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金獅

「翻過那片山脈，就能進入上古森林的內層區域了。」

老夫人鬼婆指著遠處一條高聳綿延的山嶺，高山積雪好似披紗掛幔，沿著山脊飛揚而起的風雪成絲縷狀，勾勒出氣流的方向形狀。遠遠望去心曠神怡，實則兇險萬分。

玄微子能感應到這座片山脈升起無形的阻隔，那並不是類似「力牆術」或者什麼魔法結界，而是一種基於內外接合形式的阻礙。

「很特別的阻擋方式。」玄微子說道：「如果不能與上古森林的界域規則相契合，哪怕可以將山脈轟碎，也照樣沒法深入內層區域。」

烈風領主也有體會，說道：「確實，如果不能掌握上古森林的運作機制，無論是飛行還是步行，面前空間會不斷自動延展，永遠無法深入。而只要回頭一步，立刻就會回到起點。」

看到老夫人嘴角露笑，玄微子說道：「我猜這層阻隔，原本是用來抵擋異怪外敵進犯的吧？終焉戰場各個界域，都會基於自身規則性質，對外來者進行同化。

上古森林也不例外。只是外層區域同化效應並不強烈，可要進入內層區域，一切生命、哪怕是構裝體或者不死亡靈，都必須符合上古森林的規則重構形態。」

老夫人鬼婆躬身回答說：「人類打理自家花園，也要扎籬笆圍牆，防止外面的小動物闖入，這是很尋常的事情。」

玄微子冷笑幾聲：「這個籬笆有多牢靠，全看王樹本身擁有多大的力量、祂所構建的規則有多嚴密可靠。然而王樹對自然造物的認識，並沒有達到摩根默林的層次，即便祂可以調動整個界域全部力量去阻擋，這個籬笆在摩根默林面前仍是千瘡百孔……反正還有一段路要走，說說吧，當初摩根默林是怎樣打敗王樹的？」

老夫人現在身受玄微子禁制，只得無奈講述起當初摩根默林如何奪占上古森林。

與外人設想中，摩根默林是以極其強勢的手段殺滅大量界域生靈，將上古森林核心王樹砍倒不同，摩根默林具體是什麼時候來到上古森林的，甚至沒有人知曉。等眾人發現摩根默林的時候，他已經來到最核心處的王樹之下了。

這種情況跟當初摩根默林出現在暮光王廷差不多，其他至高妖精根本沒發現這位大德魯伊，如果不是暮光女王的提醒，估計摩根默林還能在暮光王廷里逛很久。

僅憑這一點，玄微子就大概判斷出王樹的水平了。即便同樣是自身展開形成一個廣大位面世界，卻沒有暮光女王那樣洞察萬物、纖毫畢現的境界。

若以仙家道法而言，那就是靈台造化未臻圓滿。而且王樹是以自身為核心，「生長」出整個上古森林，暮光女王則是以天覆地載之功開闢暮光王廷，具體造物是其他至高妖精合力而成。

所以聽見老夫人的這個講述，玄微子就大概猜到摩根默林的手段了。他對天地造化、物類演變的領悟，比王樹更精深，所以即便摩根默林行走在上古森林中，王樹也恍然無覺。

而當王樹發現摩根默林時，大德魯伊已經在整個上古森林多處準備了法術，一經觸發，立刻形成籠罩整個上古森林的魔法結界，類似橡木聖居或者巨石環陣。

王樹試圖反撲，但即便是界域之主，那個時候也無法調動起界域的全部力量了。這種對抗並不是面對面地戰鬥廝殺，而是一次不同規則的碰撞，甚至上古森林的界域規則，在戰鬥爆發之後，就被摩根默林修改了一部分。

這種情況非常糟糕，過去上古森林遭遇外敵，還可以藉助界域中茂盛植物，用「樹木傳送術」將各種凶暴動物、戰地石楠、瘟疫藤球集中起來，對敵人發動無情的圍攻。

如果是敵人數量眾多，一般也很難成批深入上古森林，這時候就可以通過超巨型魔樹、食人草和樹人守衛來進行陣地戰，上古森林就是一片沒有盡頭的綠色沙漠，足以拖垮一切外來敵人。

