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家子按照計劃先去了普濟堂藥鋪,找了那徐郎中給看宋玥看了頭上的傷。徐郎中給宋玥清理傷口,換藥,說傷口已經開始癒合,還不能沾水,也別再碰著磕著。
周氏歡喜非常,再三道了謝,從她的荷包里摸出十幾個大錢付了葯錢。
宋玥的傷沒了大礙,周婆子臉上的鬱氣也跟著散了大半。她牽著秋喜,招呼著宋玥越過一個綢緞莊、一個布匹鋪子,然後走進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鋪子,宋玥抬眼看了看店鋪的門匾:舊衣鋪。
周氏顯然對這裡挺熟悉的,領著秋喜進了門,直奔櫃檯上擺放的一件件舊衣裳就去了。
這時候沒有化纖產品,布匹面料除了絲綢就是棉麻,都是純天然的纖維織物,真正的綠色環保無污染,但也都有一個通病,就是布料都不太耐磨,還易皺褶,加之這時候的沒有良好去污的洗滌產品,衣服布料一旦沾了污漬就洗不幹凈,留下一塊塊暗沉的污漬……
周婆子看這些舊衣,面料七六成新的,沒有明顯破損、補丁的,都覺得好,拿回去拆拆洗洗,再做成合身的衣裳一樣穿,關鍵是價格比買新衣裳便宜許多,同類面料的舊衣只是新衣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多劃算啊!
但是宋玥沒辦法接受啊,看著那些斑斑點點的污漬,宋玥就直犯膈應啊,誰知道這些衣裳是誰穿過的啊,說句不好聽的,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周婆子一眼就看中了一身六七成新的棉衣褲,表裡都整齊,沒有明顯的破損,袖口衣領處的污漬也不是太多,拿回去拆拆洗洗,收一收腰,就能給媳婦兒穿,她伸手抓住,然後開始和店裡的夥計討價還價,可沒說兩句,就被宋玥拉著胳膊,從舊衣鋪子里拽了出來。
「……剛剛那身衣服一點兒沒破,囫圇著呢,只要三百個大錢,還還價二百六十個錢就能買下來……」周婆子一邊不舍地轉身看著店裡那身棉衣,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地問,「喜兒娘,啥事兒?」
宋玥無奈地嘆氣道:「阿奶,咱們說好了買布料和棉花做衣裳的。」
「這衣裳拿回去拆洗拆洗,布料棉花都有了……」周氏說到一半,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兒媳婦的意思,兒媳婦這是嫌棄舊衣裳,想去買新布和新棉花呢。
她轉回眼看著宋玥,臉上的歡喜淡下來。這兩日她看著兒媳婦懂事了,知道鋪排過日子了,沒想到,還是要好東西沒夠兒啊!
宋玥看她臉上的笑都沒了,只當是老人節儉習慣了,不能勉強,只能耐著性子勸:「阿奶,那衣裳的的邊兒都磨毛了,拿回去一洗,說不定就破了……還不如咱們買新布新棉花回來做,新的是貴點兒,但用的也久啊,舊衣裳拿回去毀毀說不定一年穿不下來就得打補丁,新衣裳就不一樣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吶!」
這句『老俗話』果然直擊人心,周氏一聽這話,也覺得有理,臉色又好看了不少,不再堅持買舊衣。一家人這才轉頭往回走,進了之前經過的『三江布行』。
娘幾個一進布行,迎面正好有個三十多歲、黑麵皮、中等身材的漢子走出來,周氏自動地側身躲避,宋玥一路出來,都是看著周氏行事,見她沒有打招呼的意思,應該是不認識,於是也略略垂了眼,拉著小安哥側身讓路。
卻不想那漢子見了她們,卻主動揚起一臉笑來打招呼:「原來是周大娘和宋嫂子。」
周氏一臉疑惑地抬頭看過去,沒有作聲,宋玥只好含笑略略點頭算是招呼,不知道對方姓誰名誰、什麼身份,她也就沒開口。
那人卻又繼續道:「某姓闐,闐信,前兒剛剛搬到後街,以後鄰里街坊住著,少不得要仰仗大娘和嫂子照應著了。」
「原來是屈家新來的租客,前幾日倒是聽屈娘子說過。」周婆子這才恍然。
宋玥卻暗道這人太客氣,假的太明顯,她們一家子老弱婦孺的,能照應什麼?!
心裡腹誹,嘴上卻客客氣氣地寒暄道:「原來是闐大官,失禮了!」說著,還略福了福。
闐信也笑著拱手還禮,又道:「看著宋嫂子傷勢大好了,想必家裡的鋪子也要重新開張了吧?哈哈,俺這剛辦來安置,缺的物件兒多,都要添置呢。」
宋玥心道,就她家那鋪子里那點兒貨,能添置啥?
嘴上卻客氣道:「闐大官有甚需要,儘管去,鋪子里貨品簡陋,也就偶爾給街坊們應應急了。」
闐信微微挑了下眉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笑著拱拱手,這才告辭,大踏步去了。
周氏一直盯著人家背影走遠,宋玥拉著孩子往裡走了兩步,又不得不回頭來叫人:「阿奶,咱們進去看布吧!」
「唔,俺咋覺得這人看著……」周氏一臉的若有所思。
宋玥目光一閃,問道:「阿奶可是在哪裡見過他?」
「那倒不曾!」周氏搖頭否認,隨即又道,「只是,俺看著他,不像這平京城人士,倒像是咱們宣府那邊進出往來的商家。」
宋玥聽了這話,再回想闐信的衣著打扮、體態表情,面色偏黑、染著風霜,利落的短袍,腳下穿的是輕便的快靴,襖子是緊趁的圓領,腰間打著腰護,袖口扎著護手,頭上纏著頭巾子,一身利落幹練,乃是經常出門行走的打扮。再加上熟練自然地應酬寒暄、客套到似乎很真誠的表面功夫……細一琢磨,還真符合周氏說的,進出關外的商家。
越琢磨,越覺得周氏看人的眼光毒辣,與她綿軟、溫和的性子倒是不太相符。
宋玥心裡佩服,嘴上也沒藏著掖著,笑著道:「還是阿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那人身份來。」
受了誇獎的周氏卻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咱們宣府這種人最多,見多了自然多少有些爬模。」
又道;「俺也只是隨口猜猜罷了,也做不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