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深海烏賊
「那他死了嗎？」帕麗娜問道，略帶嫌棄地輕掩口鼻，周遭空氣中儘是交戰過後的血腥惡臭。
「不好說，我能夠察覺到他還保留著一絲微弱的生命波動，而且靈魂也沒有發生轉移的情況。」玄微子並沒有戰勝后的喜悅。
「你這是用『錮魂術』把他封印起來了？」帕麗娜問道。
玄微子回答說：「心靈異能沒有這種法術，但我大致模擬出類似手段。」
帕麗娜皺眉問道：「你是打算把他的靈魂用來製作魔法物品嗎？」
「我沒這麼閑。」玄微子盯著好似蟲珀般的星光繭，說道：「當年我親手將科莫休斯燒成渣滓，結果他還是能夠通過血魔法，事先製作鮮血衍體，從而做到類似『克隆術』那樣借體重生。我必須要留下他的活體，以此來施法偵測，將他殘留的所有鮮血衍體和相關事物，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如今的科莫休斯是藉助薩雷米爵士當初那位年輕扈從的肉體重生，想到這對主僕今天一死一囚，玄微子回憶起最初與他們在柴堆鎮的首次相見，頗有物是人非之感。
「血魔法？」帕麗娜略作思考：「如果我沒有猜錯，科莫休斯可能原本也是有術士天賦的。」
「怎麼？你是打算替他『斡旋』一下？」玄微子扭頭問道。
「你緊張什麼。」帕麗娜靠過來，微嗔地撞了一下玄微子：「擁有術士天賦，並不是說這個人就一定能成為術士。無非是他的生命或靈魂，與某種魔法效應具備比常人更高的親和力。法賴家族雖然培養術士，也不是什麼人都會要的，就像法師培養學徒，也不會要那些存有叛逆心思的傢伙。」
玄微子則問道：「你似乎對血魔法有所了解？」
「僅僅是知道些傳說，貌似跟吸血鬼和有關。」帕麗娜說道：「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死靈之災都沒發生。那時候什麼吸血鬼啊、狼人啊、女妖啊，在嘉拉德大陸中部一些國家出沒，還是教會靠神跡，把這些怪物驅逐到城鎮之外的荒野。
吸血鬼在不死生物中算是擁有高等智慧的，也有一定的施法能力，雖然跟如今奧術相比，肯定是非常粗陋了，但他們應該就是血魔法的開創者，通過血液為媒介，吸取其他生物的靈魂精粹，以強大自身實力。」
「現在舊大陸還有吸血鬼嗎？」玄微子隨口一問。
「死靈之災過後，但凡冒頭的吸血鬼，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宣教院的救世軍釘在木樁上，暴露在太陽底下活活燒死了。」帕麗娜感慨萬分：「沒想到如今宣教院的一位主教，居然是吸血鬼血魔法的繼承者，真是諷刺！」
「曾幾何時，神聖之主教會也確實挽救了人類文明。」玄微子說道。
帕麗娜晃著雕紋纏繞的精美權杖：「聽你這話，似乎對教會不太滿意？人家之前可還是把你奉為地上聖人的。」
「拯救不靠空談，也不能只靠理想。以我與抄經院院首短暫會晤來看，這個人懷有相當強烈的奉獻精神。」玄微子說道。
帕麗娜問道：「這難道不是好事？還是說你希望教會裡一個個都像科莫休斯主教這樣，心懷不軌？」
「在我看來，教會就是過分沉湎於過去的拯救和奉獻了。」玄微子說道：「人類文明現在要面對的，並不是巨大外部威脅或生死存亡的抉擇，而是如何平衡不同群體的利益。如果不能解決這個難題，教會捧著聖典高喊善良、奉獻又有什麼用？就算天國大門在天上打開，為何不讓現實受苦的信眾進入天國享樂？
這就像農場主要求奴隸拚命幹活，揮動鞭子之餘告訴他們有如何美好的明天；或者是工場老闆勒令勞工今晚不準歇息，放話說只要加班加點完成，下個月就能漲工錢，就能買到帝國本土最新款的鹿皮靴……」
