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軍醫拿著藥箱進了帳篷,見月霓凰肩上又受了傷,嘆口氣,拿出藥膏和紗布給她包紮。
「姑娘哎,你這才剛剛好點,能不能不要這麼作賤自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要愛惜。」
「不是我不愛惜,是你們燕王要作賤我。」
軍醫給她清理肩膀上的血跡,拿著金創葯敷上,纏上紗布,包紮完之後,離開了營帳。
月霓凰換了身衣服,躺在床榻上休息。
這一睡,就是一整日。
夜晚,軍營里點了三堆篝火,火苗燃得旺盛,柴火燒得劈里啪啦的不斷作響。篝火外設了十幾張案幾桌,桌上放著各色菜食和一壺瓊漿美酒,算是肴饌之盛。
一身穿火紅色露腰舞裙的女子,圍著篝火跳舞,腰肢如柳,綿軟如蛇,肌膚白皙細嫩,吹彈可破,紅紗覆面,露出一雙眸子,瀲灧若秋水,清澈似亮星,眼角餘韻勾魂奪魄,頗具風情。
鼓聲響起,女子身姿清盈如蝶,隨著鼓聲起舞,舞姿蹁躚,動作驚鴻,百般銷魂,媚態十足。
舞畢,女子行禮退下。
長孫凌舉起酒樽,「本王敬各位將士一杯。」
「大王喝!」眾武將起身舉起酒樽。
長孫凌一口飲盡樽中之酒,酒的醇香瀰漫在唇齒之間,「好酒。」
「大王初戰告捷,實乃喜事,不知大王下一步如何打算?」
「慶功宴不說軍政,你我君臣只管吃醉,明日再說。」長孫凌再次舉起酒杯,「本王敬各位卿家。」
「大王飲!」
空腹飲了幾杯,長孫凌臉頰有些微紅髮燙,晚風輕輕的拂來,讓他覺得清爽不少。
「大王,空飲無趣,不如找些樂子?」一將士起身道。
長孫凌左手撐著太陽穴,「你想找什麼樂子?」
「大王箭術高超,不如比射箭?找個奴隸來當架子,放上瓜果,射中瓜果贏,射不中就算輸。大王若輸了,得賞我們美人。」
長孫凌笑道:「你就那點出息,沒女人活不了?」
那將軍道:「這不幾月沒見著女人了,憋得慌。」
長孫凌想了想,唇角扯出一抹弧度,「你這樂子好是好,但不夠刺激,靶子得活的這才夠有難度,射個死物算什麼本事。」
「大王的意思是...射奴隸?」
「正是此意。」
他看向身旁的江寒,「去,把月霓凰叫來。」
他倒要看看,今晚這女人怎麼躲過他的流雲箭。
不多時,月霓凰一身黑色衣裙出現,髮髻輕挽,鬢間的軟發隨風而動,雖不施粉黛,但仍舊美得動魄。
「大王還折磨這美人吶,也是真捨得,這般姿容氣度,王后也做得。」
「狗屁!王后定然要金尊玉貴,她一個階下囚配做王后?你難道不知,這女人是宇文璽拋棄了的,雖是乾淨的身子,但名分上早就不潔了!」
長孫凌看著月霓凰,「本王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跪下向本王叩拜,叫本王一聲大王,二,去篝火處,看本王能不能射中你。」
月霓凰輕睨他一眼,「你不是能猜到嗎?我當然選第二個。」
長孫凌拿起桌上二十斤中的長弓「你應該還沒嘗過本王流雲箭的滋味,若你想嘗嘗,本王今晚滿足你。」
月霓凰走至篝火處,火焰衝天,有些微熱,她站得遠了些,目光直視著他。
長孫凌起身,拉弓、上弦、瞄準、放箭,尖銳的箭尖直向月霓凰而去。
她後退著,箭羽直向她額心逼來,箭羽攜帶內力太過強大,威逼感強烈,她只得彎腰躲過。誰知剛剛起身,另一支箭羽破空而來,氣勢逼人,射中她髮髻上的銀簪,鏗鏘一聲,銀簪掉落在地,青絲散落。
她站在原地呆愣須臾。
「月霓凰,你太過狂傲了,本王的流雲箭是兩支箭,這世上還沒有人能逃得過本王的流雲箭!」
月霓凰眉心擰起,臉色嚴肅起來,她一直以為長孫凌就是個假把式,沒什麼強悍實力,因著他爹是燕王,所以他繼承了王位,如今看來,他真有兩招。
小看他了。
「大王,你可絲毫沒讓著微臣,流雲箭都使了,微臣哪還贏得了?」那將軍臉色爛成苦瓜,看來今晚是沒有美人了。
「那就你喝酒,罰十碗。」非讓他吃醉不可。
長孫凌將弓箭扔給江寒,坐回位置,「月霓凰,過來,斟酒。」
「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奴婢!」
眾武將神情微斂,面帶怒意,這女人真是滔天巨膽,他等朝臣在此,竟然公然不給大王面子,真是活膩了!
