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失控

酒醉失控

花園路,人跡罕至。沙小弦將具小偉拖到水喉前,結結實實澆了他一臉。冷水沿著喉結抖縮的脖子下去,伶仃仃激起了昏醉的人。

她坐在花壇台階上微微喘氣,散酒勁。雖然沒味覺,口腔里的火辣感刺激了她的舌苔,酥麻得難受,而且血液里流淌著這麼多酒精,很大程度上點燃了她的燥熱。

只是面色仍然潔白如雪,除了眼裡的沉靜漸漸變為散漫。

「姐,你還好嗎?」具小偉連滾帶爬趕到她腳邊台階,總算想起了發生什麼事。

沙小弦招招手,示意他遞過水喉,就著唰唰響的小水流,她雙手掬滿水,文靜地洗了次臉。再用手掌接近軟管時,裡面晃動著一絲光亮。

動作頓時定住了。

「月亮。」沙小弦展開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具小偉面對喜怒無常的沙寶姐,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姐,你沒事吧?」他不放心地又問了一次。

「其實我不能喝酒。」沙小弦撒落水,摸出口袋裡摺疊好的手帕,按著四角慢慢地擦拭臉龐,動作仍是斯文俊秀。「過於刺激脾胃。」她撐住腦袋,聲音開始忽抖忽平,像是打滑的車輪:「阿澈不准我喝酒,他說女孩子要乖巧,以後好做個賢妻良母——賢妻良母你懂嗎?」

她猛然抬頭,瞳仁里的光如蒲公英散開。

「姐,你醉了嗎?」具小偉想伸出手扶住她。

沙小弦揮開他的手,還是抱住了腦袋:「很多年前,我只醉過一次,姐姐離開了我,我哭著喝了整整一瓶白蘭地,吐得胃出血……阿澈這個時候來了,哄著我,講故事給我聽……他對我說『每個人都有另外一半』,還看著我笑——他那笑我也記得,就像,就像起了個小水渦。」

具小偉悄悄拉住她的手臂,使勁朝上提。沙小弦睜開微紅的眼睛,一把打開他的手:「別碰我!」說完這句后,她的煩躁似乎找到了缺口,暢快淋漓地傾瀉開來:「可是我他媽的怎麼在這?整天給你收拾亂攤子?你知不知道我很忙啊!」

具小偉看著她散漫染紅的眼睛,撲通一聲跪下了:「姐,姐!我知道錯了,別打我!」

沙小弦微微一笑,嘴角掠了點痕迹,像是淺綻梨渦。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長腿一跨,越過花壇,到後邊去了。過了會,冷清的路燈光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溫文俏麗的沙小弦提了根棍子慢慢走回來。

具小偉面如死灰,不斷朝後退。「姐!姐!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錯了。」

沙小弦笑得溫和,凈白的臉仿似罩了層瓷玉,但是她的腳步一直沒停。「小偉,這次把你打殘廢了,你就會長個記性。」

具小偉驚恐地大叫,轉身就跑。後面風聲呼呼不斷,兩秒過後,厚重的棍子就擊中了他的腿彎,力道猛烈。他「啊——」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沙小弦慢慢走上來,彎腰撿起了武器,抿住唇,說得淡薄無情:「小偉,我寧願你殘廢地留在家裡,也不要看到具奶奶傷心。」說完后,她揚起了手。

一陣眩暈衝上頭,她的眼睛開始模糊。吸了口氣,再努力抬起手臂,可惜勁頭像棉花軟絮。

原來是酒意徹底上來了。與此同時——

「小白臉!」

長而寂靜的花園路突然傳來一聲冷喝。

沙小弦晃悠悠抬起頭,迷濛的眼睛竭力看清路燈方向。幾輛高級小車沿線路駛來,領頭的是一輛銀灰色……?

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當先下了車,長得很像李銘遠,可是他大步走近后,拽起她手臂的力度又很像另一個人。而且他淡淡地笑著,嘴角抿了點微痕,有如雨點滴進了水面。

水渦式的笑容。

「阿澈?」

沙小弦偏著頭,遲遲疑疑地問了一聲,「你怎麼現在才來?」

晚八點二十,李銘遠致辭完畢,沒有落座貴賓席,而是徑直去了秀場外側的玻璃台。一離開前場,他嘴邊保持的笑容就落下帷幕,一絲陰鷙也隨之爬上了俊臉。「人還沒找到?」他抬手拉開領帶,沉聲喝問范疆。

范疆杵著身子,面無表情地回答:「找到了。從K吧出來,帶具小偉去了花園路。」

李銘遠馬上轉身,招手帶走隨從。一直注意這邊動靜的向玲玲拎著裙子走過來,笑著跟進一步:「銘遠,舞會馬上開始了,你到哪裡去?」

李銘遠停住腳步,微微沉吟,然後說:「玲玲,能幫的我都幫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玲玲秀眉緊皺,低臉退至一旁,李銘遠站直了腰身,又慢慢地說,不帶笑容:「我已經有了女朋友,今晚不能陪她,已經算我失職。所以我不可能把她放在一邊,帶你去跳第一支舞。向李兩家合力宣傳是為了新加坡的榮譽,不包括能提升你我之間的交情——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向玲玲點點頭,額頭的潔白軟成一片柔弱色。李銘遠笑了笑,留下一名下屬陪護她,驅車趕往了花園路。遠遠地,借著路燈光,他就看到了沙小弦要蹂|躪具小偉,還一臉溫柔的模樣,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小白臉的地方就不無聊。」

