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番外1
六年後。
近來為了準備南月國主訪大齊之事,鴻臚寺卿唐益忙的好幾天都沒能歸家。
其實,如果是一般的國家訪問,鴻臚寺還不至於這般大陣仗,關鍵來的是南月國,這個國家以巫蠱著稱,與大齊雖偶有通商,但卻從未正式建立過邦交。
主要因為南月國十分排外,幾百年來都只偏安一隅。
而這回南月國新任國主對大齊遞來請求訪問的文書更是千載難逢頭一遭。
德明帝對南月國有成見,他心愛的辰王就是差點被這個國家的人給騙走的,他不得不小心,萬一他們這回訪問大齊,為的是把辰王第二次拐走呢?
如果再來一回,德明帝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派兵去把南月給平了。
南月國是國主親臨,除了鴻臚寺的幾十個外使,德明帝還安排了太子與左相、太尉一同出城迎接。
太子齊昭是兩年前被冊封的,自從壽王去世之後,康王不得不逼著自己,學著兄長從前的模樣,一步一步的成長起來。
左相往站在身旁的唐益看了看,喚了聲:「承恩伯。」
雖說唐益現在做了鴻臚寺卿,但認識他的人依舊稱他的爵位。
「左相有何指教?」唐益問。
「我孫子在太學里,又被小王爺給打了,您能不能回去跟辰王妃說說,讓她好好管管小王爺,別那麼霸道。」
左相說完之後就一臉憂愁。
他孫子已經九歲了,唐益的外孫子才六歲,在太學啟蒙班上,給六歲的小王爺欺負可不是一回兩回了。
左相其實很早就想找辰王說道此事,卻一直不太敢,這不瞧見唐益了,才上趕著說一聲。
「我家悠哥兒才不是什麼霸道的娃娃,他又不會隨便動手打人的。」唐家護短是出了名的,左相說也不好使。
左相一聽急了:
「你這什麼意思,他打人還有理了?我家孫孫就活該被打?」
唐益不甘示弱,並不因左相的脾氣而有任何退縮:
「你家好孫孫總是搶人家的筆墨用你怎麼不說?我家悠哥兒是見義勇為。」
左相原本是想從唐益入手,搞一個迂迴政策,讓他回去管管辰王府的小霸王,他倒好,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氣人。
「哎你……」左相剛想繼續理論,一旁太尉打圓場: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鬧一鬧就算了,你們也是小孩子啊?」
唐益不置可否,好整以暇的望天,左相卻氣不打一處來,對太尉轉移情緒道: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家孫子明年也該去太學了吧,到時候也被那小霸王打了,我看你還能不能這麼從容淡定。」
這話一說,太尉也急了:
「左相此言過分了啊。我家孫子安安分分的去太學,怎麼就會被打了呢。反倒是你家,小王爺不打別人偏打他是為什麼?你想過沒有?」
這邊吵的不可開交,太子在最前面聽著很是無奈,好在前頭探路的外使們適時回來稟報,說是南月國的使團已經在一里之外了,很快就能抵達。
眾人肅容,等待南月國主的訪齊使團。
來訪的南月國主叫段玥卓,是南月國先國主和皇后之子,身上的傳說頗具傳奇色彩,據說曾經被先國主趕出南月國,流放荒原,後來在荒原上反而成就了他,在南月國國主去世之後的那段動亂中脫穎而出,憑本身能力得以繼承國主之位。
南月國的國主繼位與其他國家不同,並不是立嫡立長,而是立強,所以能當上南月國主的都是同一代人中能力最強的那個。
接到南月國主后,南月國主主動提出與大齊太子和官員們一同騎馬入城。
在馬背上聊了些本國風俗后,南月國主忽然對太子問:
「太子可知道唐安芙其人?」
太子齊昭一愣:「唐安芙?」
說完之後,太子看向了右後側跟著的唐益,唐益見狀便策馬上前,聽候吩咐。
南月國主不知為何他問唐安芙其人,大齊太子會召喚上前一名官員。
「這位是?」
「鴻臚寺卿,承恩伯唐益。國主所問的唐安芙,便是唐伯爺的小女兒,我大齊的辰王妃。」太子解說。
南月國主恍然大悟,對唐益拱手抱拳:「哦,原來您竟是阿芙姐姐的父親,失敬失敬。」
大齊這邊的官員聽到南月國主稱呼他們辰王妃為『阿芙姐姐』的時候,全都有志一同的豎起了耳朵,希望能聽到一些鮮為人知的八卦。
「國主認識辰王妃嗎?」太子好奇問。
南月國主毫不隱瞞:「認識。說起來,我的命還是阿芙姐姐救的,若沒有她,便沒有今日的我。」
「當時她單槍匹馬把我從王宮中救出,王宮那些侍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統統被她給揍了,我當時就覺得,阿芙姐姐是這天下最厲害的女人。」
眾人一聽,乖乖,單槍匹馬從人家王宮救人,跟整個王宮的侍衛杠上,不愧是辰王妃啊。
「我這麼說你們可能想象不出來她打人時有多厲害……」見大齊眾臣都愣住了,南月國主又追加了一句。
太尉又想起了自己被撞的腦袋,真情實感的說:「那個,我們想象的出來。哈哈。」
左相也跟著附和:「辰王妃在大齊也是打遍京城無敵手的。」
說的好像誰家沒被辰王妃打過似的。
「阿芙姐姐果然厲害。」南月國主完全沒有聽出各位大人語氣中的苦楚與無奈,繼續誇讚,對太子問:「此次訪齊,我可以見一見她嗎?」
「這個……」太子有些猶豫。
畢竟皇叔的醋勁兒非常大,太子若是貿然答應了南月國主的請求,到時候皇叔的醋罈子打翻,那可如何是好?
