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蠱(2)
外面卡座里,白寒的臉色很不好看。盯著安然坐下的沙小弦兩秒,他冷冷地說:「那男人就是你拋棄我哥的理由?」
「說重點。」沙小弦撐住臉頰,靠坐在沙發里。「阿汀爸爸的事情。」
白寒還是冷笑:「你知不知道我哥咳得吐血?問他什麼都不說,就拖著身子出席政會。小皮說他一天都沒吃飯,只顧著忙工作。」他吐出一口煙,惡狠狠地撲來煙霧:「我哥變得這麼勤政愛民,是你的作用吧?」
原來楊散以實際行動在貫徹她的「做點實事」。
沙小弦突然嘆了口氣,猛地閉上了眼睛。纖秀眼睫簇簇閃動不停,但仍是不接話。
白寒冷笑:「你也知道心痛?我還以為你冷血得沒感覺!」
沙小弦抄起小圓几上的水果,一把丟了出去:「說不說?不說就滾!」
白寒紅了眼睛。他丟下煙,整個身子靠了過來,沙小弦冷聲警告「你想幹什麼」,他也抵住她的上半身,把她按在卡座里吼叫:「說了七年前是老子的錯,是老子的錯,不關我哥的事!你憑什麼丟開他?憑什麼折磨他?這樣愛你的一個男人啊,把你當成他的命……」
他突然說不出話,哭了起來。
「我怎麼折磨他了?鼓勵他走出傷痛難道還錯了?」冷聲劃過寂靜的空氣。眼淚一滴滴砸到沙小弦臉上。她閉著眼睛,盡量向後退,並沒有掙扎。白寒不放鬆,抵著她哭,她等了很久才說話,聲音是抖動的:「白寒,你們想過我的日子嗎?在沙島里誰能幫我?還不是靠自己?就算被人掰斷了手指,我都不掉一滴眼淚,怎麼換到你們這裡就行不通了?」
白寒悶聲大哭:「我送過人進去!哥也想過辦法,後面五年你關進西座,就是哥打通的路子!」
沙小弦苦笑:「問題的核心不在這裡。是我容不得背叛。」她推動白寒的身子,一把掀了開去:「再說真是他的命,他怎麼捨得下手。」
白寒又要撲過來,沙小弦靈敏地朝旁躲開,彈出了沙發。「夠了!」她厲聲一喝:「我再也不想攪進這些不起作用的話題,不追究以前已經很對得起你們了!」
白寒面上恨不過,他撈起一顆顆橙子砸了出去。沙小弦一一躲過,冷聲說:「白寒,你發什麼小孩子脾氣?到底說不說正事?」轉身就要朝旋梯下走。
白寒停止砸擊,呼呼吐氣:「我哥的事——你先勸勸他——最好——」
沙小弦揚起手,制止了他的繼續聒噪:「你們要是男人,碰到煩心的事就自己走過去。」她坐下來,摸出手機看著白寒,冷冷地說:「今天僅此一次。號碼。」
白寒會意,馬上靜下來,報了一串數字。沙小弦撥打過去,只過了兩聲,楊散沙啞的嗓音就傳了過來:「沙寶?」
沙小弦先惡狠狠地盯了白寒一眼,再穩住脾氣:「是我。」
楊散的聲音恢復了沉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否則你不會找我。」
沙小弦無聲笑笑,嘴角帶了溫和:「楊散,你真的很聽我的話?」
「嗯。」她問得突然,那邊卻回答得肯定。
「好好保重身體。找個太太照顧你吧。」
「沙——小——弦!」驀地響起白寒的冷喝。
電話里靜寂無聲,連淡淡的呼吸都沒傳過來。可是那邊的人也沒有掛,就這樣安靜地等著,等著時間靜靜流逝。沙小弦揚手再制止了白寒要撲擊過來的姿勢,淡聲如故:「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活得快樂點。」
「好。」那邊終於吐出一個字。
沙小弦笑了起來,盡掃陰霾:「什麼時候你釋然了,我見了你的面也快活些。」
楊散的呼吸變遲緩,聲音沙啞平板:「沙寶,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心裡沒負擔。」