可摩根默林的出現，讓上古森林所有防備手段盡數無效化。上一刻也許還是戰友的樹人，可能反手就是一棒把半人馬給砸成兩截，就連活化植物之間都可能彼此糾纏撕扯起來，整座上古森林陷入了無休止地自相衝突。

而這只是表現在外的狀況，更重要是上古森林的界域規則開始動搖瓦解，反過來對王樹造成極為沉重的衝擊。

當時整個上古森林內部都極為混亂，像老夫人鬼婆這樣的存在，肉體與靈魂都同時感受到界域動蕩的刺激，而且是越強大承受衝激越沉重。結果就是有好幾位跟老夫人鬼婆同一批誕生的昆蟲領主、多頭蛇蜥，無法抑制自身內部動蕩，直接爆體而亡，波及嚴重。

面對這種狀況，老夫人鬼婆當機立斷，帶領一批親隨僕從，逃離了上古森林。離開這一處界域，自身內中的動蕩立刻減緩。

外人不了解上古森林，就連當時趁機發動進攻的放逐之巢異怪，也受到界域本身無差別的攻擊。

「也就是說，你也不清楚王樹面對摩根默林時的具體情況？」玄微子問道。

老夫人鬼婆回答道：「當時我們嘗試過呼喚王樹，可惜沒有任何回應。」

「你有什麼在隱瞞我？」玄微子察覺到對方一絲隱念潛藏，指尖輕動，老夫人立刻就感覺關節骨骼一陣灼燒疼痛。

「我說、我說！」老夫人趕緊叫喊道：「其實我當時也希望王樹就此覆滅，因為祂有可能會吞噬我們這些果實侍者，以此恢復力量來對抗摩根默林。」

「嘖嘖，真是什麼樣的樹，結出什麼樣的果實。」玄微子說道。

其實老夫人鬼婆相對於王樹，有些類似陽神化身。只是老夫人鬼婆這樣的化身有些特殊，他們作為果實落地，其實是擁有完整健全的自我意識，不像玄微子的化身，只是人格剖面的顯化。

這就導致王樹如果要收回這些「果實」，必定會遭到抗拒，這種抵抗可不像本尊修行精進讓化身歸一，而相當於是吞噬掉另一個獨立存在，是非常兇險的行為。如果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這些「果實」落地后，會各自逐漸茁壯成長，無論是力量上的提升，還是知識的積累，日後一旦收回，都將成為滋補王樹的養分。

可以說，王樹結出這批果實，本來就不懷好意。老夫人鬼婆顯然很早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在摩根默林入侵后，趁王樹沒法收回他們這些果實，立刻逃離上古森林，以保全自身。

「而你這次誘使各個位面對付摩根默林，也是希望自己可以趁機奪回上古森林，成為新一代的界域之主，對不對？」玄微子望向老夫人鬼婆：「而你手中的位面碎片寶石，就是未來掌控上古森林的媒介。」

老夫人聞言低頭不語，玄微子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內心如暗流涌動的敵意，可是礙於雙方實力差距，卻又不敢有任何反抗舉動。

「我在想，你到底打算怎樣做？」玄微子問道：「你把一部分位面碎片寶石分給各個界域，將他們引入上古森林，就能保證你的圖謀必定成功？」

「奧蘭索閣下，我真的非說不可嗎？」老夫人鬼婆停下腳步。

一旁卡迦戎族長手按劍柄，瞧著佝僂鬼婆問道：「這個距離，你猜是我的劍快？還是你的法術快？」

「呵呵呵，不必強求嘛。」玄微子回頭望向遠處山脈：「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傳出摩根默林擁有修改界域規則神器的消息？」

「是因為……你？」老夫人瞬間明白過來：「看來是了，主物質位面的翠綠之環被你接管，你前來尋找摩根默林，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用意……神器消息，是摩根默林主動放出來的？你在找他，他也在找你？」

「挺聰明嘛。」玄微子捻了捻手指：「其實你親身經歷過摩根默林奪占上古森林，就應該明白，所謂修改界域規則神器，他從一開始就擁有。不然他作為一個外來者，怎麼就能輕而易舉地擊敗王樹、奪取界域掌控權？能放出神器消息的人物，要麼是像你一樣同樣經歷過當初戰鬥，要麼就是摩根默林自己。」

