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芳草凄凄（2）

第43章芳草凄凄（2）

輕輕的推窗嘹望，沉靜的夜似乎太過於靜謐了一些，靜得讓人覺得害怕，似乎這就是暴風雨的前夕一般！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煩擾之間，想起李清照的這首《一剪梅》，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感嘆之間，豈不正是我的心境之寫照！

看著他生氣的離開，離了他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裡已經滿滿的裝著得都是他的影子！他的微笑，他的怒意，他的輕柔，他的狂躁，他的身上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他溫暖的懷抱，還有那睡覺之時可愛的模樣！從未像現在這般的想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的清楚的知道原來自己的心中早已裝著他，原來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之間喜歡上了他，愛上了他！

是啊，說是不言愛，說是只想保護他，不讓他受到傷害，卻已經讓自己陷了進去，他的一顰一笑，他的輕柔愛憐，原來已經不再是當初所堅持的那樣，早已生成了另外一種模樣，被愛所層層包裹著了。

再見到他，該是對他坦白的時候了，該將心中的種種的感受告訴於他了，他會欣喜嗎，他會感到快樂么？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傷心？

一絲恐懼之意慢慢的爬上了心頭，緩緩的蔓延開來，頓生涼意，已不再淡淡只是恐懼了，更多的是多了幾許悲愴之意。

他會相信我的話么？我已經在連如水面前說過一次，他都是矢口否認，根本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他會相信么，他那麼敏感，會不會胡亂猜疑什麼？即使他相信了，我該怎樣面對他，我已經愛上了他，可是他愛的只是那個已經死去的暮妍櫻，不是么？愛得那般深，深切得讓我心生嫉妒！

思緒煩亂，煩悶之間，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斜倚在窗邊，靜立著，秋風拂面，絲絲涼意沁上心頭，周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得可怕，靜得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般。

誰能料到，這一等竟是就是七天七夜！

焦急而又惶恐不安的我，幾次欲離開此地，回到牽挂不已的玄城，卻終是忍住，留在客棧焦急的等候，在第八天的時候，等得快要崩潰的我，終是等到了我想聽到的消息。

「暮姑娘在么？」門外一個聲音輕聲的詢問。

我一驚，恍然回過神來，急忙走向門邊，隔了門，急切的問道：「你是誰？」

「我是上官宣先生派來報信的！」那人低聲答道。

一聽上官宣的名字，我即刻打開了門，只見門外佇立著一個身著淺灰色長衫的少年，清瘦的身子，白皙的臉上帶著倦意，眼臉之下有著淡淡的青色，想是疲倦所致，臉頰兩旁有些許灰塵。

伸出頭去，看了看四周，輕聲說道：「進來說話！」

少年點了點頭，走進房間。

「上官先生說什麼了？玄城現在情況怎樣？」我焦急的問道，不過看其面相平和，毫無戰爭的恐慌之意，想必情況有所扭轉了吧！

「暮姑娘放心，玄城的局勢已經有所扭轉，玄帝他們出其不意，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不說，還將其趕出了玄城境內，並且生擒了綺胡的太子，現在綺胡那邊派了使者來談判，」少年恬靜的面容之上帶著得意之色，說道這裡，不免顯得有些激動了些。

「真的嗎？」這個消息無疑不會讓人精神振奮，心中滿是驚喜，看來我馬上就能見到他了呀，想到此，不免歡喜不已，少了許多的擔憂之情。

少年堅定的點點頭，滿臉愉悅的笑意：「上官先生讓我來接暮姑娘進城，馬車已在外面等候。」復又猶豫的關切的詢問了一句：「姑娘臉色不太好，是否先休息一會再走？」

「不用了，我們現在就走！」馬上就能見到他了，我的心也早已飄到了他的身邊，怎麼還會待得下去？

馬兒輕快的奔跑著，似是感受到了我們愉悅的心境一般，跑得歡快，離他越近，心卻越發的緊張起來，沉重的有些呼吸不順。

「暮姑娘，你不舒服么？」少年看著我將手捂著肚子，關心的問道。

「沒事，想是沒怎麼吃東西，餓了！」我輕笑著敷衍他。

一直為他而擔憂著，沒有怎麼吃東西，胃怎麼會不疼呢？可是，這點疼痛，卻遠比不上即將見到他之後該面對的痛楚，那份疼痛我又該如何承受？

回到蓮香宮的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內見到他，想必此時的他正忙著與綺胡交涉談判，國事自是比較重要的，這也能讓我躁動的心得以稍許時間平定下來，或許我可以不即刻告知他這件事，反正已經隱瞞了這麼久了，再隱瞞下去也不是不可為之的。

