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回到林府,林源立刻命管家準備熱水讓我和小逸沐浴。泡在溫熱的水裡,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啊,真舒服。

可是回想起來一件事,就覺得很是奇怪。似乎自從在雲舫上碰到那個秦王爺撒酒瘋之後,我陸陸續續遇到的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或多或少的跟這個秦王爺有些關係。那個湖將軍當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當時因為他呵斥林源讓我很不爽,就沒怎麼上心。此時此刻想起來,到覺得他的話很有問題。他問我忘記了什麼,說公主很想我,說我不記得他們了。他是認錯人了嗎?可是他把我認成誰了呢?林源說他是秦王爺身邊的人,那他肯定知道秦王妃是那個公主,難道說他把我認成了秦王妃的婢女?小軟說秦王妃在一年前趙王反叛時曾失蹤過,會不會她的婢女也曾經失蹤了?難道我跟那個婢女長得很像?但是,為什麼那時林源跟我說說秦王妃名為陸雲笙?

我想不通,氣得空拍水,這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小軟進來問我怎麼了,我哭喪著臉說,「小軟,我有些餓。」

小軟笑了笑,去給我準備飯食。我躺在浴桶里,甩甩腦袋,又撩了點水潑在臉上,才清醒回來。摸了摸肚子,算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第二天醒來時,就稍微收拾了東西,乘車離開了洛京城。

回林府的路上,我和小逸不約而同地打起了瞌睡。小逸歪在白慕身上睡得很是令人羨慕,我努力撐著,不時地搖搖頭來清醒自己。小軟說,「陸姑娘,你睡在小軟身上吧。」我擺擺手;「不用不用,我還能撐住。我昨天睡得可早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困……」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林源在一旁看著,微微笑著。

我本以為我能撐到林府,然而總是理想太豐滿現實太骨感。車子忽然間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我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我以為自己是歪在小軟身上睡著的,驚醒了之後才發現我居然是半躺在林源懷裡睡的!我趕忙直起身來,一瞬間睡意全無。他看我起來了,便起身出了馬車。

我懊惱地小聲問小軟:「怎麼回事?你不是說讓我睡在你身上嗎?!怎麼……」

小軟掩口都掩不住笑:「這可跟小軟沒關係,陸姑娘還是去問少東家吧!」

我拍拍發熱還怎麼也消不下去的臉,賭氣不理她了。看了一眼小逸,還在睡,剛剛的動靜根本沒驚動她。還好她不知道,否則不知道又能說出什麼花來呢。我看了一眼白慕,她居然也在憋著笑。我閉閉眼睛,微笑起來,「白慕!不許你跟你家小姐說!」

白慕只是笑,我這才寬了心。看看小軟,威脅她:「不許跟別人說!」

說話間,林源回來了。他問:「不許說什麼?」我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忽然間馬車外一人喊道:「林公子,屆時還請務必蒞臨!」

林源撩起帘子對那人笑道:「自然。宋將軍不必多慮,長清定會到場。」

我跟著看過去,外面馬上那人穿一襲黑袍,正是那天在雲舫上的宋岩。對上他的目光,不知為何心中一陣慌亂,跟那時同秦王妃對視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帘子放下,馬車緩緩行駛起來。我深呼兩口氣,輕聲問:「那是秦王身邊的宋岩嗎?他也是個將軍?」

林源驚詫地看著我:「是,你認得他?」

我搖搖頭:「不認得,在雲舫上面見到過。他來有什麼事嗎?」

林源給我看他手裡的信封,抽出來將內里的東西給我。我接過來,是一封邀請函,上書「秋光令」三個字。我打開略略看了幾眼,是些詞藻甚是華麗卻著實沒有什麼用的說辭。什麼「大道行益,尊神敬道」,什麼「秋陽杲杲,萬物腓而逆發」的,無非就是請人參加九月十六的一場遊園會。我還給他,「我也要去嗎?」

他將其收好,點點頭:「我們都要去。你和小逸參加女眷的賞秋,我和韓英參加男子的射鴻。此次我們不去不可,這張『秋光令』是秦王爺親手寫的。你不想去也不行了。」

我想了想,應該是個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的活動,便點點頭同意了。

九月十六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那一天秋高氣爽、涼風習習,林源帶我們出發前往洛京東郊稷安園。林源這次沒有讓我胡穿,而是讓小逸給我找了一套淺黃色的輕禮服。他說這不是我們自己出去玩,而是受邀去參加一個由皇室舉辦的正規的遊園會,故而不得任性行事。

我好奇地問:「所有人都必須著正裝嗎?」

林源說:「當然,男子女子都必須穿正裝,無論是誰。」

我看看小逸穿的天藍色禮服,又拎拎自己都垂到地上了的裙擺:「必須要穿成這樣嗎?我覺得都能去掃大街了!」

林源笑笑,「先皇重視農業,認為農業是一國根本。秋季是收穫的季節,也是新穀物播種的的時節,故而十分重視。特意在洛京東郊建設了稷安園,規定每年九月十六隻要天氣允許都要舉辦遊園會。女眷們賞花遊樂,男子射鴻博彩。」

