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濛濛細雨又是連著兩日,片刻不停。
月霓凰足足也昏迷了兩日才醒來。
魏王府沉浸在一片哀悼悲傷之中。
王府門口及府中各處都掛滿了白綢,靈堂更是白綢飄飛,放了兩副棺槨。
府中下人無人面帶笑意,皆時不時有嚶泣之聲。
月霓凰走到主卧,打開了沈楠竹的妝奩盒子,看到了一個枯黃色的信封。
上面寫著,阿姐親啟四字。
月霓凰雙手顫抖起來,鼻子一酸,眸中又蓄滿淚水,滑落在臉上。
她拆開信封來看。
阿姐,敬安。
請阿姐莫要再哭了。
月霓凰眸中的淚水落在信紙上。
他不讓她哭,她便愈發控制不住。
當阿姐看見這封信時,若瀾已戰死沙場。
南宋三十萬赤練重甲軍侵入魯國邊境,半月之內連破十城,勢如破竹,依照魯國國力,難以抗衡。
我知阿姐定會帶兵出戰抗擊宋敵,且抱著赴死之心守衛魯國疆土及百姓,便以死威脅請願,奔赴戰場。
阿姐之智,遠在若瀾之上。
阿姐於魯國而言,更是重中之重。
若阿姐報以赴死之心守護魯國,若瀾定當擋在阿姐身前,萬死不辭。
阿姐,請恕若瀾魯莽之罪。
可若是看著阿姐為魯國而死,若瀾於心不忍,寧替阿姐去死。
若瀾文武尚通,可比之阿姐差之千里,且已眼瞎目盲,實難振興魯國再現當年太平盛世。
但阿姐卻能。
阿姐內通朝政,外能破敵,又善領朝臣實行變法,定能重新振興魯國,使魯國制霸一方,震懾各國。
若瀾回金陵時定已是一副殘敗之軀,阿姐莫要弔唁於我,怕阿姐見我殘軀破敗,太過悲痛。
若瀾還尚有一事,可能要拜託阿姐。
燕燕及腹中孩子,還望阿姐多加照顧。
我知阿姐定政事繁忙,但燕燕性子軟又愛哭,恐知我戰死後,日日哀痛,見著孩子更是日日抹淚,還望阿姐許能接孩子至宮中將養一段時日。
待孩子長到六七歲,再送回魏王府教養不遲。
若瀾尚未給孩子取名,孩子誕生之後,名字就留給阿姐來取吧。
阿姐切莫大殤大痛,人固有一死,若瀾已經死得其所。
阿姐,莫念。
莫念。
月霓凰拿著信紙,哭得泣不成聲。
這個傻孩子竟然猜到了她的意圖,竟然替她去死…
她原本已無信念活下去,可現在她身上背負著若瀾的命,她哪裡還有臉面去死。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世上已經沒有性子軟又愛哭的燕燕了…..
也沒有他們的孩子了….
死了。
都死了。
他們都追你而去了…..
外間雨聲不斷,滴滴答答的清脆好聽。
月霓凰跌坐在圓凳上,淚水已經把信紙打濕。
此後,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她的身邊再沒有那個貌美愛笑的少年,一聲聲的叫她阿姐。
她的身邊也再沒有那個溫婉嫻靜的楠竹,一聲聲的叫她阿姐。
她的身邊也不會有一個糯米糰子般可愛的侄子或者侄女,甜甜的叫她一聲姑姑。
都沒有了。
一切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化為了虛無。
終將是一場不可實現的美夢。
*
一日後,月若瀾和沈楠竹的棺槨出殯,落葬王陵。
寬闊的街道上,送葬的隊伍足足上千人。
隊伍里的人皆穿白色喪服,頭綁白色巾帶,披麻戴孝。
他們掩面抽泣著,仍舊悲痛萬分。
沿路白色的冥紙像飛絮一樣在空中飄舞著。
那冥紙,在這沉痛的氣氛中,更添一抹悲傷。
金陵城中豪紳秀才、高官貴族皆沿路設下路祭,哀送。
街道兩旁的百姓,用襟擦淚,見棺槨經過自己身邊,皆一一跪下磕頭,送葬。
小雨仍舊淅淅瀝瀝的下著。
月若瀾和沈楠竹的棺槨在午時落了葬。
月霓凰下令,魯國三月不得音樂、不得笙歌、不得燕舞、不得大辦宴席、不得生辰婚宴燃放煙花爆竹慶賀、不得穿顏色過艷華麗等服飾。
令旨一下,金陵城中青樓伎館都關了門。
茶館里唱曲的都未在吟唱。
大街上更鮮少有人大笑。
整個魯國的人都在為月若瀾和沈楠竹的死,悲傷、惋惜、疼痛。
陰雨連下了好幾日,月霓凰病倒了,高熱不退。
宮中太醫診治過,也開了退燒藥,月霓凰喝下之後,卻仍舊高熱,絲毫沒有退燒的跡象。
這日夜晚,綿綿細雨剛收,晚風輕拂,清幽舒爽。
儀芳殿外花香陣陣,芬芳馥郁。
池中的紅色睡蓮開得繁盛,燦若紅霞,也有好幾朵雪色的,冰清玉潔。
院門口走來一人,著一身月白色長袍,雪鍛為衣,脂玉為佩,長身玉立,緩緩進了院中。
他墨發如瀑,五官精緻,眉毛勻長,雙眸明亮如星,似有萬千燈火,又似寶石瑩瑩生光。鼻樑挺立,輪廓深邃,他身上氣韻原本冷漠薄涼,但右眼角那顆血色的淚痣卻讓人覺得他又有幾分溫柔。
長孫凌進了殿中。
床榻邊,小馨正照顧月霓凰,聽有腳步聲,警覺的站起身,往門口看去。
見一雪衣公子進來,道:「王上病重,不見朝臣。」
她把他當作了魯國朝臣。
長孫凌沉聲道:「是我。」
小馨聽見熟悉的聲音,又仔細看了看來人的相貌,見與之長孫凌有五六分相似,心裡已瞭然是誰,快步至長孫凌身前行禮,「幻影參見大王。」
長孫凌略抬手,「起身。」
小馨道:「謝大王。」
長孫凌騫起身前的簾帳,進入內室,走向床榻。
月霓凰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嘴唇泛白,臉色也白得如紙,虛弱至極。
長孫凌坐下身子,眸中滿是心疼,伸手去觸碰月霓凰的臉蛋兒。
一年沒見,她瘦了好多。
臉尖尖的,瘦得都快脫相了。
他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去探她的額頭,發現滾燙得厲害,濃密的眉目蹙起,瑩亮的眸底閃過擔憂。
他側身看向小馨,道:「喝葯了嗎?「
小馨道:「喝了,只是不知怎的,就是高燒不退。「
長孫凌偏頭盯著月霓凰昏睡的樣子,許久許久,才道:「她應該…..很難過吧?「
小馨垂眸,語氣帶著心疼,「吐了兩次血,昏迷了好幾次,睡著了都在哭。若不是魏親王逝前留了一封信….恐怕…..恐怕魯國現在就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