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溫
五天後風雪停住,李銘遠偕同沙小弦、冷雙成、汀爸一起返回新加坡。機場送別,顧翊拉住太太手腕,低聲勸說什麼,李銘遠走上前,先打了個招呼:「顧哥。」
顧翊點頭,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卻沒說什麼話。腳下的積雪都化去了冷漠,唯獨顧翊的臉還是雪白的,只是面對冷雙成時,他才改了語氣溫度:「最多放你去一個星期。」
「知道了知道了。」被悶出氣的顧太太一把掙脫鉗制,快速閃到沙小弦身後,露出個半身說,「文叔怕見到你,你就別來嚇他了。」
沙小弦聽了嗤地一笑。朝後面靠了靠,一座小山峰赫然形成。
顧翊臉色不變,站在原地招了招手:「過來。我檢查下你的口袋。」
冷雙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躲在了小靠山後面。
沙小弦站得巋然不動,李銘遠陪在一邊,也不好催促。隔了幾年沒見面,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師哥的對內手段——
只見顧翊不慌不忙從大衣內袋裡摸出個藍屏手機,攤在了手心,頓時一團流離之光從玻璃鋼外殼延伸到他的手掌里。他像是握住了勝券,笑著說:「全天24小時待機。光線距離感測器。容集了你要的所有資料。」
正在修改網游編程的冷雙成乖乖走上前。拿起這款超薄先進手機,順便也被顧翊摟在懷裡親了兩口。「每天拍段視頻傳回來。我要看到你過得怎麼樣。」
「嗯。」
他緊摟著不放,她卻掙脫跑開了。
李銘遠走出幾步,再和顧翊握了握手:「顧哥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可以隨時通知我。」
顧翊回過眼神,嘴角略微帶了絲笑意:「謝謝。我已經給她定好了酒店,其餘不會有什麼事。」
沙小弦瞟了冷淡而立的顧翊一眼,走上前碰碰李銘遠手臂:「我們走。」
顧翊但笑不語。
走進登機艙時,李銘遠悄悄地問:「你很討厭顧哥?」
沙小弦走得四平八穩:「別把他當成師兄來敬愛。除了對冷雙成,他心腸黑得很。」
李銘遠看她繼續朝前走,連忙拉住她的手:「這邊。你和我坐一起。」
沙小弦還是直奔冷雙成而去。
飛行過程中,李銘遠低頭翻完一本介紹中國餐食的雜誌,再抬頭看前側動靜。他常見的小白臉像是變了性格,不斷起身為冷雙成張羅一切:椅子高了,她試著放低,還親自試驗背脊舒適度;不準冷雙成喝飲料,堅持要溫開水,使喚空姐續杯兩次;用厚披肩纏住冷雙成肩膀,弄得被照顧的人哭笑不得,連忙輕呵她安靜下來。「好了好了,沙寶,你不要太緊張了。」
沙小弦嘻嘻一笑,坐下來靠在冷雙成身邊,不大一會,腦袋就擦著妹妹耳畔點了下來。
冷雙成縮了縮肩膀,將她碎發凌虐的腦袋一推:「坐好,別鬧了。」
那顆腦袋還像小雞啄米,篤篤篤地擦人痒痒。冷雙成堅持了一會,嘴唇抿得死緊。
李銘遠看到這裡,走過去輕輕地說:「顧太太,我們換個位置。」
冷雙成怕驚動打瞌睡的沙小弦,笑著搖手拒絕,發現他堅持本意后,也就揉著肩膀退開了。
一旦李銘遠坐定身子,睡夢中的沙小弦仿似有了感應,頭部慢慢地側向另一邊,滑到艙壁再也不動了。
李銘遠盯著她看好半天。
沙小弦呼吸清淺,微微張開嘴唇,像是吐泡泡的魚。她睡了一會,突然掀開一線眼帘,笑著說:「味道不對。」
