
她看著那黑漆漆的棺槨，和一眾士兵身上的喪服，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喊出聲，「夫君！」
她衝到棺槨前，抱著棺槨大哭起來，「王爺！若瀾哥哥！」
「為什麼會這樣！！！」
「夫君！我的夫君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快要暈過去。
她滿臉淚水，眼睛已經血紅。
羅面扇道：「王妃….節哀！」
沈楠竹扶著肚子，根本站不穩，連連向後倒去。
眾人連忙去扶她。
沈楠竹臉色慘白起來，她痛呼道：「還我夫君！！！」
「把他還給我！！！」
沈楠竹被眾人扶著，勉強站穩，腹部卻一陣陣傳來疼痛，她右手緊緊攥著腹部的衣衫，秀氣的眉目深深擰起，「我的肚子…..好痛…...孩子…..」
她鵝黃色的裙身被下身流出來的鮮血浸濕，染紅了一大片。
丫鬟驚呼道：「遭了！王妃動了胎氣，恐怕要早產！「
羅面扇離沈楠竹最近，見此狀況，一把抱起沈楠竹就往府內沖。
丫鬟給羅面扇引路，一路到了主卧房。
羅面扇將沈楠竹輕輕的放下，行個禮，退出了房間。
沈楠竹緊攥著衣裙，疼得滿頭是汗，臉色更加慘白。
她嘴裡呢喃著，「若瀾哥哥…..若瀾哥哥……我的若瀾哥哥..…「
眸中飽滿晶瑩的淚珠兒從她眼角滑下，悲傷沉痛。
她望著天藍色的床帳頂，隱隱的可看出她眼底的一絲絕望。
很快的，府中早就找好的產婆到了房中，給沈楠竹接生。
房門被嚴嚴實實的關上。
須臾，只聽著沈楠竹的一聲聲痛喊從房間里傳出來。
聲音凄哀，令人憐惜。
丫鬟端著燒好的熱水進了房中，一會兒又出來，水盆里全是血。
房門外站了好些人，都為沈楠竹揪著心，捏把汗。
月霓凰一身白色長裙急步匆匆的出現在魏王府。
她剛剛出宮便知，沈楠竹動了胎氣，要早產。
其實這一切在她預料之中。
可是沒想到發生的時候，還是那麼令人害怕。
月霓凰站在產房門口踱步，不安的、擔心的走來走去。
屋內，沈楠竹的痛喊聲不斷傳來。
「我受不了了……..好痛啊….若瀾哥哥……我要若瀾哥哥……我要若瀾哥哥…讓他回來…..「
「他不會死……不會死的….」
「他說要回來…..守著孩子出生的….」
「他不會騙我….」
「夫君….夫君…..」
「王妃，用力，用力啊！」
「屏住呼吸，用力！」
屋內傳來產婆的緊張與指示之聲。
時辰一點點過去。
沈楠竹仍舊痛喊得厲害，可也未聽見孩子的啼哭聲。
她喊道：「讓我隨若瀾哥哥一起去了吧！孩子我生不下來了！」
「我生不下來了！」
「阿姐！阿姐……我要阿姐…讓我見阿姐….…我有話要與阿姐說…..」
「阿姐！」
月霓凰咬著下唇，推門進屋，關門，大步至了床榻。
沈楠竹滿頭大汗，鬢髮全被打濕，似乎帕子一沾，都能擰出水來。
粉紅的嘴唇烏青，沒有一絲好血色，氣息也孱弱得很。微喘著氣，似乎呼吸都很困難。
她眸中含淚，盈盈的望著月霓凰。
月霓凰蹲在床榻邊，握住她的手道：「別害怕，我在，聽產婆的話，孩子能生下來的…」
沈楠竹搖頭，蓄滿淚水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滑落在臉頰，「生不下來了……阿姐我知道的…..」
「別說傻話。」
沈楠竹面上帶笑，能感覺自己下身正不斷的流淌著溫熱的血。
產婆見此狀況，驚嚇得跪在地上，道：「王上！王妃大出血！」
月霓凰眸中驚慌，欲要起身叫大夫，卻被沈楠竹緊緊的抓住手。
她顫聲道：「阿姐別走……阿姐不必救我和孩子了，就讓我和孩子一起去找若瀾哥哥吧……他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只是….只是以後，恐怕要留阿姐一個人了……」
月霓凰抱著她的身子，擦乾她臉上的淚水，道：「別說傻話，若瀾希望你們母子能平平安安的，好好活著。」她沖著屋外大喊，「來人！給本王來人！找大夫！快找大夫！」
沈楠竹緊緊握著月霓凰的手，道：「阿姐….若瀾哥哥走前….給…給阿姐留了一封信…..在….在我的妝奩盒子里…….阿姐一定要記得看。」
她說這句話時，似乎已經用了很大的力氣。
月霓凰見她交代遺言似的，道：「不，不！楠竹你撐住，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啊，我怎麼活下去…...你們都走了，讓我怎麼活？！.」
沈楠竹眸中的淚水大顆大顆的落在月霓凰手上，氣息越來越弱，卻強撐起笑容，「阿姐，珍重。」
她闔上雙眸，只須臾，雙手便從月霓凰手裡脫離，落在衾被上。
「楠竹！楠竹！！」
月霓凰抱著沈楠竹大哭起來，無措道：「怎麼辦，該怎麼辦……來人….來人….找大夫…找大夫……」
她滿臉的淚水，痛哭道：「我該怎麼辦….若瀾走了，你為什麼也要離我而去….」
月霓凰悲痛萬分，哭得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