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暮光永駐

寒冬悄然來到，刺骨的霜雪覆蓋在古老樹木的枝葉上，放眼四望，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黑白兩色。靜謐的山林中，動物蟄伏不出，只有樹枝難以承受冰雪垂掛的分量，斷折掉落，偶然發出脆響。

玄微子行走在寒冬山林中，踏雪無痕，銀白眉發尤勝雪，飄然無聲，衣袂翻揚寂如煙。

如果此時有旁人，恐怕根本看不見玄微子的身影。他的速度並不是有多麼快，也沒有什麼隱形法術，而是內外接合、氣機混融，形神恍若無跡，是高等遊盪者也不能比擬的潛行與隱蔽技巧。

哪怕是再高明的「秘法視覺」、「真知術」，也看不出玄微子身上流露出絲毫魔法靈光或幻術效應。修道之人到達一定境界，形神的內外聯繫與轉化邁入更高層次，身心魂魄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轉變，完全是另一種存在形式。

確實，玄微子此刻形神宛若散化天地，飄然若仙、不可捉摸，天寒地凍那種萬物伏藏、生機內斂的意蘊，好似一張遼闊蒼茫的浩瀚圖景，呈現在前。

按照翠環德魯伊的說法，這就是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是他們追求的最高成就。這與法師通過研習奧術，以期掌握強大力量或永生不死的目標不同；跟聖職者通過虔誠信仰，希望上升至天國、追隨神聖之主的夙願也不同。

德魯伊的力量來源於大自然本身，他們追求靈魂與大自然的連接。通過觀察與模擬大自然動植物的形態特性，掌握「荒野變形」的技巧；深入體會大自然一切事物，了解所有生靈乃至於地水風火都蘊藏著靈性，由此參透生與死的循環，最終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為此維護大自然長久平衡運作。

但玄微子並不算純粹的德魯伊，這是道法修行所證成就，還參考了從銀鯪王子身上摸索出的生命特性，那是一種超越與尋常「大自然」融合的狀態，不局限於現實原生的自然環境，而要將形神延伸到更深遠的層次。

何況道法自然中的「自然」，也絕不是德魯伊力量來源的「大自然」。德魯伊們最終追求是完全與自然融合，修道之人所求並非如此，而要跳出生死輪迴，甚至「壽敝天地、無有終時」。領會大自然的生死循環，也不過是行至半途。

就見玄微子飄然來到一片被大規模幻術遮蔽起來的林地，周圍的妖精光塵似乎察覺到玄微子的到來，主動避讓開來，空氣中好似掀開看不見的簾幕，內中是一片色彩繽紛、綺麗多姿的生機盎然之地，與外界森寒嚴冬截然不同。

放眼所見，這片生機之地是水澤湖畔的景象，不遠處一片清澈池塘波光蕩漾，水面上繚繞著七彩九光、迷濛難測。岸邊長滿奇花異草，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絕妙芬芳，使人精神振奮、活力大增，更有身後長著蝴蝶或蜻蜓翅膀的小妖精、花精，在草叢花卉中若隱若現。她們不過巴掌大小，飛翔起來身後帶著點點光塵，害羞地躲在花草之後偷偷窺視著玄微子，好奇地竊竊私語，卻不敢隨意上前。

這裡就是帕麗娜打造的妖精庇護所，跟咒法系奧術創造的「庇護所」不同，並非打造出一座建築，而是更接近於防護系的「銅牆鐵壁」，都是以一系列魔法效果保護一片區域。

不過妖精庇護所範圍內，充斥著強烈的惑控與幻術系靈光，就算是武技法術不俗之輩邁入此地，也會心神恍惚，或是看見光怪陸離的幻影，或是被甜香毒霧麻痹了手腳，或是意識沉迷於某種極樂體驗中。

大多數精類生物的棲息地，或多或少都有類似情況。過去也有很多傳說，提到迷路旅人或獵人，不小心誤入妖精的棲息地，體驗了各種或奇妙或危險的經歷。而且精類生物大多喜怒不定，就算沒有傷人意圖，往往也會給外人施加惡作劇，把人折騰一翻才送走。

而那些荒野中的精類棲息地，未必像妖精庇護所有這麼強力的魔法效應，加上人類文明的大幅度擴張，對荒野的開墾與探索遠超以往，很多精類棲息地也被法師們視為魔法能量富集地而被佔據。

