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常說,沙雕少年歡樂多,以前我不信,現在,我真想我是那個一無所知跟任何事情都沒有關係的沙雕少年。如果那樣的話,至少,我還能做個普通人,至少,我還能留得一條命。人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開心的難過的鬱悶的,得到的得不到的,都沒有了。
為什麼我不是個沙雕少年人。
第三天的夜裡,瑞暻來了。
他一身高高在上的龍袍,站在牢房外面,盯著我看了很久。我當時看他進來就在想,這個男的,他到底在想什麼。他愛秦彤嗎?秦彤的死亡中,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他起到了什麼作用。他是阻止者,還是把她推到死亡深淵裡的一隻手。
他一直站著不說話,周圍的獄卒也都被他打發了出去,附近的牢房裡,只剩下我們兩個。我當他不存在,倚在牆上閉目養神。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至少會像上次我打攪了他的好事那樣要殺了我,那樣的反應才應該是正常的。
可是他沒有。
我好幾次想說些什麼來刺激刺激他,讓他發火。我可喜歡看別人發火了,尤其是那些不喜歡我想搞我的,我最喜歡看他們因為挫敗感而生氣發火的樣子了。反正我都快死了,管他呢。可是一想吧,還是算了。他是皇帝,我現在頂多也就是個死,但是,萬一他把火撒到長清身上怎麼辦?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他能把秦彤之死歸罪於我,便說明瑞暻並不是一個真正鎮靜的人。他能牽扯到我,誰知道他會不會牽扯到長清。我想,或許,瑞琰的話有幾分道理。
最終,他笑了笑,說:「你倒還真沉得住氣。」
「否則呢?一哭二鬧三上吊嗎?還是說,你希望看到我那個樣子?」真是可笑。
「見到朕居然不行禮,還敢自稱為我,稱朕為你!」
「你這個架子端的還真有意思。」冷不丁的讓我給你行禮,也虧得你想的出來。
「朕現在覺得直接殺了你,似乎對不起她。」
「沒關係,你想怎麼殺我請隨便。」反正你也不準備放了我。
「你承認是你害死的她了。」
心中一動,「是你害死了秦彤!」
「放肆!」
是了,定然是這樣!「是你害死了她,你愧疚,你不敢面對,所以你找我來當你的替死鬼!這樣,你就可以跟你自己說跟別人說不是你,你就可以逃避,你就可以不用面對自己!等你百年之後見到她你就可以說不是你的錯!你這個騙子!是你殺了秦彤!」
他忽然就不說話了,我反而慌了。我這個腦子,我這張破嘴!真恨不得抽死我自己!完了,他找我當替死鬼無非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秦彤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無非就是想隱瞞是他害死了秦彤這個事實。現在倒好,我居然又知道了。呵呵,我這可真是,自尋死路……
瑞暻看著我慢慢腿軟到癱在床上,說:「看來你也明白,過慧易夭的意思。」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漸漸消失在我視線中。我四下張望,呵呵,我居然也能被稱為「過慧」嗎?我看著這個牢房,越發覺得這個牢獄好可怕,越發覺得它陰森森的,像一隻露著尖銳牙齒的野獸。它就蹲在我面前,眼睛閃著寒光,隨時隨地都有一口把我撕碎的打算。而我在這裡奔跑,像個無望的螞蟻。
或許是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往往腦子比較好使,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想讓我知道些什麼事情,我總隱隱的有些不安,總覺得我進牢房這一遭,好像是什麼事情的開頭。我似乎有些怕這件事情的發生,但是,似乎還有些小小的希翼。人都是自私的吧,我對那件事有所希翼是因為我總覺得因為那件事如果發生了,我就有可能活下去,我就有可能變回一個正常人,和長清永遠的平安的在一起。
可是,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我真的,能置身事外脫身而出嗎?我又不是上帝,又不能是那個謀划全局的人,事情會怎麼發展怎麼變化都是我不能料到的,我怎麼就能肯定我一定會是受益者呢?
