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生已無春

林家門口。

俊男美女，一抹月光如水。

冬日。

寧城還未曾下雪。

穿著絨毛大衣，長發束成馬尾狀的林宛白，雙手放在嘴邊，輕輕哈了一口氣。

「幹嘛今天忽然要回林家老宅？」

「你不是向來討厭回來的嗎？」

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林宛白並不想回來受盡白眼。

江天成戴著一頂網球帽，將帽檐往下壓了壓，翻開口袋，取出一盒五彩斑斕的水果糖。

拿了一塊，塞到了林宛白嘴裡。

「幹嘛？」

「草莓味的……」林宛白並沒有抗拒，「還挺甜。」

江天成看了眼手錶，大手一揮。

「沒什麼，進屋吧，很久沒看爺爺了，好好聊聊。」

林宛白聞言，笑容滿臉。

一路朝著林老爺子的書房小跑而去。

也許，唯獨在江天成和老爺子面前，她才會表現出小女生的一面。

江天成一臉幸福，望著那蹦蹦跳跳的身影。

旋即，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少。

上一世，林老爺子就是在元旦前夕去世的。

那個冬天，對於江天成和林宛白而言，都是無比的漫長。

兩人共同敬愛的，幾乎是最後一位長輩，也離開了他們。

長冬漫漫。

人生已無春。

來到老爺子的書房，正好碰到林老太孫氏從裡面走出來。

她的白髮，每一縷，都晶瑩剔透，一絲不苟的倒梳，面色慍怒，眼底還有一絲凶光。

拐杖隨著她的腳步，在地上，噠噠出聲。

「廢物。」

孫氏站在門口，回頭。

「當年我真是白瞎了眼才嫁給你，我好歹也是龍城孫家的大小姐。」

「要不是看在，你跟著江之國，我孫家，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窩囊廢。」

「我要是指望你，我們全家早就餓死了。」

一言一字，盡皆惡毒。

只因，林老爺子，到現在還未曾將林家所有家產，交由孫氏管理。

林老爺子支支吾吾。

他農村出身，後來從軍，木頭人一個，也不懂得辯解。

故此，這麼多年來，受盡了欺負。

但也為之奈何。

「我只是……」

「我什麼我！」

孫氏瞪了他一眼。

「這些年來，讓你上門求人，跟要你命一樣。」

「還護著江家後代！」

孫氏毫不避諱，語氣越來越沉。

「你這老不死的，知道因為這個，我林家在寧城，被人排擠，多少生意都黃了。」

「……他是老班長的後代啊。」

林老爺子傻眼。

坐在輪椅上，不知如何是好。

只會重複這一句。

老爺子一身鐵骨，上過戰場，挨過子彈，吃過皮帶，爬過屍山……

但，對家裡的事情，束手無策。

不過老爺子氣節擺在那裡，竟一口都不認錯。

也因此，江天成還能安然呆在林家。

孫氏臉色陰沉離開。

根本，未曾給江天成一個好臉色。

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畢竟，林家也聽聞了那天孟大少大婚的消息。

在林家眾人看來。

我林家，好生的養著你，而你卻狼子野心，還保留著將帥戰袍，不曾交出。

要知道，如果將帥戰袍，交給林家使用，那他們林家，幾乎可以在寧城橫著走。

果然，你江天成，只是個外人！

江天成進門。

林宛白無奈的嘆口氣，開始收拾地上那些，被孫氏砸碎的花瓶等瓷器。

她算是習慣了。

從小到大，就看著爺爺奶奶幾乎每天一吵。

現在孫氏人老了，也沒多少體力，不然戰場就更恐怖。

孫氏是孫家大小姐，在家裡被寵慣了，沒想到，到老了，還是這個脾氣。

見到江天成這個孫女婿出現，林老爺子老臉通紅。

尷尬的咳嗽一聲，擺擺手：「她也就那性子。」

「我們什麼時候走？」

「走？」

「去哪？」林宛白好奇道。

江天成正色道：「我答應帶老爺子，去春和園。」

春和園？！

那不正是，江家葬地嗎。

她很想多說一句，可看到，自己爺爺肅穆的神情，便將話，吞到了肚子里。

……

歲暮天寒。

天空，昏沉沉一片。

阿蠻在開車。

車輛一路行駛。

途徑繁華的市區。

街上，已張燈結綵，有些商戶，掛上了春聯。

喜氣洋洋。

孩子們在跑著，偶爾摔倒，也不哭泣，爬起來，繼續遊玩。

「今年怎麼還不下雪。」

「我看龍城都下雪了，應該快輪到我們寧城了。」

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在期盼著雪。

唯有這樣，才算有過年的氣息。

這世界上的悲和苦，並不相通。

江天成怔怔的看著。

他記得，上一世，今年的雪，來得格外的晚，但卻在今天來了。

所有人都在盼雪。

只有他和林宛白，在盼一個春天。

可惜那一年，他們兩人，再無春天。

經過鬧區。

天地彷彿安靜了下來。

老爺子下車，坐在輪椅上，凝望著春和園。

哀嘆一聲。

又復哀嘆。

林老爺子已經很老了。

瘦瘦巴巴的身架，頭頂花白，笑起來，一臉的魚尾紋。

身上，卻是一身戎裝。

那是他昔日的戰袍，熨燙得，一絲不苟。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只是揮揮手：「進去吧。」

園內。

松柏傲立。

冷風吹過三十七塊冰冷的墓碑，上面印血的碑文尚且醒目。

交織縱橫，彷彿，是當年流在這塊地上的道道鮮血。

林宛白小嘴微張。

她第一次見到，這裡有墓碑。

不難想象，是自己的丈夫豎立的。

一筆一劃，都是用他的鮮血所寫。

滿滿心疼，又是敬佩。

前方，已經站立一人，剛剛在墓碑前，放上鮮花。

正是江天門。

見到江天成三人，連忙整理衣衫，走了過來。

江天成道：「老爺子，這就是我二叔的兒子，天門，上次跟您說過。」

「天門，這是爺爺的戰友。」

江天門肅穆：「林爺爺好。」

「誒，好孩子。」

林老爺子雙手握著江天門的手，細細端量。

「像極了你父親那混小子。」

「比天壬還像你父親。」

「當年你父親，還是我一手抱大的。」

這卻是事實。

當初孫氏一直沒懷孕。

江之國就將二兒子扔給了他。

差點還過繼過去。

後來，孫氏懷孕后，這才送了回來。

爺孫兩人，盡耳目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