帕麗娜作為具有妖精血脈的傳奇術士，自然是希望在常青城附近山林專門打造一處妖精庇護所，給精類生物提供一個進出主物質位面的穩定門戶。

這時就見身穿低胸長袍的帕麗娜自花叢中走出，她此前沒有流露出絲毫氣息波動，就像這片妖精庇護所的一部分，這水平完全不亞於玄微子方才內外接合、氣機混融的狀態。此處再怎麼說也算帕麗娜的主場，她有這樣的本事倒是一點都不稀奇。

「怎麼樣？這裡景色不差吧？」帕麗娜雙臂抱胸，一對豐沃雪丘微微托起，她周身散發著溫熱的氣息，舌尖濕潤了豐唇，雙眼不加掩飾地流露出渴望光芒，盯著比如今比她還要矮一個頭的玄微子。

玄微子則說道：「為了打造這處妖精庇護所，星辰教團可是主動讓出一處魔法湧泉。」

情慾高漲的氣氛被破壞，帕麗娜揮揮手說：「行啦行啦，我已經派人去跟珊多麗談，法賴家族可以給常青商會提供倫底紐姆城的銷售渠道。尤其是你們那些增強活力、延長耐力、促進感情的精油藥水，估計都會供不應求呢。」

玄微子笑道：「你們法賴家族本來就是倫底紐姆城許多高檔會所和酒店的幕後老闆，你們作為代理分銷商，一樣能賺得盆滿缽滿。」

「這話要是讓珊多麗聽見了，估計又要生氣了吧？」帕麗娜問道：「這幾個月她在互保同盟內東奔西跑、忙來忙去的，你卻在常青城沒日沒夜地享樂，她能接受嗎？」

「珊多麗不是享樂的個性，如今她要做的，不光是重塑互保同盟，也是奠定星辰教團地位。」玄微子說道。

帕麗娜微笑著輕輕搖頭，隨後引玄微子來到湖邊，清澈的湖水彷彿是一枚華麗寶石，可以看見湖底蒼翠、碧藍、靛紫的顏色層次。

「那我現在就打開通往暮光王廷的傳送門，到時候我陪你一同進去。」帕麗娜說道：「雖然我知道你實力強大，可暮光王廷的時空特性比較……自由，沒有我帶著你，說不定一進門就分散了。」

玄微子點頭示意，帕麗娜邁動赤腳，走上湖泊水面，念起如同歌謠般的咒語，身姿如同舒緩的舞蹈，湖水隨之旋動起來，大片霞光自湖水滿溢而出，難以視物，一道連接不同位面的「異界之門」緩緩展開。

刺目豪光中，一道圓環光門立在水面上，帕麗娜向玄微子伸出手，兩人緊緊握在一起，步入光門之中。

一陣異樣的壓迫感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殊異非常的暮光景緻，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天空也不是全然昏黃，而是一片璀璨閃耀的霓虹，好似橫貫蒼穹的天河，代替了日月星辰，照亮大地。

而周圍大地則是壯闊秀麗的起伏丘陵，綠草如茵、群花如綉。近處幽紫藤蘿上有小妖精採集花露，發出細膩誘人的歌聲；遠處巍聳高山有千尺飛瀑，好似一匹白練垂下。

「好一片世外洞天。」玄微子一來到暮光王廷，就感覺到外界環境中那活性極高的自然與魔法能量，無形中觸動著身心各處。不過以玄微子道法修為，自可調攝身心不為所動。

要換做是普通人，甚至是高等武者或施法者，來到暮光王廷后，身體和心智都會受到影響。一開始也許會覺得周身活力充沛，而且沒有饑渴寒熱之苦，同時感知會變得尤其敏銳，這種情況就有些類似色慾劫了。

這種影響不是法術效果，而是暮光王廷中的「自然規律」，再高的法術抗力、意志與強韌豁免都不起作用，要麼是像玄微子這樣懂得調攝身心、內斂生機，要麼是強行給自己施法改變身心魂魄的狀態。

但估計大多數人不會收斂或抗拒，因為這種感覺確實很舒服、很自在，尤其是那種生機萌動帶來的情慾勃發，加上絕美風光襯托，正適合男女幕天席地熱烈交歡。

「到家了，果然舒服多了！」這時一旁傳來帕麗娜的聲音，就見她身上長袍居然變成了裹身薄紗，無法分辨是何種材質，妖精光塵在上面流轉。婀娜多姿的艷熟身軀，居然散發出呻吟之聲，強度非凡的魅惑靈光足以讓男人旌旗高舉，恨不得立刻將這個女人壓在身下。

