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眷屬

吼聲如雷，巨戟橫揮，一片恢弘彩霞自三叉戟上綻放開來，動人華光間蘊藏極大的力量，好似洪濤拍岸，直撞巍若小山的屍墳魔。

咚——

轟然一擊，屍墳魔肩膀處炸出大片白蒙蒙的氣浪向外吹卷，雖然沒有遭到重創，可它身下破船浮島難以支撐，破碎成無數浮木，小山般的屍墳魔竟然直接跌入水中！

而周圍深海眷屬或是被衝擊波吹飛，或是紛紛跳入海中自保。站在屍墳魔頭頂的愛德華船長驚叫怒斥，口念怪異咒語，一拍身下屍墳魔，這巨型怪物划動幾下，竟然獲得「水面行走」的加持，滿身腐爛屍骸發出不甘嚎哭和怨憎怪叫，如同爬上沙丘一般，掙扎著衝上水面，一條粗如橋樑的手臂狠狠搗出。

巨大化的銀鯪王子不失靈巧，下半身尚在海水中，卻輕而易舉躲過這一拳，手中三叉戟沿著海面橫掃掠過，帶起一片驚濤駭浪，半徑百尺海面頓時出現一股巨大旋渦，將幽靈艦隊捲入其中，破敗船體被絞成碎木殘渣。深海眷屬們不及躲避，在一片翻騰海水中掙扎哀嚎。即便屍墳魔有「水面行走」加持，也像站在流沙之上，臃腫身形立刻失衡。

就見銀鯪王子乘浪弄潮，手中三叉戟引動一股深海波濤，數枚水彈拍向晃動不穩的屍墳魔，大團水體撞上這巨型不死怪物，直接爆開無數水珠，足可破甲穿石。純粹的物理撞擊，炸得屍墳魔身上碎渣紛飛、骸骨掉落，上方的愛德華船長也被轟得支離破碎，怪叫不斷。

然而屍墳魔遭受這等攻擊，凶性卻絲毫未減，周圍海水中滿布了剛被殺死的深海眷屬屍體、腐殖殘渣，它便順勢在旋渦浪涌中將其吸收攝食，形體迅速恢復。

隨即滿身屍骸骷髏紛紛張嘴，一道被大幅度增強的「女妖之嚎」，伴隨渾濁幽光迸射而出，擊碎浪頭、碾平海波，直襲銀鯪王子而去。

極為恐怖的尖叫，光是外溢的音波振動足以讓低等戰士當場爆體而亡，強度極高的負能量，使得周遭空氣染上一片不自然的陰翳灰濛，讓展現超凡入聖之貌的銀鯪王子也為之一頓，可還是被他大幅度提高的強韌豁免給頂過去了！

「受死！」

銀鯪王子怒吼回敬，雙掌一拍，頃刻汪洋禮讚、萬水俯首，周圍海面激顫扭動，「元素集群」召喚出三個超大型水元素，使得旋渦海面大幅度凹陷。

而被召喚出的水元素獲得類人形體，流動波濤固結成寒冰重鎧，揮起寒光凜凜的巨拳，帶著冰山撞擊般的威力，從左右後三個方向，圍攻屍墳魔。

屍墳魔的體型固然是比這些水元素要高大，可也頂不住多面夾擊圍攻，左支右擋，卻被後方一記破城重拳轟得碎屍亂飛，一身兇猛戰力無從施展，處處受制。銀鯪王子再度揮戟殺來，戟鋒帶著極凍霜寒，所過之處凍成堅冰，從屍墳魔脫落下來的不死生物被封在冰塊內中。

「嘖嘖，表現不俗啊，就是可惜對手差勁了些。」

半空中玄微子坐觀海上戰事，如今銀鯪王子的情況，其實類似於他當初在星綱法壇發動「帝一威武法相」，以法壇之力加持己身，而銀鯪王子則是調動海洋與水族領域的力量來強化自己，類似「高等顯聖術」的效果，但要更加強力與深刻。因為銀鯪王子的力量不完全來自外界，而是內外溝通結合的成果。

在這種狀態下的銀鯪王子，本身各項能力和素質大幅度提高，強韌與意志豁免也暴增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還能免疫毒素、強酸、寒冷與電擊，更別說那層護身的水波光澤，給他提供精金魔像般的防護力，除非手持傳奇武器或者神器，否則連蹭傷他都不容易做到。