我嘆了口氣:「唉,重農嘛,可以理解。」又問他:「林家每年都必須參加嗎?」

林源頓了頓,「不。」

小逸接過話茬,說:「我們雖然是與皇家有來往的皇商,但終究是商。九月十六的稷安園會是各王公大臣家參與的,我們沒有資格參加。也不知道今年是怎麼了,居然給我們送來了秋光令,白慕說還是宋將軍親自來送的。真是稀奇。」

我咂舌,「我這運氣也是絕了,在你們家這些日子居然恰恰好碰上了這樣的事兒。」

林源笑笑,吩咐白慕帶上小逸的琴。小逸問:「為什麼要我帶琴啊?我可不想給她們表演。」

林源道:「帶上吧,以防萬一。到時候把琴放在車上,用不到最好,如果到時候真的需要了再讓白慕去取。」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

到達稷安園之後,看到各個官家小姐們的裝扮,瞬間我就安了心。這些王公貴族家的小姐們個個都穿的十分華麗正式,我和小逸跟她們一比簡直,哦,不能比。小逸生氣自己沒有穿的更漂亮,在一旁不肯跟那些女子搭話。我拉著小逸要擠進去,小逸不肯,我說:「她們穿的漂亮怎麼了,你可比她們長得漂亮的呢!你自己看看,她們的衣服那麼好看,但是穿出來有那個感覺嗎?」

林源走過來囑咐小軟和白慕照顧好我們,對我們說:「不想跟她們一起就不要勉強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來安安靜靜地賞花就行了,到時候會有人過來帶著你們所有人一起觀賞的。」

我點點頭,看到有人來請他去男子那邊,就催他趕緊去。林源走了之後,我看小逸根本不想往人群里去,就四周環顧了一圈,看到一個小亭子那裡沒有人去,問小逸要不要去。小逸看了看,說要去。於是我們四個就躲到小亭子里,也不管人群那邊有誰來了有誰走了,只我們四個在一起看看花看看水,說說笑笑。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管我們,我就漸漸地犯了困。小軟笑我整天睡不夠,說我怕是一天睡八個時辰都不夠我睡的。我看著小軟精神百倍,不禁好奇:「小逸是因為不高興才這般精神,白慕是一直都有精神,怎麼你也這般精神?」

小軟得意洋洋:「小軟可是每天都這般精神!」

我不信:「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提神葯了?」

小逸忍不住噗嗤笑了:「陸姐姐不好好睡覺還怪別人吃提神葯,羞羞羞!」

我不服:「我哪有不好好睡覺了?」

小軟十分「見機」地插話:「陸姑娘每天晚上都看戲摺子、話本,還說自己好好睡覺了嗎?」

我正要反駁,忽然間幾個官家小姐走了進來,見我們四個在這裡坐著,點了點頭算是行了一禮。我們不知道她們行的是哪門子的禮,只好也沖著她們點了點頭。小逸往我這邊坐了坐,一是給她們讓位子,二是不想跟她們說話。我拍拍她,示意她不用在意。

那幾個官家小姐在旁邊說話,全然當我們不存在。我撇了撇嘴,乾脆和小逸一起趴在欄杆上看亭子下面的湖水。

她們在說話,我原本是不想聽的,可她們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我想不聽都難。

一個說:「哎呀,戶部尚書家的那位韓千金,據說是前兩天受了風寒,還沒好,在家裡養病呢。所以今天沒來!」

一個說:「什麼呀!我聽說是韓小姐同秦王爺一起出去游湖,不慎落水了,才沒有來!」

還有一個總結道:「那不就是因為落水了才染的風寒嘛!你們說都是一個事兒!」

我聽了,想起來前些天那個被我拽到水裡的紅衣女子,她是尚書千金?媽呀!我差點搞死一個尚書千金?!我看看小逸,她卻壓根沒想到這回事。

身後一個又說:「我可聽說了,這次稷安園會不光是我們來參加,還有一家從商的來參加呢!」

於是幾個人立刻炸開了鍋,一個個的都在說「什麼?」「真的假的?」「從商人家是怎麼拿到秋光令的啊!」我在一旁聽著,腦子都要炸了,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有人說一個女人的嘴相當於五百隻鴨子了!我看了一眼小逸,她正在念叨著什麼,我問她在念什麼,她無奈地看了看後面的一群小姐,說:「清心訣。」

我懊惱:「早知道我也背背了。」

那群千金小姐中有一個聲音特別高,她說:「我知道!我哥哥是跟著宋將軍的,我哥哥說,是秦王爺親自寫了秋光令,讓宋將軍親自送給林家的!」

一個人問:「當真?」

還有人問:「林家?賣瓷器的那個林家?」

那個聲音很高的小姐說:「對對對,就是那個林家!出了個什麼帝都琴姬的那個林家!」

不知為何她們一下子安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方有人道:「呵!一個賣瓷器的!」言語間滿是不屑。她這一說,其他人立刻跟著附和,說的話沒有一句不是嘲諷林家的。那一瞬間,我明白了為什麼林源進稷安園時會有擔心的表情。