帕麗娜毫不掩飾地伸展身軀，她在這裡竟然比主物質位面還要高出不少，玄微子的個頭只到她兩腿之間，必須要仰頭看著她。

「咦？你怎麼還是這麼小？」帕麗娜看見玄微子也愣住了：「來到暮光王廷的生物，會按照自身生命與靈魂強度而發生變化。按說你都是傳奇施法者了，怎麼都應該跟我差不多大啊？」

玄微子抬手虛托，向周圍望了幾眼：說道：「我確實感覺到暮光王廷對我的影響，但我想變就變、想不變就能不變，這也是一種能耐。」

帕麗娜眨眼道：「你這樣的能力，我只在至高妖精那裡見到過。不然的話，他們可就要變成高山一樣了。」

玄微子若有所思，至高妖精似乎也有調攝身心的能力，而且暮光王廷是他們的家鄉，說不定還與整個位面都保持著聯繫，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變大變小。

「不行，你現在這麼可愛，我要忍不住了~」

帕麗娜仗著自己現在比玄微子高大得多，像是個女巨人直接把玄微子摁倒在鬆軟芬芳的原野上。暮光王廷的活躍環境勾出強烈慾望，讓帕麗娜頓時濕潤不已，要將玄微子「就地正法」。

可此時就聽得遠空中一聲悠長狼嚎，兩人抬頭望去，一名魁偉武者騎著白狼，手擎炎光灼灼的重戟、腰掛月華耀耀的長弓，白狼踏空而行，速度驚人，沒幾個呼吸就從天邊山頭趕來。

「哼！帕麗娜，你也太懈怠了！一回到暮光王廷，不立刻傳訊通報女王與幾位領主，就知道交歡享樂嗎？」

半空中騎狼武者高聲呵斥，他上身袒露、下圍裙甲。裸露的筋肉虯結板聚，雄壯非常；淡藍色的刺青遍布皮膚，威赫顯露；頭戴暗金色覆面翼盔，不見表情神態，卻有蓬勃戰意逼出，十足是久經殺伐的沙場戰將。

帕麗娜被人打擾好事，完全沒有羞恥，起身罵道：「我要交歡還輪到你管嗎？誰跟你一樣，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追來跑去，跟你胯下那頭母狼一塊滾狗窩去吧！」

「夠了！我是暮光女王任命的追獵長，專門負責剿滅入侵的妖靈和驅逐外來者。」騎狼武者重戟斜指躺在草地上的玄微子，沉聲喝道：「這個外來者不屬於暮光王廷，趕緊讓他離開！」

「你是狗腦子嗎？」帕麗娜現在就像個護犢子的潑婦，一把將玄微子摟在懷裡，厲聲駁斥道：「他是女王邀請的貴客，是拯救暮光王廷的重要人物，哪裡輪得到你來驅逐？！」

「拯救暮光王廷？就他？」追獵長駕狼落地，冷笑不止：「哪怕是人類，他的體格也是個小孩子吧？來到暮光王廷還是這個體型，可見就是普通人類而已！帕麗娜，你在人類社會中也染上這種惡習了嗎？專玩小男孩？」

玄微子聽聞兩人交談，艱難地從兩團雪丘中扭過頭去，那位追獵長胯下白狼跟羅莎蓮原身差不多大小，四足著地都有一人多高。而追獵長本人落地之後，更是身高近十二三尺，考慮到暮光王廷的規律，搞不好他算是邁入傳奇等級的武者了！

「你不信是吧？那我現在就跟女王傳訊！」帕麗娜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抬手施法。

玄微子看著這位追獵長，似乎明白了什麼，拍了拍帕麗娜的手臂：「放我下去。」

「你別急，等女王來消息了，我立刻帶你去覲見！」帕麗娜說道。

「你才是別急。」玄微子嘆道：「你來到暮光王廷之後，情緒就過於激動了。我猜那位暮光女王暫時不會有回應的，這位追獵長應該是專程來找我的。我說的沒錯吧？」

後面一句話是問追獵長的，雖然看不見他覆面翼盔下的表情，卻聽他略帶笑意問道：「哦？看樣子還有些小聰明，可那又管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