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看看瑞軻,回頭跟長清說:「放心吧,他不會怎麼著我的。」
湖安和宋岩都跟在瑞軻身後,不光是他倆,還有兩個我不認識的人,都如虎添翼一般立在瑞軻身邊。我知道這次定然逃不掉,便跟長清說:「長清,我保證不騙你,我會好好的。真的。」
他卻說:「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
瑞軻的目光越過我看向長清,說:「是皇上要抓她。」
長清身子一僵。
我感覺到長清的手鬆了,便趁機從馬上跳下來。長清見我下馬,跟著跳下來,跑過來拉我。我看著他,搖搖頭。這是瑞暻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已經不是隨隨便便說走便能走的事情了。
郭輕韞追了出來,用力拉住長清,去掰長清拉著我的手。我看向她,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認真。我跟她說:「謝謝你。」她看我也不看,只跟長清說讓他鬆手。長清不聽,愈發攥的緊。
我回頭看向瑞軻,他騎在馬上,並沒有要下來的意思,應該是不準備插手。看看宋岩和湖安,宋岩一臉淡漠,似乎是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湖安不敢跟我對視,把頭扭向了一邊。
「長清!」我怎麼跟他說,怎麼才能讓他放心我我不會出事?跟他說秦彤之死只是障眼法嗎?不,不能跟他說,沒法說。我急了,沖韓英喊:「韓英!你幹什麼呢!還不過來拉住他!」韓英掙扎了好一會兒,他和小軟一向只聽長清的話,長清警告的目光太可怕。我氣得直罵人。
最終是宋岩下馬,使上了內力才把長清連著郭輕韞拉開。我就勢走了兩步,離長清五步遠。
長清看向宋岩,那目光中有千鈞黑暗,「你們知道她此去凶多吉少。」
宋岩點頭:「是,我們知道。」
「你們不做!為何亦不許我做!」長清怒了,聲音一瞬間嘶啞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長清怒,他雙目通紅,像是一隻餓虎,盯著宋岩,卻讓我不由自主地腿軟。幸得有韓英拉著長清的手,他才沒有跟宋岩動起手來。
我看著長清,掙扎了好久,說:「長清,我不騙你,我會回來的。真的。」我不敢看他,說完就低收眼瞼,快步往瑞軻那邊的牢車走去。
走了兩步,忽然聽到小軟的喊聲,我回身,長清已經抽出了劍。宋岩顯然沒想到長清居然會武,居然還隨身帶著劍。只是一個轉身,宋岩手臂上就被劃出了血。我不禁驚駭交加,長清要幹嘛?
陡然間從郭府里疾步走出一人,雙指並起在長清後背上用力戳了一下。郭輕韞驚呼一聲,扶住倒下的長清。我看向那人,是楊彧。
往郭府後門那裡看了看,果然,瑞嵩也在那裡。楊彧從郭輕韞手裡接過長清,只看我一眼,就帶著長清回去了。我看看瑞軻,還好,他並沒有要動身為難楊彧的意思。倒是他身邊那兩個我不認識的人,見到楊彧顯得很是激動。互相看著對方,彷彿很是震驚,我隱隱聽到其中一個問另一個:「是真的嗎?還是我眼花了?賀將軍!」
看著楊彧帶著長清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鑽進了牢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之後抬頭看了看郭府那邊,人都回去的差不多了,還在原地看著我的,只剩下了郭輕韞。我看著她,對上她的目光,靜靜地,彼此都不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我忽然間覺得,如果我死了,有這樣一個執著的女孩愛著長清,能一直陪在他身邊,或許不是一件壞事。
車隊動了,郭輕韞忽然扯起一抹笑,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勝利的微笑。忽然間我有了一個想法,嚇得我立回頭去看郭輕韞。她見我回頭看她,對著我粲然一笑。我尷尬地笑笑回應她,回過身,不由自主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她會是那樣的人嗎?見到我被送進牢車居然絲毫不慌,鎮定的簡直不像一個女孩子該有的反應。我真希望那是她的勇氣而不是心機。
忽然間我聽見一個聲音忽然間湊近,問我:「你認識那個打昏了你夫君的男人嗎?」
嚇我一跳。我看向聲音來源,是那兩個我不認識的人中的那個女孩,「你是誰?」我問她。
她笑,說:「我叫東歌,我知道你,你是我們公主的妹子。」
是她?!