帕麗娜笑著說：「自從帝國建立以來，教會對世俗權力的干涉就越來越少了，他們就算想管事，沒有權力也管不了，更談不上改變了。
其實像今天這樣，抄經院跟俄格親王一塊，公然跟奧秘之眼交戰，恐怕才是少見的情況。凡事總要有第一步嘛，新大陸教會不就是那位院首大人嘗試做出的改變嗎？」
「如果是這樣，那教會的進度可就太慢了。」玄微子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浮空山峰：「俄格親王算是看出一些問題了，只是他的身份，必須要與帝國決裂才有實現抱負和理想的可能，浮空山峰則是他的支柱。」
帕麗娜介面說：「而你卻要動搖這根支柱。」
「也不至於是動搖，但總不能等到危險迎面撞上，才知道要做準備吧？」玄微子說道，他抬頭望去，浮空山峰已經緩緩進入海邊的冷霧之中。
……
「老弟，這霧氣可不太尋常啊！」
矮人大匠師將一塊正方體符文石安置在晶柱上，顯現冷霧內中模糊的景象，他摸著鬍鬚說道：「周圍空間負能量波動很顯著，霧氣可以讓人力竭疲乏，但又不像是純粹的死靈法術，我有些看不懂了。」
端坐在石王座上的俄格親王緩緩閉上雙眼，如今他戴上岩王之冠，可以將感知向外投射，任何從魔法堡壘施展的預言法術，俄格親王也能感同身受地獲取信息流。
此刻浮空山峰中就有多位高等法師，畢竟這樣規模龐大的魔法造物，就算它可以離地浮空，但咒文塔發動攻擊、魔法陣運轉防護，還有移動轉向，都是需要高等法師協助操作的。要是全靠俄格親王一個人來完成，會給肉體和靈魂帶來很大的負擔，即便此刻的俄格親王已經不能算是一名中等戰士了。
在這種狀態下，俄格親王的視野被極大延伸。就算正值黎明時分，但六翼聖人與不明怪物的交戰猶自焦灼，迸現的金光照亮海面。
滾滾冷霧間，可見沿海數哩的海水全都變成暗無天日的冰冷黑水，彷彿從人類不曾踏足過的海底深淵中，一股腦地衝到海邊，將海中無數沉埋堆積、漸漸腐爛敗壞的動物屍骸，也一併帶到海面上。
即便是遠遠望了這麼一眼，俄格親王都覺得不寒而慄，那支傳說中的幽靈艦隊，確實就在這片翻湧黑水和海底屍骸間，但那並非虛體，而是真實有形的船隻。
不過由於長期沉埋海底，這些船隻表面附著了大量藤壺與海草。千瘡百孔的船殼、斷折的桅杆、碎爛的帆布，如果不是魔法的力量，估計這些船隻根本不能浮在水面上。
不過在船隻內外，可見有數以千計的怪人，他們大約還保留了人類的肢體軀幹，但大多體表生長著或青或黑的鱗片，手指之間長出蹼膜，顯然都帶有水生動物的特徵。
這還是比較像人的了，一些不像人的，渾身布滿鱗片，通體光滑油膩，軀幹佝僂，脖頸粗壯變長，雙耳部位被腮鰭取代，頭臉畸形，兩隻大眼無神，長滿錯雜利齒的大嘴，周圍是一圈晃動的觸鬚，像是人類的鬍子。
很顯然，這些怪物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跟那些種類繁雜的魚人有些相近。
俄格親王以前見識過襲擾海岸的四臂魚人，這些深海中的怪物雖然也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但他們上岸只會帶來劫掠和殺戮。舊大陸一些沿海村莊時常遭殃，被視作漁業大患。
後來在殖民開拓過程中，帝國也沒少跟海中魚人交戰，憑著法師的援助，摸索出一條最穩妥安全的北方航線，其中新大陸主要港口就是新卡美洛城。
與帝國相比，更早接觸海洋的瓦努亞公海艦隊，傳聞中沒少跟魚人打交道。帝國猜測瓦努亞王室後裔試圖跟魚人合作，破壞帝國對新大陸的殖民開拓。
不過眼下這些都是次要了，廣袤黑水中，隱約可見一頭龐然大物，好似一隻極為肥碩的超巨型烏賊，反常地豎立海上，通體浮泛著詭異的幽藍光芒，直接在空氣中聚結為濃郁冷霧。多條粗壯得不可思議的觸手，內側則是分佈不均的密集吸盤，每個吸盤內中都是長滿勾齒，令人不敢想象被這觸鬚纏上會有何等慘烈後果。