看著那隻剩殘荷的蓮塘，不免心生寒意！槐花樹下的那個鞦韆還在呢，歡喜的走了過去，坐上，腳蹬地，借著腳力讓自己盪了起來，回到熟悉的地方，感覺真好！

「小姐，您回來了！」冰兒瞧見了我，驚喜的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身後的宮主，跑向了我。

「傻丫頭，跑得這麼急，也不怕摔著！」我看著她，嗔笑道。

「小姐，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您怎麼現在才回來？怎麼沒跟玄帝一起回來，你們不是一起去潯安的么？……」冰兒像是很久沒見我一般，一大堆問題脫口而出。

「停，」我打斷了她的問話，輕笑著，「瞧你這急性子，你就不能一個個的問啊，一下子問這麼多，你讓我怎麼答？」

「小姐，我是一時高興嘛！」說著說著，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你這是怎麼了？我這不是好好的活著出現在你面前么？你怎麼還哭呢？」

冰兒拿了絲帕輕擦了一下淚水，哽聲道：「那日見玄帝一個人回來了，我就覺得奇怪，為何小姐沒有一起回來，想問玄帝，卻又不敢，只能自己提心弔膽的，小姐，我多害怕您有個三長兩短的啊！」

「好啦好啦，我都回來了你還哭，那我要是沒回來你會怎樣呢？」我戲虐道，「真是個傻丫頭！」

冰兒愣怔的看著我，繼而又道出一件讓我剛剛平定的心再次掀起波瀾的事情，那就是良妃娘娘死了。

「怎麼會呢？姐姐怎麼會死的呢？姐姐人那麼好？」悲上心頭，禁不住潸然淚下，迷濛了雙眼。

「小姐，請節哀！」冰兒輕聲勸慰道。

「姐姐她怎麼死的？」

「良妃娘娘是自殺的，畏罪自殺！」冰兒輕嘆道。

「畏罪自殺？」我喃喃的重複。

冰兒沉沉的點頭，淚眼朦朧之中，看見遠處的一抹黃色的身影，皇宮之中，除了他，還會身著那種黃色的衣衫。

忙拿了絲帕拭乾自己的淚水，只是那抑制不住的疼痛瀰漫了整個身體，頭亦越發的疼痛起來。

「奴婢叩見皇上，」站在遠處的宮女對著那明黃色的身影半跪著行禮。

緩緩的站起身來，佇立在那裡，靜靜的等著他走近。

「奴婢叩見皇上，」冰兒緩聲道。

身著黃袍的他，威嚴而又霸氣十足，濃眉大眼，眸亮如星辰，深邃的眼中有著複雜的神色，臉上的疲倦之意遮掩不住。

「幾日不見，你瘦了許多！」我緩緩的開口，除了這個，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們都先下去吧！」玄帝說道，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看向那些宮女，依舊緊盯著我，神色複雜。

冰兒擔憂的看了我一眼，行禮告退，隨著那些宮女一起離去。

沉靜的氛圍讓我心生恐懼，看著那熟悉的面容，那昨夜想了一夜的身影，竟是心生膽怯，本以為自己一見到他就會欣喜的撲進他的懷中，輕聲詢問，卻不曾想，只是如此呆愣的看著他，彼此無言。

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開口：「良妃姐姐……」遲疑著，雖是心中急切想知道答案，卻有種害怕知道真相的感覺盈上心頭。

「她死了，死在了凝翠宮！」玄帝輕聲嘆息著，負手而立的轉身站在我的身邊，面向那一池殘敗的荷葉。

記得上次我們也這樣的並肩而立，他像個恐懼的孩子一般說他不想在查下去了，說他想要放棄皇位，與我過著平靜的生活，時過境遷，心境已經不復當時了吧！

「冰兒說良妃姐姐是畏罪自殺，到底為何？我不懂，姐姐是個心性恬淡之人，怎會自殺？到底她犯了什麼罪？會說她是畏罪自殺的？」徑自將心中的疑惑一股腦兒的悉數道出。

「妍櫻，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掩藏得太好了，因而迷惑了眾人，迷惑了人心，讓人只看到了她偽裝出來的一面，而未見其隱藏的那份惡毒！」玄帝緩緩道出，「如若不是她，淑妃就不會死，如若不是她，上次我也不會被人刺殺，而牽連你入獄，如若不是她，玄城就不會遭此危難，連皇宮也差點失掉。」

我驚愕的轉頭看向他，愣怔的不敢相信他所說出的話：「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良妃姐姐乾的？怎麼可能？不肯能的！」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他沒有看我，只是緩緩的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向我：「這是良妃臨終之時所寫的信，是留給你的，你看過之後就該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急忙伸手接過，打開信箋，飛快的看完了信中的內容，卻是一陣恍惚，差點跌倒在地，手無力的垂下，信落在了地上。