調整了坐姿,透過牢房裡高高的窗戶看向外面,能看到的天空是陰沉沉的。月亮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牙,在周圍不斷翻湧的雲彩中時隱時現,有時候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還有它的存在。這樣的天,應該會要下雨吧。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外面果然下了大雨,還有些雨水通過窗戶濺了進來。我挪了挪窩,找了個乾燥的地方吃。其實牢房裡的飯菜並沒有電視劇啊電影里演得那麼不好。畢竟這是大內的牢獄,裡面關押的也都不是平常人,怎麼可能會給那些高官大臣吃剩飯餿飯?因著這,我也算是跟著沾了光,沒吃著傳說中的「牢飯」。
吃完了,我喊獄卒來想討一碗熱水來喝。誰知喊進來的不是獄卒,卻是板著一張黑臉的瑞軻。
我小心翼翼地喝了水,看著他,猜測他帶著這麼大的火氣可能是來做什麼的。
「你跟皇上說了什麼?」他肯定能看出來我在猜什麼,倒也不藏著掖著。
清了清嗓子,我道:「呃,我沒跟他說什麼。怎麼,他跟你說了什麼?」
「原本,你是可以走的。跟著林源,遠走高飛,只要你們永遠不再出現在大齊!」他的眉頭都要揪到一起,「可是,就只是一個晚上,你跟他說了什麼?!讓他非要你死不可?!」
原來是這樣。「你覺得他的話能信嗎?他說要放了我就會放了我啊。」我微微笑,「他認定了我是害死秦彤的人,他不會讓我走的。就算是一時間心軟放我走了,你放心,走不出洛京就會有人來殺了我。」
「他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畢竟你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怎麼會信我不信他。更何況,他可是一國之君.。
「他說了只要你聽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可是你不聽,非要往刀尖上撞。」他臉上雖然沒有什麼很明顯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心裡一定很痛苦吧。我以前的自以為是原來不是我自己的感覺,他到現在還是沒能真正放手。
「瑞軻,你走吧。」我把飯桌收拾了一下,靜靜地坐在了一旁。他不說話,我正好可以仔細聽聽那雨滴打落在石瓦屋檐上的聲音。
他沒聽我的話,也沒有開口說什麼,似乎是發現我在聽雨,便也跟著我一起聽。
一時間,牢房裡只剩下了細微的嘩嘩雨聲。
「你恨我嗎?」說實話他打破了這安靜,我不太耐煩。瑞軻不是這麼沒有眼力見的人,可他明知道我不想說話,還是要跟我說。我不回話,就顯得他很落寞。
「你應該是恨我的。」他的眼睛抬起來,看向了窗外,「但是我不後悔,雖然我不曾擁有過你,但至少我曾……」
「別說了。我想聽雨。」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最後一次說話是這樣的。」
「我也有很多不希望的事,不如意的事多著呢。」我背過身,專心地看著窗戶那裡的一角雨幕。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讓他停止。我腦袋瓜子不太好使,智商不高情商也不行,我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來阻止他的執著。在我看來,想要停止一段難忘的感情,沒有辦法。除非他願意遇到一個更好的人,接受一段更美好的愛情。顯然,瑞軻不會。
我現在都怕,會不會我跟長清一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或者是我死了之後,他就變成那種傳說中的絕情絕愛的深沉冰冷男。我可不想擔上那樣的罪名。
他眼神黯淡,我也不打算安慰他。瑞軻是個通透的人,可是他今天尤其不正常,他說:「我知道,你不想提那些過去,對你來說那些過去就是噩夢。但是對我來說,那些最初的有你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冷笑一聲,我道:「王爺不過二十多歲,怎麼就敢說一輩子的事。」
他不理我,「我知道你並不心儀我,我一開始就知道。但是我一直不覺得那樣有什麼不好,至少你還在我身邊,至少我的生活中還有你。雲舒勸我放手,我說好,既然你找到了你認定的歸宿,那我成全你。可是我自己知道,放手,放什麼手?你從來都不曾給過我你的手,我放什麼手?無非是讓我死心罷了。」
「瑞軻,我求你別說了。」我不敢轉身,難以想象他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他是秦王,大齊的神一樣的存在,他怎麼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這不符合他的形象。
屋外的雨還在下個不停,嘩嘩的雨聲漸漸的變得大,也好,至少這樣不會太安靜,太尷尬。
瑞軻終於站了起來,我聽到他好像是正在往我這邊走。下意識地,我往角落裡躲了幾步。他的腳步聲停下來了,我絞著衣帶,想跟他說些什麼,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終是一言不發。
牢門一響,他似乎轉身離去。我心裡忽然一疼,來不及惆悵,卻想起來一件事,追過去喊住他:「瑞軻!」他的腳步立刻停住。我抿了抿嘴唇,說:「我想跟左相千金顧念青說些話,你能幫我一下嗎?」