至於此前大發神威、將傳奇法師一舉擊敗的六翼聖人，在超巨型烏賊面前就像一隻亂飛的蒼蠅，靠著高速機動接連躲過揮動的觸鬚，然後好似神明擲出投矛，以足可撞碎山峰的恐怖勢頭，一擊貫穿深海烏賊的主體！
這等神威，就連俄格親王也為之一驚，尚在思量浮空山峰能否擋得住六翼聖人的攻擊，卻見那超巨型烏賊受此重創，足夠塞下幾頭猛獁巨象的超大豁口，大片鮮紅肉芽瘋狂生長，只在兩個呼吸間就完全彌合。
「老山的鬍鬚啊！」矮人大匠師叫了出來，嚇得鬍子打結、榔頭掉地，「這是什麼怪物啊？！我們手下最好的塑石魔像都不可能瞬間修復這麼大的傷口！」
俄格親王就聽到負責預言偵測的高等法師傳訊道：「這是深海烏賊！比怪物圖鑑上描述的還要大，搞不好是傳奇怪物！」
「深海烏賊？那些會破壞船隻的大章魚？」俄格親王問道。
「不不不！按照奧秘之眼的記錄，那些能將航海船隻絞碎的大章魚，頂多只能算是深海烏賊的變種幼體而已！真正的深海烏賊，可以隨意發動風暴與海嘯，摧毀沿海的城堡如同推倒沙雕般輕鬆，還可以號令無數水元素和水生動物。
傳聞海底的魚人族群便是奉深海烏賊為君王，在久遠的過去，有些沿海國度的居民將深海烏賊視為神明，甚至還有崇拜深海烏賊的秘教，定期往海中送去祭品！」
「祭品？」俄格親王沒聽明白。
「就是活人！那些古老秘教就是要將活人送給深海烏賊，轉化為半人半魚的水生眷屬！」高等法師說道：「這下沒錯了，那些爛船上的怪人，說不定就是被深海烏賊魔力所輻射，從而產生變化的水生眷屬，原來傳說都是真的！」
俄格親王面露厭惡神色，問道：「還有這種秘教的嗎？我過去怎麼沒聽說過？」
「好久之前的事了，這些秘教規模也不大，早就被教會掃平了，只剩下極少數口口相傳的奇聞。」
「這麼強大的生物，過去怎麼沒見它們出來鬧事？」俄格親王心生忌憚，要是自家門口的海里藏著這麼一隻傳奇怪物，還拖家帶口，有一大幫眷屬僕從試圖侵犯沿海，那就算自己建立一個新國家，未來也永無寧日了。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而且瓦努亞這幫海盜，絕不可能操控得了這頭深海烏賊。」高等法師猜測說：「也許是他們對大海探索足夠深，偶然發現一頭沉睡的深海烏賊，無意間將它喚醒，結果反而成為它的眷屬了。」
「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俄格親王心懷惱恨，瓦努亞的公海艦隊一向是帝國在海上的勁敵，打了幾百年都沒法消滅，比蟑螂老鼠還要頑強。
即便如今瓦努亞還有王室，可早就淪為海盜頭子了，就算俄格親王要跟帝國決裂，但不代表他對瓦努亞有半分好感，哪怕是出於功利算計，必須要尋找合作結盟的對象，他寧可去找雅爾諾德王國那幫粗魯蠻子，或者把兒子送到常青城做人質，也不想跟瓦努亞牽扯到一塊。
尤其眼下看見這群不人不魚的噁心怪物，追隨著一頭深海烏賊，將新卡美洛城的沿海封鎖起來，雙方算是徹底結為仇敵了。
「我們去協助教會那位地上聖人，另外，儘快找出這頭怪物有什麼弱點！」俄格親王下令道。
眼看那艘魔法船越飛越遠，幾乎要被冷霧徹底遮掩，當即有人問道：「那位傳奇法師呢？難道就拋下不管了嗎？」
「傳奇法師下定決心要逃，我們是不好追的！而且我們沒有地上聖人的手段，就算把魔法船炸成碎片，能保證擊殺那位傳奇法師嗎？」俄格親王嘆氣道：「既然如此，還不如放他離開，現在集中力量對付這頭深海烏賊，徹底將這個隱患消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