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5章 祖先之路
迷霧漸漸散去，那片維持著洪荒風貌的地域重新躍入眼帘。
薄薄的光幕將這裡籠罩，陽光之下偶然會有絲絲縷縷的反光。
我感受到了一絲驚慌的情緒，那是與龍脈共鳴時忽然捕捉到的一縷情緒，很短促，一閃而逝，沒能直接鎖定它的位置，只是確認了一個大致的範圍而已。
顯然，當我將此地禁絕、準備關門打狗之際，藏匿在此的某個神魔慌了，故而流露出這樣一絲情緒。
我渾身毛孔舒張，每一個毛孔都在噴吐霞光，自身變得輕盈，凌空而行，走進歸來的域外之地，精氣神鋪天蓋地的發散開來，覆蓋這片區域的每一個角落。
隨後，我加速遠去，不久后抵臨一片山谷。
這裡綠草如茵，瀕臨水源，土地肥沃，是個極其適合生存的地方。
山谷中，竟有一個村落。
這些村落的屋舍宛如地窨子，但又與地窨子截然不同，門口懸挂著許多白骨，處處透露著一股原始野蠻的氣息。
這是一個炎魔的棲居點。
毫無疑問，先前襲擊薩祖道的炎魔就來來自於此。
我站在雲層之上，靜靜俯瞰此地，棲居點中的炎魔並未發現我的存在，他們各自忙活著各自的事情。
留在棲居點中的多數是一些婦孺，卻不見老弱。
萬族譜中記載，炎魔在年邁體弱的時候會自己走入山林了結自己，這是很殘酷、也很現實的一族，當你無法給族群創造價值的時候，你就會被淘汰，就是如此殘酷，而且無人覺得不妥，與人族的習俗大相徑庭。
那些婦女各個都身高一丈、體型壯碩，似不知羞恥為何物，赤著身子在棲居點裡走來走去。
即便是這些婦女，如果拿起武器，單純進行身體對抗的話，也遠不是人族一個精壯漢子能對付的。
這樣的炎魔，在神話時代只是底層族群。
人族孱弱，神話時代與豬羊無異，大約原因就在此處。
在棲居點的最中心，一口巨大的石鍋正在烹煮飯食，奶白色的濃湯在鍋中咕嘟咕嘟翻滾著。
這些飯食是為那些出去廝殺的戰士準備的。
先前那邊驚天動地的大戰動靜完全沒有影響到它們，它們對此彷彿習以為常，並不認為那驚天動地的動靜是己方失敗的信號。
大鍋前，一圈兒炎魔婦孺在等候著，吞咽著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鍋。
婦女在笑著交談。
孩童在打鬧。
……
我在雲層中靜默的看著這一切，幾次舉起手，又幾次放下，堅定的殺意出現些許動搖，仰頭望著天穹，喃喃自語：「先祖，你們是否也曾動搖過？它們……和我所熟知的那些屍鬼妖魔……並不相同，看起來……它們……與人無異，你們也曾對那些孩子舉起屠刀嗎？」
下方，一個婦女在照看著大鍋，大約是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拿著一根大棍子開始攪動鍋里的乳白色濃湯。
濃湯翻滾，裡面的肉塊翻滾上來。
一顆頭顱漂浮起來，煮的劈開肉爛，森白的骨頭大面積露出，只餘下臉頰位置還粘著巴掌大一塊皮肉。
那婦女將棍子插進顱骨空洞的眼眶裡，一下將整個頭顱挑了起來，似乎是為了嘗嘗鹹淡，她的嘴巴湊到另一個眼眶輕輕吸了吸，顱骨里的湯汁被它吸入口中，它閉上眼睛靜靜感受那種滋味，似乎覺得很滿意，這從它臉上露出的愉悅可以看得出。
幾個貪嘴的孩童立刻湊在它身邊哇哇亂叫，它露出一絲慈愛之色，將臉頰上那塊皮肉撕了下來，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又將之撕開，每個孩子嘴裡塞了一塊。
孩子得到滿足，一邊呼著熱氣兒，一邊蹦蹦跳跳的離開。
那是一顆人頭。
我單手開始結印。
「神鰮之術——食人藤！」
聲音落下，無數藤蔓從地下鑽出，瘋狂襲殺的下方的炎魔。
噗嗤！
一條藤蔓直接鑽進那個正在呼著熱氣兒的孩子口中，將它的整個頭顱洞穿，它小小的身體被藤蔓挑起，好似掛起來晾曬的閑魚，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最後變成了一個風乾的人形肉乾，在風中來回飄蕩。
俄頃，我離開此地。
身後，那個棲居地，無一活口。
之後，我在此地巡邏，陸陸續續又發現了數個棲居地，在我離開后，這些棲居地全都化作鬼蜮。
這片大地在流血。
我喚出點將台，攫取生魂，納為鬼兵，鬼兵在山林間呼嘯崩騰，一個活口不留。
一時間，死者無數，煞氣衝天。
過重的殺戮讓干擾地氣，繼而讓這片天地生變，原本晴空萬里，轉瞬間陰雲密布，狂風四起。
「今日舉起屠刀，我之罪，罄竹難書了。
只是，我不後悔。
先祖們，當初，你們也是這般想法嗎？
衛氏之罪，罪在殺戮過重，畢竟於天地而言，萬靈皆是子民，不分彼此。
我族之罪，天地審判。」
我神經質的輕輕笑著，微微搖頭：「不，或許你們還和我不一樣。
你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從一生下就知道自己是誰，你們對人族並無歸屬感，所以當你們舉起屠刀時，心情更加複雜？
我卻不同了，我是在人族中長大的，那些對我好的，都是人……
我師父是人，他庇護了我。
我的母親也是人，她撫育了我。
我的朋友、兄弟都是人，他們陪我出生入死。
或許直到此時，我依舊覺得自己骨子裡就是個人，所以，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立場問題。」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想要真正了解一個人，就去親身體會這個人的一切經歷。
我在重走祖先的路，及至此時，才真正開始洞悉他們的心情。
「聖武，我知道自己的路了，您一直在強調選擇，其實從我出生那一刻起，我就別無選擇了。」
我抬頭望著天穹輕聲自語，手臂上的大道紋理閃爍，體會著那無窮的殺戮因果糾纏在我身上。
天穹靜默無聲。
冥冥中，仿似有一道聲音在我耳邊說——不，你所見所體會，不過是冰山一角，天官路，還很長。
我頓時驚醒過來，來回張望，那種感受很奇妙，仿似一縷念頭直接注入我心中。
「殺戮過重的幻覺嗎？
還是……聖武，你從未遠去？」
我回過神來，遠離那種古怪的心境，目光開始巡視這裡。
不久后，我來到這片域外之地的中心位置。
這裡聳立著幾尊極大的雕像，每一尊都有萬仞之高，它們似密宗供奉的那些魔物邪神，或有數之眼睛羅列在額頭，或赤面獠牙，或脊背生有十二條手臂，張牙舞爪。
「就是此地！
真能忍啊！
我快殺絕了你們麾下的族群，依然不肯出來嗎？僥倖的心思要不得！」
我凝視此地，並沒有感知到有什麼強大的存在，但是靈覺卻變得稍稍有些沉重。
我斷定，那些大傢伙，必定藏在這裡。
「不出來，就掘地三尺，掀了你們的老巢！」
我的聲音響徹此地，隨後雙手開始結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