東歌看了看瑞軻在的方向,說:「公主不方便來。但是又不放心這個秦王爺,便派了我們來保護你。」說完,立刻又問我:「對了對了,那個人,那個男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反應一下,說:「你說的是,楊彧嗎?」我覺得東歌跟著雲舒定然是知道楊彧的事情的,便沒有多想。可是我這樣說了,她卻一臉的疑惑:「楊彧?」只后就自言自語:難道不是他?可是,怎麼可能呢?
我忽然間想起楊彧曾經改過名字,便喊東歌:「不是不是,楊彧是我們喊的名字,他之前叫做……」
我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雲舒的人就一把拉住了東歌,打斷了我的話,喝斥東歌:「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怎麼還不死心?我們是過來幹什麼的你不清楚嗎?回去!」
東歌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前面,沒說話,只是跟著他走了。我順著她剛剛的目光看過去,是瑞軻的背影。天氣有些寒,我抱緊了胳膊,緊緊倚靠在牢車的木頭上。過了一會兒,湖安策馬過來,從縫隙里遞給我一件大氅,說:「你若是凍著了,公主又得擔心了。就算是為了公主,照顧好你自己。」
點頭應允之際,我卻發現走在前面的瑞軻身上衣衫甚是單薄,看起來倒是風度翩翩,想來那寒風刺骨的滋味應該不好受。「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傢伙。」碎碎念著,我把大氅披在身上,看了看湖安,卻發現他身上的大氅好好的披在身上。我不禁感嘆湖安腦袋瓜好使,居然還記得我怕冷,知道提前給我準備大氅。
湖安看我小聲叨咕,白我一眼,道:「我可沒那個心情替你準備大氅,大氅打哪裡來你自己琢磨去吧。」
嗯?
不是他提前準備難不成還是誰當地脫下來給我的啊?這大冷天的,誰這麼……忽然想起來瑞軻單薄的衣服,是他。
我喊住湖安,他剛走出兩步,回身問我:「幹嘛?」很不耐煩,好像我忽然間欠了他什麼的。不過我也懶得理他,「把大氅給他送回去,我不冷。」
「不冷?」湖安不肯接我解下的大氅,狠狠剜我一眼,道:「看你那小臉凍得,不冷,騙鬼呢?」看我瞪他,他無奈道:「你以為我拿回去他就接了啊?王爺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別瞎逞強了,裹好了別凍著就是你為他為我們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可是我怎麼好意思拿著他的衣服在這裡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坐著,而他在刺骨的冷風中瑟瑟發抖。說好了那天晚上之後我和他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兩個人之間所有的一切全都乾乾淨淨,再也沒有誰欠誰的說法。如今我若是受了他的大氅,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欠人情?不行,我不能受。可是瑞軻那個人,一向是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現在衣服在我這裡,如果還給他他肯定不受。這就很麻煩了。
算了,我把大氅疊好放在一旁,乖乖地坐到一邊。既然如此,那乾脆我們一起冷著吧。我沒用你的東西,就不能算是欠了你的人情。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宋岩忽然間策馬過來,問我要走了大氅。我感激地看著他,誇他是好兄弟。宋岩拿走了大氅之後,又過來把他自己的大氅解給我。我擺擺手說不用了,宋岩說:「王爺的人情不好還,我的好還。你只要以後別亂給我保媒拉縴還給我一片清凈就行了。」尷尬地笑笑,我還是拒絕:「別別別,這大冷的天,還沒出正月呢。我冷你就不冷了嗎?還是你披著吧。」
宋岩不分由說地把大氅塞進來,說:「我們都是在沙場上經歷過春夏秋冬的鐵漢子,怎麼偏就這麼一會兒就冷死我們了。你不一樣,你身子骨不好,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公主著急,你的林長清也心疼。」
看了看他,我最終是妥協了。拿過他塞進來的大氅,緊緊地裹了起來。
宋岩走了之後,我又往前看了看。宋岩過去之後,瑞軻就把自己的大氅扔給了宋岩,兩個人好像也爭執了幾句,但是宋岩最終接下了瑞軻的大氅。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自欺欺我道:「這是宋岩的,不是他的。」
路上足足走了八天,等我們回到洛京的時候,正月都快要過完了。進城之前,瑞軻讓人進城買了一大匹黑色的布,罩在了牢車上面。我躲在牢車裡,周圍的光源只剩下了車底木板縫隙里透過來的幾道光。我拉緊了大氅,嗯,這是哪個布莊里的布,遮光性真好。
從城門往大牢走的那一段路,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卻能聽見。洛京城裡的老百姓雖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人的胡編亂造的發散思維是無限的。他們看到是秦王爺親自押解,便都自發的以為我是罪大惡極窮凶極惡,都拿菜葉雞蛋什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扔我。隔著黑布我看不見,但是菜葉上的水,雞蛋扔過來時濺起的液體,逼得我只能躲在牢車正中間。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洛京城好大,第一次覺得冬天好冷。