「唐伯爺,你覺得呢?」太子腦子一轉,把問題丟給了唐益。
承恩伯是皇叔的老丈人,他總不能怪自己老丈人吧。太子悄悄在心裡打了個如意算盤。
唐益哪會不明白太子的意思,肩負壓力同意了:
「若國主想見的話,自然是可以的。」
有了唐益這話,太子也一錘定音:「可以。」
南月國主這才心滿意足。
**
唐安芙在國宴前一天被傳喚入宮,見到了個意外之人。
印象中那個瀕死的少年如今已長成意氣風發的青年,眉眼仍舊清澈,但周身的氣場卻不可同日而語了。
「你爹後來又把你找回去了?」唐安芙問段玥卓。
段玥卓從她的眉眼和神態判斷出她在大齊過得很好,笑道:
「哪裡是他找我回去的。他死了以後,南月國大亂,我在荒原適逢奇遇,屢次死裡逃生,意外的達成了我母親對我的期望,回到南月國,我是一路鎮壓著坐上如今這位置的,可不容易了。」
他語氣輕鬆,但唐安芙知道南月國那變態的規矩,想也知道事情肯定比他說的要艱難很多很多。
「你們南月國的規矩簡直要命。」唐安芙感慨。
段玥卓並不反駁:「規矩確實要命,但這種方法確實能讓人在段時間內變強。」
「這是你運氣好,可誰能保證每個人運氣都好呢?最強的人只有一個,可所有人卻都要為了這一個機會而屢屢犯險,那些犧牲了的人又該如何?他們就不配活著嗎?」時隔多年,唐安芙依舊義憤填膺。
段玥卓見她情緒激動起來,趕忙安撫:
「姐姐真是一點沒變。不過,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登基之後,就命人改了法典,將雛鳳元會直接取消了,從今往後,段氏子孫之間的比試只在於書本和武術,任何有特長的人都有機會成為南月國的中流砥柱。」
「這種新規之下,肯定還有人會走老路,但至少不會再有人像從前那樣逼迫他們一定要那樣做。我流放荒原時想的很清楚,我其實厭惡的並不是生死攸關的冒險,而是厭惡被人逼著拿命去冒險。」
如果一件事情,是自己想要去做的,那為自己的夢想付出任何代價都是自己的選擇,但如果不時自發想做的事情,被人拿著鞭子和教條追在後頭攆走,那又跟磨坊里的驢有什麼區別。
「若真如此,倒也不錯了。」唐安芙對這個法子倒很贊成。
「所以,我希望南月國不再像從前那般排外,國家之間適當的邦交和往來,是有利於發展的。」段玥卓的思想非常開明,也知道自己想把南月國往哪條路上帶。
「你肯定會是個好國主。」唐安芙有感而發。
得到唐安芙的這個評價,段玥卓很是高興。
兩人在御花園的涼亭中說話,你來我往,氣氛融洽。
而與那座涼亭隔假山相望的更高處涼亭中,齊辰,連同幾位大人、德明帝和太子都在,他們此時正無語的看著用千里眼緊盯那邊涼亭中兩人的辰王。
兩座亭子隔的並不遠,就算不用千里眼,也能很清楚的看見亭子里的人在做什麼,然而他們這些人中,眼神最好的辰王卻誇張的用上了千里眼,這就很令人尷尬了。
「你要實在不放心,乾脆也過去吧。」德明帝一臉無語的說。
齊辰沒有轉身,繼續用千里眼監視,回了句:「她不讓。」
德明帝,眾人:……
所以你原本還真打算跟去來著?是因為辰王妃不讓你去,你才在這裡用千里眼的嗎?