「對。」沙小弦笑了笑,說聲再見就闔上了手機。她抬起眼睛冷冷刷向白寒:「快說!」
白寒猛抽煙,果然說出了阿汀父親的情況:「大叔躲在山林里,狩獵的屋子。前天托鄉民下山買酒,那人才看到酒吧里懸賞的帖子。」沙小弦低頭不語。他又接著說:「這兩天大雪,山道封了,車子進不去。我叫人去找他,手下傳來消息說找的人一腳踏空山坡,被雪埋了,現在還在醫院裡急救。」
他掐滅了煙,喝了口水。
沙小弦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推開一看,是楊散打過來的。她點開通話鍵,聽著那邊穩聲強調:「白寒到你那邊去了?估計說了阿汀爸爸的事。你這兩天不要出門,我幫你接他下山。」
「不用了,等天晴我自己去。」
「我去查查天氣情況。」沙小弦沒多招待白寒,直接回了休息房間。白寒掐了煙,招手叫來一名跑堂的問了幾句,然後走進熱鬧的包廂里。李銘遠正在招架幾名美男的勸酒,大衣摺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駝灰衣領襯出臉色的白皙。
他走到對首的沙發里坐下,旁邊的人馬上讓開了場子。
「白寒。」白寒伸出手,握了握正身坐著不動的李銘遠指尖,禮數客氣而疏淡。「他們不懂規矩,我來陪陪銘少爺。」話說完,他吩咐倒上多加冰塊的清酒,一字兒擺開。
「外面還熱著伏特加。」白寒笑了笑,慢悠悠吐出一口煙,「銘少爺也是泡場子的人,當然知道中國的『冰火兩重天』。」
這話可以延伸出情色意味,已經有人在捂嘴吃吃地笑。
李銘遠神色不驚,笑道:「接完白少的酒招,是不是該我出題?」
白寒掀開嘴角笑,輕微地冷:「先喝好再說。」
兩人面前依約擺出六杯純酒,三冷三熱間插排列。據說中國的酒文化博大精深,李銘遠身陷囹圄,怎麼也不肯失了周全,他先如數喝下第一輪。看到白寒的臉滲出汗,嘴唇泛出紫紅,他笑了笑,遞過一大杯親手調試的雞尾。
「夢幻勒曼湖,按小弦剛才步驟調出來的,白少也要嘗嘗。」
白寒盯著李銘遠的笑臉,接過酒杯抑著眉毛全部喝完。等到出酒的人按規定要陪喝時,李銘遠卻安靜地傾入清酒、檸檬汁,再調試了一杯,動作有些緩慢。時間一秒秒過去,白寒冷冷站起身,剛說了句「銘少爺要休息?」突然一聲不吭地倒向沙發背。旁邊有手臂架住了他的身子。店長急忙湊過來,查看他的醉況。
李銘遠看向眾男,面帶誠懇:「我好像放錯了原料。把烈酒當清酒放進去了。雜在一起濃度大了點——」美男作勢要撲過來,他連忙抓起抱枕擋在胸前,一手摸出卡笑著說:「店長,酒水我來買單。」
隨後,李銘遠又被眾人強灌了兩杯。他用手臂擋住不斷騷擾的爪子,突然臉色一白,也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店長掀開扶住他的兩個人,哼了哼:「你們就省省吧,沙寶說過不能玩大了。」連拖帶扶地拽到小包廂,叫人拿來大衣,一併送了進去。「喏,沙寶,現在人交你了,再把他丟外面給吃了,我可不負責。」
「嗯。」
沙小弦站在一邊,看著店長安放好李銘遠,沒插手。她抖開放在一邊的絨毯,替他蓋嚴實,再坐下來繼續看電視。
房間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流水聲。李銘遠平躺而卧,呼吸清淺,顯示出了良好的教養。沙小弦一動不動地看《十二國記》,很少注意沙發這邊。突然,側後方含糊嚷了句「熱」,緊跟著呼的一下,傳來一道沉悶倒地的聲音。