李銘遠伸出兩指,挨上她帶著冰雪氣息的皮膚,夾了夾。沙小弦沒哪裡可退,就擠在座椅里,對著他說:「空姐在看你。注意下形象,銘少爺。」
李銘遠抿住嘴,對上她墨黑的眼睛,冷聲說道:「你這五天一直圍著顧太太轉,到了新加坡,記得多花點心思在我身上。」
沙小弦本來靠著不動,這時才挪挪眼珠,打破了面容的獃滯。「幹什麼?」
李銘遠湊近她,溫柔的唇吐出一種危險氣息:「小白臉不是想和我結婚?哪有演戲不演全套的?所以後面你必須敬業點,要繼續勾引我才行。」
兩人的嘴唇相隔不足五公分。沙小弦定眼看著面前挑起的一抹壞笑,頭盡量朝後靠,突然敲了敲拉上遮掩的飛機窗戶。
李銘遠穩住不動,問:「怎麼了?」
沙小弦譏笑:「銘少爺,飛機還沒進入新加坡國境吧,你就變得這樣跋扈?」
李銘遠微微一笑,鉗住她的下巴扯到自己嘴邊,毫不客氣地啃了一口。
身邊不例外地傳來細碎響聲。他回過頭,對準花容失色的空姐笑道:「小白臉是女人。小姐不要吃驚。」
扶著沙發椅背的空姐恢復了亭亭玉立。她遞過一盤光碟,微笑著說:「這是您要的電影,我們領班剛好有收藏。」
沙小弦道謝接過,插入粉黃卡通MP4里,轉換視頻格式看了起來。她按住快進,嘴角一直帶著笑意,李銘遠冷眼看了很久,盯住她一動不動。
畫面極其絢爛多彩,紅黃鋪底渲染,呈現喜氣洋洋景象。
沙小弦抽空瞧了瞧他,笑著說:「怎麼樣,中國的武術片不錯吧?」
李銘遠抽出手,以指身遮住了屏顯,淡淡問:「楊散給你的東西還留在身邊?」
她拂下他的手指,不以為然。
電影里繼續打得熱鬧。
李銘遠突然抓過卡通機,拉開手臂不讓搶到,並冷冷地說:「回去就住進天淘沙公寓。睡我隔壁。」
沙小弦奮起反抗。她根本顧不上後面冷雙成投射來的目光,撲過身子去搶手柄。「李銘遠,我警告你,再惹我就不客氣!」
李銘遠卻笑著揚起手臂,引著她撲到懷裡。突然,一道低清女聲「沙寶——」傳過來,頓時讓躁動的沙小弦安靜下來,收了掌勢,端正坐進沙發椅。
「小白臉的罩門。」李銘遠一笑,還回了MP4。餘下半小時身邊的小白臉看得很認真,他也低過頭掃了幾眼。
「什麼電影?」
「《獅王爭霸》。」
「打得這麼厲害,看武戲?」
沙小弦抬起頭,微微一笑:「不。看獅子造型。」她的笑容凝集在嘴角,有些可惡的潛意義,就像是偷吃到美味的小狐狸。李銘遠看了,又忍不住俯身親了親。
沙小弦僵硬著不動。突然反手抓住他手臂,閃動著眼睛問:「李銘遠,你聽說過『點睛之筆』沒?」
李銘遠警覺起來:「那是民間舞獅的節目。你問這個幹什麼?」
沙小弦兩眼閃亮,笑著說:「如果能請到銘少爺點開金獅,該有多神氣啊!」
李銘遠冷臉拍了下她的腦袋:「少做夢了。我不去那些粗俗地方。三年一次的獅子宴,總是踩傷了遊客。」
沙小弦眼一瞪:「那你當時要做什麼?」
李銘遠笑道:「政府舉辦迎賓會吸引遊客注意力,我負責致辭。」
沙小弦笑了笑,不再續接話題,低頭看完電影。李銘遠摸了幾下她的臉蛋,她也渾然不在意。最後,他扯著她的耳角說:「不準打獅子宴的主意。乖乖和我在一起。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沙小弦果然住進了李銘遠公寓,以女朋友的名義。可她一搬來行李,馬上就跑得不見人影。李銘遠沒收了她的原手機和卡通MP4,塞給她淡紫款的GressoSteel,空閑下來聯絡她要求報出活動地址。
