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左右為難
夜間,月亮已落下烏鴉啼叫寒氣滿天。
白雪洗去妝容,將發上戴著的釵一根一根的解下,髮絲散落開,夾雜著幾根白髮。
肖張拿著牛角木梳一下一下的給她梳著,悄悄的拔了去。
白雪注意到他的動作,說:「我年紀也不是很大,也不知怎麼著就生了白髮,轉念一想,月牙姐姐也生了白髮,這可能是正常的吧。」
肖張:「哪裡正常?就是最近操心勞力,回家養一養就好了。」
白雪:「我養一養就能好,不知道她該怎麼辦,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給肖在定一門親事,我覺得小臘月挺不錯的,大家要知根知底。」
肖張疑惑:「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自由戀愛嗎?」
白雪望著銅鏡當中的自己,眼中升起淡淡的疲倦:「我也是沒法子了,否則不會拿兒女親事來保臘月,那孩子可憐,父親身體不好,母族沒有依靠……」
肖張:「陛下的身體又不好了嗎?」
白雪:「豈止不好,惡化了。」
肖張給白雪梳頭的手一頓,沒想到這麼嚴重。
莫雲淵時常生病,大家都已經習慣,但頭一次把話說的這麼慎重,尤其消息是白雪從月牙口裡得到的,只會更嚴重。
他捏著木梳,指頭捏的發白,「我明天看看能不能求見陛下,入宮看看,到底是沒有官職的外臣,如今連見他都不方便了,還不如在小鎮子上的時候,敲個門就能見著他。」
白雪轉身撲進他的懷裡:「你不知道今天進宮的時候,月牙姐姐哭得有多慘,她跟我說,只求莫殷其去世后,能保住小臘月一面。」
肖張一驚:「那是皇子龍孫,哪用得著說這種話?」
等著話一說完,他自個兒回味出來一些味道。
先帝在的時候,還有幾個兄弟幫忙撐著場面,如今的陛下可真是孤家寡人,能用的幾個臣子,談得上心腹的也就是沈南槿、李愈,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莫府舊部,月牙培養起來的震天雷製作者,以及一些向著皇權的忠直之臣。
然而更多的還是向權力低頭的人。
相比起如今皇帝的威嚴,大元帥肖邦的風頭更盛,封無可封,權力鼎盛,半個朝廷的臣子都拜訪過肖家。
君弱臣強,自古以來伴隨的就是無盡禍端。
肖張的手落在了白雪的肩膀上:「明個我就進宮求見陛下。」
白雪眼眶有些濕潤:「我挺害怕的,你夾在中間,兩面為難。」
肖張輕聲安慰:「還沒到那一步呢,我肖家世代忠良,謀反的罪名太大,承擔不起。史書工筆記錄在冊,後代揣摩,真有一些污點,祖宗先輩在九泉下也難以安寧。」
白雪:「但願如此。」
夫妻兩個相擁,許久都沒有說話,此刻太多的情緒扼住了人的喉嚨,說不出來什麼東西。
夜已經深了,二人休息。
風雨交加,遮窗的帳子被風吹得颯颯作響。蠟燭燃燒的所剩無幾,壺中水已漏盡,一次次的斜靠在枕頭上,白雪輾轉難眠,實在睡不著。
肖張突然說:「明兒個一早我跟大哥談一下,用肖在的婚事試探一下,你早些睡,別有黑眼圈,讓他看出什麼端倪。」
白雪知道他是想法子叫自己睡覺,輕輕地嗯了一聲,往他懷裡蹭了蹭。肖張就這麼摟了她半宿。
夫妻兩個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兩個人由覺得疲倦,就天天在廊下有孩子嘰嘰喳喳的動靜。
白雪穿上衣服出門一看,掮客正抱著肖在在廊下摘枯枝。
她頭髮也沒梳就披散著,有些沒精神:「枯枝有什麼好摘的?」
掮客反問:「皇宮有什麼好進呢?」
白雪一怔,隨即眉頭緊鎖,噌噌幾步上前質問他道:「你偷聽我們談話。」
掮客一笑:「用得著嗎?沒人告訴過你們苗族人擅長和鳥獸交談嗎?」
這整個府邸的昆蟲鳥獸,都是他的耳目細作,什麼能瞞過他?
白雪咬著牙,招惹了這麼一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東西,簡直就是燙手山芋,殺殺不了,埋埋不掉。
「你要拿肖在的婚事,去保什麼小皇子?」
「不用你管。」
掮客意味深長的說:「的確不用我管,我方才已經見過肖大元帥了。」
白雪:「……」
怎麼會有這麼個王八蛋呢?