沙小弦回頭。李銘遠背抵沙髮腳,已經側躺在地毯上了,眼睛還是閉著。她坐著沒動,他卻三兩下解開襯衣扣子,露出了一線白皙緊緻的皮膚。
沙小弦拈起毯子角,唰地甩過去,再次蒙住了李銘遠的身子,回頭繼續看動漫。過了會,折騰的聲音又讓她看了看。李銘遠已經平躺在沙發里,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隨著清淺呼吸,精壯有力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而且襯著唇清膚白,他的睡姿極具誘惑性。
沙小弦起身,彎腰拉起被毯,站在沙發前垂下眼睛。
李銘遠睡得安穩。
她看了一會,突然冷笑:「李銘遠,你再動來動去,我就叫外面的GAY上了你。」
李銘遠動也不動,呼吸持續平緩。
沙小弦等了會,見無異狀,才放下毯子坐回沙發。過了半小時,店長推門喚她吃湯麵,她走了出去。
李銘遠轉身向里,避開了電視撒落的藍光,聽完動漫配樂,才沉沉閉上眼睛。
晚十一點,小包廂里留著一盞淡淡壁燈,門喀嚓一響,李銘遠提著枕頭摸了進來。清洗完畢后,他穿著店長買來的條紋睡衣睡褲,樣子很像溫文無害的居家男人。可是他的眼睛是直的,臉色也有些蒼白。
「怎麼了?」沙小弦放下手中維修的書,淡聲問了句。
李銘遠面帶隱忍,說道:「外面吵。睡不著。」
沙小弦掃了他兩眼,推測事情起因。「你把門關緊。他們晚上進不來。」
李銘遠突然笑了起來:「那個二號愛到你這裡來。我是擔心你的安全。」說完,他丟下柔軟的枕頭,合身倒在了沙發上。
沙小弦闔上書,靠坐好。「應該提防的是你吧?」她譏笑道,「海量的人也能喝醉,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
李銘遠微微一笑:「有很多。比如小白臉不解風情。」
沙小弦一書砸了過來,冷笑:「要睡我這也行。你的貞潔我概不負責。」
半夜正一點,李銘遠終於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
小白臉應該放鬆了門鎖。二號美男輕車熟路地摸進包廂,直奔沙發而來。他睡得酣熟時,一雙冰涼的但又柔若無骨的手遍游胸口,那種銷魂滋味可想而知。本來以為是小白臉轉了性,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一看,頓時清醒過來。他火大地用毯子一卷,將來人結結實實揍了一頓。
「哎呀——」二號好不容易掙脫,尖叫著沖了出去。
李銘遠按開壁燈,打量臨睡前和他相對的拼裝沙發。小白臉果然不在。他冷著臉站在地毯上,兩分鐘后,沙小弦兜著手走出相連的洗手間。
「你有意避開的?」李銘遠冷冷問。
「不好意思,一時沒幫你看住門。」她笑著說。
李銘遠揮開毯子,還沒走過去,沙小弦已經倒退到門口。他看了眼她單薄的睡衣,又走回沙發坐下。「睡吧。」
很快地,一左一右對列床鋪上,兩個人躺卧如舊,呼呼睡得安然。凌晨四點,李銘遠醒過來,淀了淀眼神,盯著對床瞧半天,突然挪出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沙小弦馬上清醒。她啪地打下他的手,摸起床頭讀物砸了過來:「找死是吧?」
李銘遠突然騰起身子跳了過去,死死壓住她。沙小弦胸口壓得發悶,咳嗽著說不出話,兩手拚命地劈他。他垂下眼睛看了會,木著臉親了幾口紅臉蛋,再慢吞吞地回到原位置。
如此反覆,一晚紛爭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