據我的不完整準確估計,從城門到我最終被關押的牢房,馬車至少走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大約是進了什麼地方,周圍老百姓們投擲雜物高聲辱罵的情況慢慢消失了。我小心地掀起黑布的一角,正好看到雲舒看向裡面的眼睛。我們都愣了一下,一瞬間呆在了那裡。瑞軻動手把黑布唰的一聲扯開,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鎖。
「讓我送她進去。」雲舒打開了牢門,伸手把我接下去。我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跳下牢車,把大氅還給宋岩,他卻說讓我拿著,以後還用得著。我呵呵笑道:「哎呀,身上一股子臭雞蛋爛菜葉的味道,染的衣服上也都是這個味道。算了,等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轉頭跟雲舒說:「我說他怎麼不走城內官道專挑城外野路子走呢,真得多多感謝秦王爺了!」
雲舒不說話,也不理我,只是看著瑞軻,等他的回答。
我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雲舒現在的狀態與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
「好。」瑞軻不知道,他的反應才是正常的。而雲舒這好像我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再也見不明天了的感覺,完全不對。除非,雲舒演技一等一。
我看看雲舒身後跟著的一堆人,有小韓,有靈溪,有杏浮,有跟著瑞軻一起去逮我的東歌和那個男子,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男子。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有問題,從他們的眼睛里我能看到同情與憐憫。雲舒設計「救」秦彤沒理由不跟一直跟著她的這些人說,他們按理來說應該都知道,甚至我都懷疑瑞軻是不是也知道。但是他們現在的反應太正常了,導致我產生了事出有變的感覺。
進那座監獄的時候,只有雲舒陪在我身邊。牢房裡面只有我們和一群犯人,獄卒們都被趕了出去。是她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等走到監獄深處時,我拉拉雲舒的衣服,「這才多久不見,你演技進步的飛速啊,我都看不出破綻來!要不是我知道,准得給你騙過去!」
雲舒卻停下來,回身看著我,看了好久,「秦彤死了。」
我愣了愣,眨眨眼睛:「我知道啊,她肯定得『死』啊。對了,她現在在哪裡,你已經把她轉移到哪裡了?瑞嵩那傢伙一會兒見不到秦彤就把火往我身上撒,真氣死我了!」
「他再也見不到秦彤了。」雲舒鬆開了我的手,「秦彤死了,自焚。」
悚然失色,我差點站不住,雲舒趕忙又拉住我。我腦袋有些懵,耳朵好像出了問題:「你說什麼?自,自焚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說了,你,她,不是說好了用藥的嗎?」用藥秦彤才能逃出生天啊,自焚,自焚肯定……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自焚?還有,宮裡發生火災,難道,難道宮裡那麼多人都救不了一個女子嗎?
「她事先鑿穿了宮裡的水缸,放幹了裡面的水。又特意選在了皇上去舒貴妃宮裡的時間段,把擷英殿里的人都趕了出去,關死了所有的門窗。救火的水不能及時來,救火的人進不去,火被撲滅時……」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對,不對……」不對,秦彤怎麼會……
「她是一心求死。」
可是為什麼……
「皇上認定了你跟秦彤的死有關係,他認定了是你害死了秦彤。這次就算你真的有秦王妃的名號,恐怕也不行了。」雲舒看著我,「他要你給秦彤陪葬。」
不,不可能。秦彤是愛瑞嵩的,那既然他們兩個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麼她要自殺?!為什麼她要自己放棄一切!我死死抓住雲舒的手,「她怎麼了,誰對她做了什麼?她為什麼,為什麼?!」
她為什麼非要這樣,活著不好嗎?!她死了的話,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她一死了之,我怎麼辦!
我想那時候我是瘋了,我鬆開了雲舒的手,呵呵地笑著看向雲舒,說:「她死了,我怎麼辦?她要我跟她一起死嗎?她就這麼想要我死嗎?!」
「雲笙,或許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鎮靜一點,冷靜一點!」
「我,我還不想死……」
秦彤是我能要挾瑞嵩護住林家的唯一手段,如今她死了,不光瑞暻要我死,恐怕連瑞嵩也要我死。可是,可是我還不想死,雖然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是,但是我還不想這麼快就死,我還想再多活一會兒,我還想跟長清成親。長清,長清……
雲舒沒有任何話,她知道她現在救不了我,就連瑞軻,也只能乖乖聽從天子的命令去把我抓回來,關押入牢。我終於,把自己作到了死亡邊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