肖在傻兮兮的笑。
白雪腦袋疼,一把搶過女兒,瞪著他說:「以後不許再和小動物打交流,不許探聽消息。」
掮客:「為什麼?」
白雪:「因為我想要你當聾子啞巴。」
掮客似是而非的說:「普通想要的東西可以通過交換獲得,特別珍貴想要的東西需要冒險獲得,這兩者唯獨不能通過『我想要就』能獲得。」
白雪罵道:「滾——」
掮客手一伸:「把寶寶給我。」
白雪氣的胸前起伏,這他媽是她生的孩子,你憑什麼要的這麼理直氣壯?
掮客:「我勸你省省力氣,待會兒想著怎麼應對肖邦吧。」
白雪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將孩子塞到了他手裡。
掮客哼著小曲兒,抱著孩子離開。
一環一環扣的都是命。
如果白雪沒有破壞掮客的計劃的話,掮客早就用肖張祭奠祭品,換取娘活過來。
但這個計劃顯然已經行不通了。
碰上了一個不守規矩的人。
肖邦屬於不完牌直接掀牌桌的那種,他不像任何人那樣在得到了葦國公主后,先將人藏起來想辦法滿足她的願望,然後獲取力量。
他選擇直接叫人殺了,殺完之後還嗤之以鼻:「一個亡國的後人,哪裡被稱呼為公主?自個的國家都不能庇佑,又哪來的神靈力量?」
掮客將這筆仇記下,然後冷眼旁觀看他們的麻煩。
畢竟他們如此的不重要,都不值得他勞心勞力。
他只想把肖在養大,然後等著肖在來殺了他。
他會像娘一樣,成為這條路上的必經之人,走向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終點。
「爹爹——」
「寶寶乖。」掮客低頭溫柔一笑:「早上想吃點什麼?」
早上這頓飯吃的讓人有點胃疼。
大家心思各異,共聚在一個餐桌上,氣氛像是凝固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桌上的飯菜基本就沒動過,看著都覺得浪費。
肖邦坐在正首,常年板著一張死人臉:「肖在才接回來,你們當爹當娘的,好好照顧照顧孩子,不要亂跑。」
這一句話就是告誡白雪不要入宮,順便連肖張都不用重新返回朝堂。
肖張一聽這話,笑了起來:「我辭去了大理寺卿一職,如今是已經有人頂替上了嗎?」
肖邦道:「哪有什麼人頂替,大理絲如今職位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少卿,該給你留著的都留著,不必著急。」
肖張說:「家裡有女有妻的,也不好意思讓兄長養著,我還是早點工作吧。」
肖邦道:「說什麼混賬話呢。」
肖張笑嘻嘻的:「聽說陛下病了,那我直接去吏部報道行不行?」
肖邦眼皮子都不抬:「隨便你。」
肖張:「還有一件事。」
肖邦捏著筷子的手,一頓將筷子放在碗邊,撩起眼皮,就等著他說話,無端的就給人一股壓迫感。
肖張面不改色地說:「我想給肖在訂一門婚事,當今太子殿下。」
肖邦直接否決:「不行。」
兄弟兩個對視。
肖張問:「為什麼?太子殿下出身高貴,且是陛下獨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肖邦打斷:「不要來試探我,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白雪,那是你的女兒,一入深宮見面都困難,你難道想讓她進去嗎?往後皇帝三宮六院,你要見她受委屈嗎?」
白雪緊縮眉頭,沒有說話。肖邦做事是有原因的,先帝害了他一家,他如今報復於情於理說的過去。
然而月牙和她姐妹情深,她不能置之不理。
「我不是能繞彎子的人,所幸我就直說了。」白雪直視他:「我希望月牙、小臘月平安,至於什麼權力地位,他們也並不留戀。」
肖邦:「如果你還會被這種話所欺騙,只能說你還太嫩了,不要摻和男人的事情,你摻和不明白。」
肖張緊接著就把話接了過來:「那我總能說一說吧,兄長,陛下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最落魄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免我顛沛流離,我一心向著陛下,也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孩子。」
肖邦覺得腦袋疼,大清早的這對兒夫妻才剛回家就接連給他施壓,讓他的心情又差了幾分:「我是把刀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嗎?你們一個兩個的是幹什麼?」
白雪放柔的聲音:「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尤其是像兄長這樣的大英雄,我只想要兄長一句承諾,無論未來發生什麼,絕不傷皇后太子性命。」
肖邦斷然拒絕:「這不可能。」未來的事情瞬息萬變,誰說的好呢?
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又有誰是能全身而退的呢?
作為一個男人,父母妻兒的仇銘記於心,講究父債子償。
作為一個男人,他的野心需要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