很早就認定的興趣,現在得到進一步鞏固。而且他想都沒想就起身喝止了她:「小白臉,不準調|戲別的男人!」

可是等他把她扯進懷裡,卻清楚地聽到了一個名字:「阿澈,你怎麼現在才來?」

李銘遠看著氤氳濕氣的眼睛,看著面染胭彩的神情,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冷冷地看了很久,面前的人尚無察覺,一直微微笑著回應。最後,他打橫抱起了她,她也安靜地靠在他肩頭,睡過去了。

「范疆,弄醒具小偉,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四十分鐘后,天淘沙別墅二層。

沙小弦猛然驚醒了過來,抓住外套開襟冷問了一聲:「幹什麼?」

「洗乾淨!」李銘遠板著臉,繼續要脫她的衣服。酒醉的人似乎醒了,明澈的眼眸含住微光,清凌凌一片。但是去抓她的手,她的力道並不大,掙扎得也不明顯。

「我不洗,我要回家。」一說話,她的嗓音就有些顫。

「看來你還是昏的。」李銘遠冷笑,「一向自大、臉皮厚的沙小弦什麼時候表現過脆弱?」他大力捧住她的臉,靠過上半身,抵著她的胸口:「像這樣,孩子氣地笑?嗯?」

沙小弦靠在浴室牆壁上借力,仰著頭:「我不喜歡別人碰我,你滾吧。」

李銘遠冷著臉,扯過大浴巾,一股腦蒙住她的頭,根本罔顧她可憐的掙扎,反覆揉弄。沙小弦吃力地踢他,蒙住的腦袋恨聲不停:「你找死吧?李銘遠?」

李銘遠猛地拉開浴巾,兩臂支撐在牆面上,形成一個虛空的包圍圈。「醒了?認清楚了我是李銘遠?」他說得冷聲徹骨,一股熱度從胸膛無形漫張:「我記得你說過我是你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吧?那阿澈又是誰?」

沙小弦抿緊唇,惡狠狠一踢:「滾!」

「沙小弦,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李銘遠屹立不倒,腿彎都沒顫動下。他直挺挺地靠過身子,越來越近,兩片薄唇也隨之咬在了她臉側,一瞬間爆發的火氣。沙小弦吃痛,緊縮脖子,苦苦掙扎不脫,她突然大喊一聲,軟綿綿地滑向了地面。

「小白臉,小白臉。」他抱起她腰身,輕拍臉頰。

手掌下的女孩軟成一團,李銘遠嚇白了臉。她的膚色雪白中透了嫣紅,正是他嘴唇啃吻的傑作。拍打了一氣,他不甘心地讓進家庭醫生診斷。片刻后,已經有了診斷結果:「沙小姐胃出血,暈過去了。」

李銘遠小心翼翼將沙小弦放在主卧里的大床上,吩咐醫生著手施救。一眾人忙乎了一陣,總算控制住了病情,各種醫械器具臨時搭建在床頭。

李銘遠擰了熱毛巾,揭開沙小弦衣扣,給她擦拭脖頸和手腕。旁邊站著的阿姨說:「銘少爺,我來吧。」

「她不喜歡別人看她後背,你們先出去。」他忙得頭也不抬。

卧室里留下了寂靜。掛了點滴的沙小弦看起來溫和不少,唇線和輪廓都是淡淡的,有了女人的嫵媚性,除去右耳的那點殘缺,她的臉仍然保持了完整,像是精工雕琢的藝術品。

李銘遠站在床邊,垂下眼睛看了很久,久到什麼時候眼底生恨都不知道。他一把撈過錦緞壓花椅背上的外套,搜出了她的老手機,按開了屏顯。

3341520,他利索地輸入他的號碼,牢牢存儲在手機卡上。安置好1號鍵,他想了想,又冷著臉前後翻看手機。

這款是正版,貨真價實的韓國三星。而且不出他意料,聯絡簿、簡訊站刪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迹,就像是新買來的一樣。

剛按開不久,時間正好是十點,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持續跳躍在藍色光屏上。李銘遠看著它熄滅,沉吟一下,開始翻查未接來電。

果然,時間標註是今天,小白臉還來不及刪除的兩條陌生來電跳入眼帘,位數很好記,都是——1234.

分別是早上10點,下午4點,再加上晚上10點,標標準准地間隔六小時,一秒都沒誤差。

是什麼人能控制住時間,這麼有原則性?

李銘遠捏緊手機,不知不覺帶了死力。仿似有了感應般,10點過6分,電話又打進來一次。

李銘遠毫不猶豫接通。短暫的沉寂之後,他聽到一個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小弦?」很好聽的男人聲音,好像帶了大提琴迴音的醇厚。與之相對,他的嗓音降至冰冷:「你打錯了。」

那邊的男人沉默一秒,然後說道:「先生,能不能讓小弦接下電話。」

居然什麼都不問,轉用一種四平八穩的陳述語氣,像是洞悉分明沙小弦一定在這裡。李銘遠轉眼掃了下沉睡中的人,沉聲而問:「你是誰?」

那邊的聲音持續沉穩,帶了語速適中的控制力,但是意思卻表達得那麼篤定。

「敝姓楊,是小弦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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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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