「你們說夠了沒有!」小逸狠狠拍了一下欄杆,站起來,轉過身,十分淡然而高傲地說:「我們就是林家的人。」氣場瞬間鋪灑開來。

那些女子似乎被小逸嚇住,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慕心疼地喊了一聲小姐,給小逸揉了揉手。

我也轉過身來,看著她們,笑笑,「各位小姐似乎很看不起我們林家從商。那麼請問,你們家裡名下有多少鋪子呢?」

其中一個眨眨眼睛,說,「我們家名下沒有商鋪!」接著,其他幾個也跟著說自己家沒有。

我笑笑,拍了拍衣袖,「你們以為,你們身上這些時新的綾羅綢緞,你們的吃穿用度,你們家的婢女僕人,是你們家那幾百幾千石糧食的俸祿能供得起的嗎?還是說你們府上的收入除了俸祿,還有別的非商業收入?」

我這話說的很絕,她們不承認自家名下有商鋪就得承認自家收受賄賂。每朝每代發給各級官員的俸祿並不多,也就剛好夠他們吃得飽穿的暖再餘下一些做存儲。但是這些官員們都住著大府宅,被無數的丫鬟僕人伺候,還娶著不知幾房的小妾,再加上她們這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衣服,光憑藉他們在朝的俸祿,怎麼可能養得起?還有,在朝的京官或多或少都會養些幕僚,各個官員間走動,都少不了銀子。一個人就算他的工資再多,怎麼撐得住幾十個人的需求。

當然,她們的父兄到底一年能拿多少俸祿我壓根不知道,這麼說主要還是唬她們。看來,效果還不錯。

我撇撇嘴笑了,拉著小逸想走,忽然間外面走進來一個穿粉紅色衣裙的女子,十分得體的笑著,說:「這位姑娘說笑了,我們皇上最是體恤官員,怎麼會讓他們冷著餓著呢?」

小逸見她氣度不凡,便拉著我對她行了禮,「不知這位小姐是?」

「在下姓顧,家父是當朝左相。」

我笑笑,「原來是左相千金,失禮了。」

這個左相千金看起來並不像那些亂嚼舌根子的小姐,她儀態甚是大方,請我們坐下。小逸看看我,我拱了拱手,說:「多謝顧小姐,只是我們現在要走了。」

她卻道:「可我此次過來便是來尋陸姑娘的啊。」她笑著,我卻覺得甚是危險。

小逸奇道:「顧小姐認得我陸姐姐?」

左相千金款款而笑:「剛剛進園子時就聽我哥哥說此次稷安園會有幾位不同尋常的客人。」她剛說到這裡,那幾個女子就嗤嗤地笑了起來。她也不管,只是繼續說她的,「我聽說裡面有一位陸姑娘甚是出彩,所以特地來尋尋,好一睹風采。這一見,果然是不虛此行啊。」

小逸看著我,小軟白慕也看著我,她們似乎有些擔心,似乎有些不解。

我笑笑,道:「顧小姐不必如此誇讚我,我只是凡塵芸芸眾生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存在。再出彩,也沒有堂堂左相千金出彩。」說著,我拉著小逸就要走,「恕不……」

她卻直直伸出手臂攔我,「我可是聽說,陸姑娘歌喉甚是美妙,念青有個不情之請,想聽聽陸姑娘的美妙歌聲。陸姑娘,念青等陸姑娘出林府來這裡已經等了許久了,難道陸姑娘要念青白等嗎?」

小逸此時也看出來這個左相千金也是來找事的,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我對這個身為左相千金的顧念青還是頗有些忌憚的,她爹可是左相,她又說這樣的話,明擺著逼我就範。我們手裡無權,她們官宦人家都官官相護,我們不好跟她懟,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她繞。只要等到主場的人出來,就沒事了。於是推辭道:「那顧小姐怕是聽錯了,我一向五音不全,唱歌很難聽的。顧小姐若是想聽曲子,不妨叫些歌姬來,她們的歌喉可比我的美妙多了。」

然而她不依不饒,「可我就想聽你唱。」跟旁的那些官家小姐們也跟著附和,要我唱歌。

我可就真奇了怪了,我在這裡從來沒有唱過歌,是誰告訴她我唱歌好聽的?我臉上的笑快掛不住了,忍耐地問:「顧小姐,可否告訴我是誰告訴顧小姐我善唱歌的?」

她笑笑,「我告訴你,你可會唱與我聽?」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逼不得已這個詞,我冷冷地看著她,「你說。」

她湊過來,貼著我耳朵嬌嬈地笑道:「是右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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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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