此外，銀鯪王子還可以隨意施展海洋與水族領域的法術，海洋就是他的絕對主場，可以輕鬆引動水龍捲和大漩渦，除非是飛到高空，仗著遠程法術對射，否則正面對拚絕對會落於下風。

屍墳魔如果在陸地上，絕對是一等一的大殺器，尤其是在正面戰場上，遍地屍體也給它提供了不斷恢復的支持。但這樣的怪物在海面上，其實並無太大優勢，加上面對超凡入聖的銀鯪王子，完全只有挨打的份。

玄微子猜測，那個什麼愛德華船長被轉化為深海眷屬后，是不是腦子也變得不好使了？雖然他那類似章魚的軟體動物身軀，能夠在承受嚴重傷害后還可以迅速再生自愈，但這場戰鬥從頭到尾表現得荒腔走板。

哪怕沒有遇上銀鯪王子，只是為了對付玄微子，也不該用屍墳魔這種強力的近戰怪物，難不成玄微子還會傻乎乎跟這個巨型怪物拼拳頭嗎？

不過玄微子轉念一想，估計深海烏賊轉化眷屬的手段，跟心靈異能有些許關係，不光是扭曲了這幫瓦努亞海盜的肉體生命，還有非常強力的靈能惑控，使其完全臣服。

但是任何惑控法術都有一個弊端，那就是會破壞受術者的主觀能動性。本來惑控法術就是為了影響受術者的心智、控制其行為，恰恰就是要以外力干擾和遮蔽受術者的主觀心智。

可這樣一來，缺乏主觀能動性的人，往往行為能力會變得呆板遲鈍，輕則缺乏創新能力，重則偏聽偏信，沒有獨立思考和判斷能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愛德華船長為首的這批深海眷屬，在玄微子看來，就算仍有生機，但也跟行屍走肉沒差別了。在修道之人眼中，缺乏主觀能動性的人，恰恰就是元神蒙昧的表現，自棄大道、無可救藥。

這樣的人，不知道根據外部環境做出應變，沒有能力就只懂得盲從隨眾，要是有點本事，就只會如同暴發戶般顯耀宣洩。

過去玄微子也只是覺得，單純靠靈能惑控並不能鞏固和發展教門。現在親眼見證愛德華船長和一眾深海眷屬的情況，則讓他更為篤定，依仗靈能惑控的力量，頂多只能培植出一群低效蠢笨的奴隸，更別妄談修悟道法。

而在現在這個時代，一群低效奴隸根本成不了大事。幽靈艦隊在愛德華船長手上，居然不去偷襲中低級人物居多的島嶼城鎮，反倒費盡手段攢出一隻屍墳魔，在不擅長的海上環境作戰，簡直是愚蠢透頂。

「自己的眷屬就這樣隨意拋棄，深海烏賊這到底是什麼用意？」玄微子在半空沉思，而下方的戰鬥也將近結束。

銀鯪王子手中三叉戟泛起森森寒霜，熱帶海洋頓時如墜冰窟，方圓海域迅速凍結。半空中「冰風暴」連綿不絕，霜霧瀰漫；揚手發出「冰封法球」，凍得屍墳魔如封冰棺。三個水元素內中充盈著流動冰棱，每一下抽打撞擊，都像是一座小型冰山硬生生磕來，砸得屍墳魔支離破碎，殘屍瓦解。

至於那位愛德華船長，早就被桅杆般粗的三叉戟一下拍成冰渣，可惜連什麼豪言壯語都沒留下，靈魂就這樣被攝走。

這也是玄微子關心的一點，他手裡捧著照影含光鑒，時刻留意著下方戰場廝殺，大量深海眷屬受到波及而死亡，它們的靈魂要麼被屍墳魔所吞噬，要麼像是尋常生靈死亡那樣，靈魂「憑空消失」。

以玄微子如今眼力，大致能夠看出這些半人半魚的深海眷屬，一旦身死，靈魂會被一股超凡之力攝走，如同不知名的遠方有漁夫垂釣，魚鉤早就吊住這些深海眷屬的靈魂，只待最後收桿。

很顯然，那位垂釣靈魂的「漁夫」就是深海烏賊，而它向瓦努亞海盜賜予的力量，就類似魚餌。魚餌雖美，卻是暗藏著收割靈魂的契約。

玄微子不由得聯想起寇濤魚人信奉的「海洋母神」和蛙人信奉的祖靈，祂們向自己種族後裔傳遞力量的方式，是通過締結契約成為邪術師，而異界存在投射力量這個行為，想必是對邪術師的肉體與靈魂都產生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他們的魂魄，因此擁有特別的施法能力。