一般地,沙小弦傳回的答案都是在醫院裡,和冷雙成在照顧文叔。他也拜訪了幾次,發現文叔有些緊張后,就沒接著去。晚上沙小弦很少回來歸宿,考慮到身邊還有冷雙成在幫忙盯著,他也適當放鬆了管制。
五天後,李銘遠打電話詢問:「沙小姐,你忙得夜不歸宿,難道衣服也不用換?」
那邊傳來紙張嘩然響的聲音,真的忙得沒人回答。
李銘遠挑起眉:「你在哪裡?」
連問兩遍,沙沙的嗓音才刮擦刮擦地回答:「漫畫屋。」
李銘遠先冷臉想了想,再問道:「麵館隔壁的那條街吧?從你上次走過的十字路口過去?」
「哪次?」
李銘遠聲音降低溫度:「經過我車前的那次。你裝作不認識我。」
「嗯。」那邊很快回答,「我記起來了。當時車上還有個惹火妞。」
李銘遠喀嚓一聲切斷電話,拉起外套,幾步走出公寓大門。八分鐘后,法拉利拐進了小車道,停在沙小弦的據點門口。
宅在家的老闆先站起了身子,在櫃檯后推了推眼鏡:「我的天,真是銘少爺。」他本能地揚起書,頓了頓又放下了,沒砸過去:「沙寶,你不好好和銘少爺呆一起,整天泡我這裡幹什麼?」
小圓桌前的冷雙成闔上筆記本,起身微微笑道:「老闆,是我要上網,才來這裡蹭的。」
李銘遠先回應了老闆招呼,才走過去站在一邊:「顧太太,可以請你去我那裡做客嗎?」
「不要緊。這裡方便點。」冷雙成連忙笑著說。
沙寶吩咐她設計舞獅外形,她可不能讓銘少爺發現。而且漫畫屋的彩幀也給了她不少靈感。
隱形人沙小弦一直不說話,她翻完一本漫畫,站起來塞回書架里,又踮起腳扒拉頂上一格。李銘遠走近兩步,站在她身後,替她取下了《十二國記》。
冷雙成收拾好隨身物品,拉住沙小弦的手:「沙寶,等會送我回酒店,你就不用陪我了。」沙小弦替她拉好披肩,微微一笑:「好。」
坐上車時,她壓低聲音問:「怎麼樣了?」
冷雙成回答:「你提議的麒麟外形不錯。設計帶中國風,能唬住這批新加坡人。」
絕對地噱頭。
兩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送走冷雙成后,李銘遠扯過沙小弦坐在副座里,沒說什麼,但全身上下抑著一層淡淡的張力。他的手指修長,搭在方向盤上,凸起了四點嶙峋骨丘。
「怎麼了?」沙小弦掃了一眼,淡聲問。
李銘遠突然嗤地一聲停住了車子。他飛快地俯過上半身,將她壓在座椅里狠狠親吻。沙小弦本來要反抗,眼角瞥到後視鏡里的敞篷保時捷,乾脆放鬆了腰身,伸出手挽住了李銘遠的脖頸。
他無心。她有意秀給後面看。
911型的跑車裡坐著紅裙美人,短髮大眼,五官立體深邃。是跟蹤了她一下午的Alberta。據小美透露,此混血女化名為杜沙沙,前些日子一直在勾引小舅舅。
沙小弦看著杜沙沙氣得七竅生煙、一腳踩開了跑車,她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李銘遠退開身子,用拇指摸了摸她唇角,啞聲說:「還滿意嗎?」
沙小弦連忙正身坐好,以無比端莊的姿勢問:「什麼?」
李銘遠伸手掰住她後腦,帶了些力道。他的手指擱在她臉邊耳畔,反覆摩擦,聲音快起了火:「我的重點不是她,是你。我願意配合你擺脫她,你是不是也要配合我一次?」
沙小弦撐開他上半身,尋求更多的自由空間。她抓住他的衣領,冷臉說:「我不負責滅火。銘少爺請自行處理。」
李銘遠拉過她手指,送到嘴邊親了親。然後不說一句話,將車子開回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