太尉不禁對唐益豎起了個大拇指:「伯爺教女有方,王妃御夫有道啊。」
唐益:……
這一個兩個都怎麼回事,不敢跟齊辰叫板,總揪著他這個老丈人不放,有本事當面說去啊,背後算什麼英雄。
齊辰忽然收起千里眼,轉身問站在德明帝身後規規矩矩的太子齊昭:
「你怎麼就同意讓他見了?我大齊辰王妃是什麼人都能見的嗎?」
太子被訓了也很無奈,果斷賣了唐益:
「承恩伯答應的!孤阻止來著。」
對於本國太子這見風使舵,出賣手下的行為,唐益堅決的表示不齒。
只能硬著頭皮說:「我想著,人家大老遠的過來,就……大庭廣眾見一面,能怎麼著呢。」
齊辰盯著唐益看了一會兒,終究是沒訓的出口。
德明帝見他如此,不解問:
「不是,你至於這麼緊張嗎?」
怎麼說也是個王爺,為個女人這般緊張。
齊辰一嘆:「皇兄有所不知。姓段的腦子都有病,他們有雛鳥情節。」
什麼是雛鳥情節,就是雛鳥會把睜眼看見的第一個生物當娘。
當然了,段玥卓不是鳥,但他也會有這種想法,阿芙是在他瀕死之際救過他的人,感情肯定不同。
看著亭子里的氣氛越來越歡快,兩人有說有笑的畫面刺痛著齊辰的眼睛,收起千里眼,徑直走出涼亭。
「皇叔你去哪兒?」
太子故意問了句。
雖然沒有得到齊辰的回復,但在場誰會猜不到呢。
德明帝對這個弟弟寵妻成狂的行為很是不齒,然後轉身吩咐一句:
「將朕的千里眼也取過來。」
太子和眾臣:……
**
唐安芙和段玥卓正說著他們離開南月國之後,南月國發生的一些趣事。
聽得起勁時,段玥卓忽然站起了身,看向亭外,似乎有些緊張,唐安芙回頭一看,果然見齊辰滿臉寫著嚴肅走來。
齊辰走上涼亭后,段玥卓便趕忙與他打招呼:「王叔。」
齊辰做過一陣南月國的離王,身份上確實是段玥卓的王叔。
「我不是,別亂叫。」齊辰冷道。
段玥卓早知他的性子,被懟了也不惱:「我知道。不過您的母親是我父親的姐姐,我喚您一聲王叔,也沒什麼不對。」
先國主離世前,將齊辰的身世全然告知了段玥卓,所以此刻他才會說出這番話。
齊辰不置可否,對唐安芙問:
「話說完了嗎?陛下等著接見他。」
唐安芙起身:「差不多了。」說完,轉身對段玥卓盛情邀請:「你宮裡忙完了可以去王府坐坐,嘗嘗我的手藝。」
段玥卓眼前一亮,剛要答應,卻看見齊辰走到了唐安芙身後,越過唐安芙的頭頂死亡凝視著他。
「……」
段玥卓非常識時務:「多謝姐姐好意,不過這回我要與大齊皇帝商談的事情比較多,恐怕沒什麼時間去府上叨擾了。」
唐安芙有些遺憾:「哦,那好吧,國事為重,今後有機會歡迎你常來。」
一通官方客套話說完,唐安芙便被齊辰給帶走了。
出宮的路上,唐安芙問齊辰:
「南月國之事該放下了。雖然先國主做了壞事,但你我都是南月國的受益人,若非有他們所行那等巫蠱之術,我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太平日子。」
齊辰:「若非因為如此,我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們。」
「那你怎麼還對阿卓敵意這麼大?」唐安芙不解。
齊辰氣她不解風情:「阿卓叫的好親熱。他與你說什麼了?」
唐安芙至此才明白,某人反常的原因,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對著他緊抿的唇親了一下。
齊辰神色明顯緩和了一點:「少來,問你話呢。」
唐安芙勾住齊辰的胳膊,兩人並肩而行:「你這人真是!全天下約莫也就只有你還把我當個寶,在人家眼裡我不過是個生了兩個孩子的婦人,他能對我說什麼?」
齊辰將胳膊抽出,重新將唐安芙摟入懷:「不管說什麼,你都不許答應。」
「好好好,我不答應。可是王爺,您家小王爺又闖禍了,他這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性子也不知隨誰,真怕團團長大了跟她哥哥有樣學樣。」某位老母親操心的說。
「學便學了,總不能自己吃虧吧。」某位老父親根本沒當回事。
「那怎麼行,到底是女孩兒家。」
「女孩兒家怎麼了,咱家的姑娘就是不能受欺負……」
「……」
兩人肩並著肩,手牽著手,說著塵世間最普通的家常,一起走向他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