旁邊烈風領主問道：「可是摩根默林應該一直身處上古森林，他如果可以向外發出消息，就可以自己、或者委託別人來找你。」

「摩根默林是什麼人？」玄微子問道。

「他是……德魯伊？」烈風領主一下沒明白玄微子的意思。

「對啊，德魯伊自己不能外出，讓動物夥伴傳話，不是很正常嗎？」玄微子回身揚手，九色霞光沛然曠照，讓後方一片低矮林木染上明亮光澤。

此時低矮林木間出現一道極為朦朧、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輪廓。其餘眾人見狀都露出意外神色，顯然他們都沒察覺到身後有這麼一個隱去身形的潛行者。

烈風領主趁機一晃荊棘長矛，那片低矮林木迅速活化起來，枝丫卷纏，將那個模糊輪廓束縛住。

可那個模糊輪廓居然變成一團五色霧氣，輕易脫離藤網，隨後落地化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他身穿一件簡樸麻袍，滿頭蓬鬆金髮，留著連鬢絡腮鬍，闊口寬額、面容威嚴，十足一隻變成人形的大獅子，此刻卻有些尷尬地問道：「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我覺得自己這隱身法術挺厲害的啊？別說聲音氣味，連移動時引起的空氣流動和震顫都會消失，『真知術』和盲感能力都不可能發現我。」

「因為你在思考，而我畢竟是心靈術士。」玄微子盯著這個高大男子說道：「但你也很厲害，只是我們談到摩根默林時，才引起你的思考，而且細微得像水面波紋，一瞬即逝。幸虧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這才讓我察覺到你在跟蹤。」

高大男子撓撓頭：「看來心靈異能是挺厲害的。」

「他是摩根默林的動物夥伴？」烈風領主小聲問道：「怎麼是個人類？」

高大男子顯然聽見了，爽朗笑道：「哈哈！我的變形能力不差吧？連暮光王廷的至高妖精都分不清我的生命氣息了。也好，反正被你們發現了，就讓你們看看我的真實形象。」

高大男子鬚髮戟張、兩眼圓睜，周身碧光急涌，立刻化為一頭威猛雄獅，遍體金光如織，四足著地也有一人多高。這雄獅的金色鬃毛隱隱向外綻放著一輪五色光焰，威嚴更勝人形，恢弘氣息堪比龍威，凡人見此恍如目睹神明降臨。

好在玄微子一行人都不是簡單角色，烈風領主見狀問道：「魔法獸？」

雄獅口吐人言：「不算吧，我出生時頂多是有些凶暴動物的天賦特質。我家主人就是偶然撿到我的，那時候我還沒斷奶呢。」

這頭雄獅樣子看著能把人活活嚇死，但說話語氣到沒有半點架子，而且乾脆趴卧在地，晃了晃滿頭鬃毛。

「還沒請教閣下的名字。」玄微子說道。

「閣下？我不喜歡這些敬稱。」雄獅說道：「你們叫我諾伊就好。」

「是摩根默林讓你散布神器消息的嗎？」玄微子問道。

諾伊點了點那個大腦袋：「他就在林子深處待著呢，前段日子忽然說自己預感到有人要來找他，就讓我出去傳消息了。反正指向城消息最靈通，我當然是首先去那裡了。我可是從灰峽一路跟你們來到這裡呢。」

玄微子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我。」

「你身上有青岡橡的氣味，那是主人留給潘德拉貢皇室的信物。」諾伊皺起鼻樑：「我原本還以為會是安塞爾的後代呢，看來他們家也沒出什麼厲害人物。」

玄微子取出那枚青岡橡樹葉，問道：「那你會帶我們去找摩根默林嗎？」

諾伊昂首示意遠處山脈：「我估計你們也看出來了，這座山脈就是障礙，只要你能夠深刻感受自然萬物的奧妙，就能夠走到摩根默林面前。否則就算有我帶路，你也根本無法抵達……不過我看你應該是沒問題的，這位至高妖精也輕輕鬆鬆。倒是另外兩位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