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章華台大街是東西南北走向,在北段那頭有汽車前燈在亮,燈光很低,相距很近,是小汽車的前燈。
庄義文從暗處走出來,看清了那輛的小汽車,是李諾的小汽車,雨刷器在來回的搖擺,車子開過來,庄義文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
上了車,庄義文才注意到,開車的是小寶,不是李諾。
「你好。」小寶說。
「李諾在哪裡?」
「在家,她有點累了。」
「是嗎?你們兩個一直忙著?」話剛出口,庄義文就覺得自己太謹慎了,他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這樣問的。
小寶的眼睛轉向他,「不是太忙,我們出去轉了一下,在臨鎮呆了一天。」
「哦,去哪裡是有什麼事嗎?」他又試探著問。
小寶轉過一個街角,開向北邊,一輛巡邏車從相反的方向飛速而過,前燈光柱在小寶的臉上照了一會兒,他有突出的顴骨和滿膠原蛋白的臉,不像自己。
小寶好像很高興,「實不相瞞,我要簽約了。」
「簽約?」
「有一家喝片公司的總監,他在bar聽到我的歌聲,他們要和我簽一份合約。」
庄義文好像聽懂了,但好像又沒有聽懂,「然後呢?」
小寶笑了起來,或許只是開心的天真的笑,但庄義文一點也不喜歡,他覺得這笑太刺耳了。
「我要錄喝片了。」
「你要錄喝片了?」
雨現在下得更大了,雨滴從引擎蓋上飛濺起來。
「雖然不是像索尼、環球那樣大的喝片公司,但他們有宏大的計劃。」
庄義文默默的坐在車裡,一動不動,眼睛看著雨刷器,他的夢又回來了,舞台上的夢,綿延不絕的獨奏,篝火旁的激情搖擺。
「我有過樣的夢。」他輕聲呢喃。
「是嗎?那後來呢?」
「夢裡,我彈得很投入。」
「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夢。」小寶說,前面是紅燈,車慢下來,「還有一件小事情,聽說,你彈了我的里肯巴克?」
「你怎麼聽說的?」
「這不重要,」小寶說,「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我對那把吉他,有著特殊的感情,我們心有靈犀。」
一陣難堪的沉默。
「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小寶看了一眼庄義文說。
「當然。」
小寶在紅燈前停下來,或許是查覺到,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些過於僵硬,小寶動了動身體,他試圖找一些輕鬆幽默的話,來打破這種難堪。
庄義文轉動上身,進向門,蓄積力量,然後,他突然轉講過身,用盡所有的力氣,把左肘打出去,那是致命的一擊,他的手肘剛剛到小寶漂亮的顴骨上,他聽到令人愉悅的斷裂嘎吱聲。
「夠重了吧。」庄義文自問。
或許還不夠,已經沒有時考慮,右拳落在同樣的顴骨上,而且落在同一個地方,再來一拳,為你的驕傲和無知。
最後的一拳是自私的,完全沒有必要,小寶明顯不是一個粗壯的人,也不是一個會打架的人,事實上,小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庄義文從他一動不動的身子上俯過去,打開駕駛的門,把他推了出去。
小寶的頭在人行橫道上,發出像椰子一樣的破碎的聲音。
庄義文設法挪到駕駛坐上,把座椅滑動到他認為合適舒服的位置。綠燈亮起來,庄義文已經鎮定下來,準備前進,他本想從後視鏡看看後面,但他沒有這樣做。
庄義文敲響小寶房子的側門,李諾打開門,「啊?下雨了。」接著她看向他身後「小寶呢?」
庄義文鎮定的說:「碰到一個熟人,他們喝咖啡去了。
」
李諾皺皺眉,她的模樣很美。庄義文有種奇怪的衝動,這是從來沒有的,對任何人都沒有過,他想要探究她的感情,所有的情感。
「什麼熟人?」
這點,庄義文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回答。
「喝片公司的,」他說,「說是想把一些細節討論一下,好像是這麼說的。」
李諾又看了看他的身後,並沒有注意到,庄義文已經被淋濕了,嘴裡嘟囔著:「他們為什麼不來這裡。」
「搞音樂的人都這樣,」他聳聳肩,「你不是想看看通訊簿的嗎?」
「噢,對不起,請進來。」李諾這才想起,庄義文還站在外面。
庄義文進了房間,一本書放在沙發椅上,海盜的目光直接從書上轉到那把吉他上,它在琴架上閃著光。
「他沒說是否需要我去接他嗎?」李諾問,她依然不放心。
「誰?」
「小寶啊。」李諾眨著眼睛。
「沒有。」
「可是在下雨啊,還下得這麼大。」
「他會給你電話的,或者,喝片公司的人會把他送回來的。」
「是那個大個子,矛刺嗎?」
「誰?」
「喝片公司的經理人。」
「沒有聽清他叫什麼。」
「個子很高,鬍子一大把?」李諾問。
「對,是他。」
李諾點點頭,但看起來好像又想到了別的什麼事情,皺了皺了眉頭,「可我好像記得,大個子今天說要飛英國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音樂人嘛,搞藝術的,總是想法百變的。」庄義文訕訕的說,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庄義文很快的從口袋裡掏出通訊簿,「就是這個。」
李諾的神情完全變了,她全神貫注的看著通訊簿,好像它有什麼神奇的魔力一般。
「拿去吧。」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通訊簿,非常的虔誠。
李諾坐在凳子上,一頁頁的翻看著通訊簿,庄義文站在窗戶旁,看著窗外的雨,腦海中在努力的回快著今天發生的事情,他想要理清整個事件的發生。
那輛小汽車,他需要它,可問題是,他是自己獨自離開,還是帶上某個人,他看了一眼,正在專心看通訊簿的李諾。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她在哭,便轉過身,「怎麼了?」
她已是淚流滿面,「所有的約見和其他事情都記在這裡,他最後的日子以及之前的一些生活記錄。」
通訊簿上的記錄表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死。
「別太難過了。」庄義文走近了一點,從她肩膀上看過去。
「瞧,」李諾指著划有橫線的一頁,都以時間的模塊寫出了計劃。
庄義文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通訊簿。
李諾開始讀到:拜訪王教授,討論圓錐理論的事情;1:30分,看牙醫;中午和莫語一塊吃飯。
「什麼圓錐理論?」
「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這太專業了,我父親他很聰明,」她翻過一頁,繼續說,聲音很輕,「這是他死亡的日子。」
「7-8點去游泳池,修改模型3的類別;給杜氏杜仲打電話-最後一次機會;和莫語一起吃晚飯。」她又翻下去一頁,「這是第二天的。」
杜氏杜仲?
「等等?」庄義文說,「倒回去。」
「倒回去?」
庄義文搶過通訊簿,自己翻到那一頁,看著紙上寫的那個名字:杜氏杜仲。
他拿著通訊簿,不停的重複著:杜氏,他的模樣像極了要發瘋的病人一樣,李諾有點害怕的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