「呵呵，這麼多年了，我怎就忘了良妃是綺胡的公主呢！」玄帝自嘲似的說道。

「姐姐她…。。走得可好？」我顫聲問道，在皇宮的這段日子，我一直都將她當作親姐姐的，即使這一切皆是她所為，我也不能忘懷那時會讓我撒嬌的她，會讓我覺得開心的她。

玄帝輕輕的點了點頭。

「姐姐她其實很愛你！」佇立良久，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封信，收進袖中，緩緩開口。

「可是，我不愛她，」玄帝疲倦的微閉了眼睛，輕聲嘆道。

或許皇宮之中的女人都是這般的可憐，她們傾盡一生去愛的人，在他心中卻難以留下一絲痕迹，於他，她們或許只是政治上的工具而已，沒有感情可言！悲哀，怎麼不讓人覺得可悲，如若可能，誰願意嫁進宮中，或是孤獨一生，或是枉然慘死。

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那有些陰沉的天空，是要下雨了吧？

姐姐，如若可以，下輩子不要生在帝王家，亦不要嫁入帝王家，守著自己的愛情，守著自己的所愛，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吧！

「姐姐最感遺憾的是當年沒能保住那個孩子，如若不然，她也不會不能生育而一直沒有未你誕下子嗣，」我淡聲道，心下沉重無以復加。

「當年如若不是淑妃，我的孩子也不會死，我也不會因為那件事而不能再生，我恨她，我好恨她，如若不是她，我定然可以為皇上生下一子的，如若不是她，我也不會這麼痛苦的活著……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為他生下一子……」良妃信中的話語浮現在我的眼前。

玄帝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疲憊之色顯露無疑：「妍櫻，你不恨她么？」

「恨她？我為何恨她？恨她害我受牢獄之災么？不，我不恨她，我同情她，她是個可憐的女人！」我緩聲道，「一個愛得深切的可憐的女人！我只願姐姐再世為人之時，能夠不必受情愛之苦。」

玄帝轉身看向我，伸手撫上了我的臉龐，我疲倦的笑著：「姐姐是個命苦的女人，該好好安葬才是！」

「妍櫻，我好累，我想休息一會！」輕柔之聲中帶著几絲虛弱。

他輕擁著我疲倦的閉上了眼睛，蜷縮在他的懷中，聞著那淡淡的清香，我亦是沉沉的睡去。

醒來之時，外面已是磅礴大雨了，那般兇猛的雨滴澆灌下來，似是要洗去這戰火所留下的硝煙與不快，似是要洗去這塵世的那絲絲骯髒的氣息。

身旁的他依舊在沉睡，安和平靜的面容，豐潤性感的唇略顯蒼白，深而濃密的劍眉，眉頭不自覺的微鎖著，連日的勞累，想必已經讓他心力交瘁了，抬手撫上他的額頭，輕柔的撫摸著，想要將那淺顯的褶皺撫平。

愛憐的看著他，這張許久沒有仔細端倪的面容，心下升起一股貪婪之意，既然現在我被他所愛著，而他亦愛著我，或許只是我這個軀殼而已，他既已經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我為何不將現在這樣的局面保持下去，何必要將那些無謂的事情告知於他，多生些憂愁呢！

現在這般守在他身邊，何嘗不是自己所想要的呢？只是，又覺得有幾許不甘心，在他心中的那個暮妍櫻終究不是我啊，他心愛的暮妍櫻不是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我！是的，不甘心，不願意，心有些疼痛起來呢！

看著他依舊沉靜的面容，心疼得有些想哭的衝動，深呼吸，將盈上眼眶的淚水壓制了回去！靜靜的看著他，輕輕的幫他掖好被子，良久，穿衣下了床。

窗外的雨依舊淅瀝淅瀝的下著，枯萎的荷葉在風雨之中顯得那般的悲愴，凄涼的畫面讓人憐惜，風雨無情奈何天！

忽又想起良妃，那個痴纏愛戀了一生的女子，那個被我親切稱為姐姐的女子，我是不是該去看看她了！

來這裡沒有多久，卻已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有多少是因為我呢？如若沒有我的存在，會不會不是現在這種模樣？或者事情早已註定，我只是一個來此見證的人？天意使然，可是命運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的，如若不是自己放棄妥協，該會有另外一番景象吧！

姐姐說她的遺憾是沒能為玄帝留下一子，我也悔恨呢，恨自己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孩子，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那也是他心中的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