那一刻窗外的雨下的尤其的大,我甚至能聽見每一滴雨落到屋檐上的聲音。唰唰唰,嘩嘩嘩。
他說,好。
拂袖而去。
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里,看著獄卒們小跑著過來把我推回牢房裡鎖住牢門,我有些恍惚。心口處忽然間刀絞一般地疼了起來,疼得我連站都站不住,扶著牢門不自覺地滑到了地上。縮在牆根處劇烈地咳起來,像一根被風吹的東倒西歪的蘆葦,我覺得自己現在都幾乎沒有了人形。
這是第幾次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五次了吧,算上瑞琰激的那次,應該是第六次了吧。蘇老先生說第幾次我就會死來著?第七次還是第九次?記不清了,但是好像不重要了,反正,就算我的毒解了,瑞暻也不會放過我。他是皇帝,一國之主,他想要我死,簡直易如反掌。現在我擔心的是長清,是雲舒,是小逸。
那個顧晗,我和長清離開的這些日子,顧晗有沒有再去林家找小逸?顧晗不是簡單的紈絝子弟,小逸養在深閨里這麼多年,雖然有白慕那個人精陪著她,但是跟顧晗一比,簡直就是雞蛋與石頭的差別。如果顧晗想要搞小逸,在這個節骨眼,小逸根本逃不掉。我出了事,長清肯定把重心都放在我身上了,到時候肯定分不出心去管小逸。而白慕,有也是個馬後炮,相當於沒有。
我找顧念青,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女孩,有機可趁。
她一直都在意自己是庶出,雖然後來把她記在了正室名下有了個嫡小姐名號,但是她心底里還是對此事一直掛忌。否則她不會跟顧念藍關係不好,否則她不會面對楊彧感覺自卑。我拿楊彧的事情來說,或許能打探到一些關於小逸的事,或許能阻止顧晗。
可是我沒想到,她居然不願意。她人倒是來了,只不過好像不是來聽我說話的,應該是來看我笑話順便來落井下石的。我跟她說我知道楊彧在哪裡,並且跟她說:「你心心念念的瑾之大人,其實是你表弟顧晗一直在覬覦的林逸的楊哥哥,林家的少東家跟你的瑾之大人是有過生死的至交。」
顧念青果然愣住,不過她很快就很不屑一顧地問我:「所以呢?然後呢?」
她在故意掩蓋自己的心慌。我便開始唬嚇她:「那你知道瑾之大人跟林逸的感情嗎?」
顧念青的眼神一瞬間變了,變得激烈而惡毒,「就她?!」
「不不不,你搞錯了,我說的感情,是兄妹之間的感情。」就知道我故意那樣說一定會引起她誤解,「林家少東家和瑾之大人是生死之交,過硬的鐵哥們,他當然是拿林逸當成自己親妹妹來疼。你說,如果你的表弟對瑾之大人的『親妹妹』做出什麼不軌的事來,瑾之大人會怎麼看待你們家,怎麼看待你?」
「呵,那又如何。」顧念青冷哼的聲音十分刻意,「顧晗又不是我的親表弟,他做了什麼事,與我有何干係?再說了,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如果瑾之大人真的和林家有關係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擺明了就是慌了。
我繼續胡扯,「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別人的世界你怎麼會知道?難不成你在窺探他的生活,難不成你監視他?楊,瑾之大人和林家少東家那是十多年的過往,十多年前你在哪?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不知道,那你卻又如何得知?十多年前你又能比我大多少?!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簡直無語,果然女人在關於自己喜歡的人的事情上是沒有智商的。「十多年前我肯定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就住在林家啊,他們來往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簡直腦子有坑!
她一下子蔫了,沉默了好久才憋出來一句:「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簡直要被她氣死,我以為她就算不是頂尖聰明的人,至少也應該反應機敏對我的話心領神會,再不濟也應該跟我一樣能猜到我想要做什麼。怎麼,難道真的是關心則亂?呵,那她對楊彧的感情,我可真得另眼相看了。我坐下來順順氣,睨著眼問她:「你不想以後和你的瑾之大人以仇人的身份相見吧?」
她怔了怔,反應了一會兒,忽然間抬起頭來,「不是我指使的,顧晗現在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我指使的。自從那次我要他毀了林逸的清白他不肯之後,我就沒再找過他。他現在在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是這樣!不是顧念青不敢,是顧晗攔住了!我咬得牙齒直疼,手關節不自覺地攥的發白。顧念青看我眼神不對,嚇得倒退了幾步,離牢房有五步遠,說:「我,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她是瑾之大人的妹妹,我,我肯定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