而深海烏賊向瓦努亞海盜們賜予力量，也就因此改變了他們的外貌，其中如愛德華船長，更是形如異怪，還能利用幽靈艦隊創造出屍墳魔，這應當也是轉化為深海眷屬后所擁有的能力。

「一下子轉化出幾百近千名深海眷屬，這也是不同尋常啊。」玄微子驚嘆自語：「對了，深海烏賊沒必要從頭到尾提供魔法能量給眷屬，只需要他們身心之中留下一棵種子，漸漸發芽生長。種子、種子……看來『心智魔種』這道靈能還有很大的改良空間啊。」

海面上一陣咔咔迸裂聲響打斷了玄微子的思緒，他低頭一看，銀鯪王子手握著恢弘放光的三叉戟，將屍墳魔徹底打碎為無數冰凍殘渣，數百尺海水被寒霜法術封凍而成巨大浮冰也在不斷裂開。

戰鬥結束，銀鯪王子身上燃起一片藍色波濤般的魔法火焰，他的身形也像漏氣皮球般迅速縮水，眨眼間恢復成原本模樣，跪在一塊碩大浮冰上喘息不止，周圍三個超大型水元素也伴隨咕嚕嚕波濤聲，返回水元素位面。

「怎麼樣？這道『祖先化身』，是否讓你體驗到祖先的偉力了？」玄微子盤著兩枚寶石從天而降。

銀鯪王子艱難地站起身來，頓時被一陣強烈痙攣抽得倒地蜷縮，渾身肌肉相互撕扯，讓他極為痛苦，望向玄微子的眼神中帶著求救意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玄微子嘆氣搖頭，揚手灑出數十道力場細針，以心靈異能調和銀鯪王子身體，同時說道：「我之前警告過你了，『祖先化身』需要強行引動生命潛能，必然會對身體帶來種種後患。你現在起碼每隔七天才能施展一次，每次只能維持幾分鐘，否則就是內臟破裂、筋骨盡斷、精神崩潰的下場。」

有玄微子出手，銀鯪王子體內痙攣立刻減緩，他低聲說道：「我……太弱小了，必須儘快獲取力量，打敗深海烏賊、挽救族人。」

「姑且就當你能夠憑藉『祖先化身』擊敗深海烏賊、挽救眾多族人，那之後呢？」玄微子問道。

銀鯪王子面露疑色，回答說：「之後……自然就是重建家園了。」

「哦，那你有想過深海烏賊死後，海洋之中會怎樣的利益格局？你打算如何處理與梭螺魚人其他聚落部族的關係？又要如何抵抗沙華魚人的趁亂劫掠？寇濤魚人是否會趁機佔據空置的洋流營養區與海底礦場？」玄微子一下子滔滔不絕：

「還有，重建家園所需要的勞力、物資是否充足？你們族人現行的組織結構，能否最大程度動員起來建設家園？如果其他梭螺魚人前來兼并，你是打算將他們擋在門外，還是嘗試聯手合作？更重要的，如果你死得早了，是否有可靠的繼承人來延續部族的生存與發展？」

銀鯪王子一下就被問住了，愣在那裡發傻，嘴巴一開一合，只有「阿巴阿巴」的咕噥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挨了一發「弱智術」。

「所以說啊，如果深海烏賊單純就是一隻怪物，把它殺了就完事，那這世上還真是沒難題了。我也想做那種只專心上山下海砍怪的冒險者，把所有遺留問題都拋在腦後，讓別人費心思去處理，奈何現在已經沒那種機會咯。」玄微子嘆道。

銀鯪王子沉默片刻，最後非常恭敬地向玄微子詢問道：「請奧蘭索尊主賜教。」

「尊主這個名頭太重了，我可受不了，我也沒打算效仿深海烏賊到處招眷屬。」玄微子笑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批魔法物品，讓你去籠絡梭螺魚人各個部族，凡事早做準備。至於更加具體的策略安排，等你將海圖送來之後，給我說說梭螺魚人不同部族聚落的具體情況，我再協助你判斷。」

「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銀鯪王子說道。

玄微子看著銀鯪王子周身微顫的力場細針，按捺著內心喜悅，說道：「呵呵呵，口頭的感激就不必了，未來還有更多合作的機會，只是希望你記得這一切是誰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