長孫凌倒是沒有不悅,只是拿著酒樽飲了一口,「就你這脾性,難怪宇文璽不要你,本王聽說他娶的是柳家嫡女,以前和你好得很,姐姐長姐姐短的叫你,可是要她做王后,她也是半分沒含糊。這男人就喜歡美貌又乖巧的,就你不同,生得一張好臉,卻是個桀驁不馴的。」
「你不用逮著我的痛處嘲諷我,誰還沒年少輕狂被男人騙過,宇文璽這樣的男人,早晚會死得連灰都不剩!」
長孫凌自斟自飲,「好一個連灰都不剩,可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處境,本王的一個解悶寵物而已,你怎麼報仇?」
月霓凰可以為他的將帥也可做他的女人,可她偏兩樣都不願,那沒辦法了,他最喜歡馴服野性未除的東西,直到那野性根除為止。
慶功宴散去,篝火也熄滅了,月霓凰回了營帳,在床榻上呆坐著,長孫凌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腦子裡反覆出現,讓她心中的恨意愈發強烈,不休不止。
蒼穹繁星閃爍,璀璨眩目,迤邐迷人。
一夜恍然而過,天方泛起魚肚白。
月霓凰被嘈雜之聲吵醒,掀開被子下床去看。
軍營中來了一隊人馬,是魯國軍隊,只百人左右,推著幾百個箱子。領頭的人是虎威騎總指揮使蕭邦,她以前很得力的屬下。
四番動亂長平之戰中他身中三箭,與諸侯河洛王對戰,被河洛王傷到兩根助骨,就在他快要被河洛王一劍斃命的時候,是她及時出手救了他。
戰場兇險,都是奮力拚殺才能保住性命,她以為有了救命之恩便能得他死忠,可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背叛了她,做了宇文璽的狗。
過命的交情也敵不過財物的誘惑!
蕭邦翻身下馬,走至長孫凌身前行禮,「外臣叩見燕王陛下,陛下榮安。」
長孫凌沒讓他先起身,而是看向他身後的箱子,「蕭指揮使這是運送的什麼?給本王的?」
蕭邦拿出國書遞給長孫凌,「這是我朝陛下給燕王陛下的,請燕王陛下過目。」
長孫凌揉著太陽穴,臉上一副很是難受的模樣,「本王近日看文書看得眼睛疲乏,不如蕭指揮使給本王念念。」
蕭邦眉頭輕蹙,眸底生起一絲怒意,但很快隱去,打開國書念起來,「本王宇文璽.....」
「蕭指揮使戰場男兒,怎的聲音這般小?本王沒聽清楚,念大聲一點。」
蕭邦咬牙,怒意更盛,但還是忍了下去,大聲的念出來,「本王宇文璽,向燕王議和,願出五千萬兩紋銀和定雙方戰事,兩國友好,互不交戰,請燕王斟酌。」
長孫凌眉眼含笑,「原來是議和啊,既魯王願出五千萬兩紋銀,本王不用考慮,答應便是。」
他垂眸看著蕭邦,「蕭指揮使,你朝陛下還真是爽快麻利,本王第一次見這麼爽快麻利的。」
蕭邦抿著唇,平復心底的情緒,好久才道:「謝燕王陛下誇讚。」
「起身吧,把銀子卸下來就可以回金陵復命了。」
月霓凰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手背都已經充血。長孫凌不過才佔領汴州而已,雖有二十萬大軍,可魯國兵力四十萬,誰輸誰贏還未可知,他卻膽小怕事已經派了蕭邦來議和,還出了五千萬兩紋銀,那是魯國百姓兩年的賦稅!
他這一下全給長孫凌了!
孬種!
她怎麼看上了這樣一個男人,真是眼瞎!
月霓凰正想衝出去,卻被江寒堵住去路,「月姑娘過去能做什麼?殺大王還是殺蕭邦?你一個都殺不了!就算你能殺得了蕭邦,有用嗎?是,你可能會報了一個小仇,但也阻止不了你曾經心愛的男人拿著銀錢像個窩囊廢一樣來求和!」
月霓凰眸中通紅,她月家一直守衛魯國,四叔為了護城池,終身未娶死在戰場,一身忠肝義膽,死後連骸骨都不曾尋得!
她六叔為當年汴州太平,拋下懷孕的六嬸來護衛城池,身中六箭兩刀,死於城門口,當時手拿魯國旗幟,呼喊,「驅除敵寇,護我魯國疆土!勢必寸土不讓!
陛下,微臣盡忠了!父親,六郎怕是....回不來了!」
用鮮血,用血肉之軀守衛來的疆土啊,卻這樣被宇文璽糟蹋了!
多少將士,多少條人命,他說議和就議和了,他難道不知這世上有報仇二字!
月霓凰眸中淚水落在臉上,迅速的抹乾,轉身回了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