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我醒來時,窗外的陽光正照在我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我扭過頭,楊彧正坐在我身邊看書。

我慢慢撐著床坐起來,他扭頭看我,「你醒了。」

我點點頭,坐好,「能幫我拿些水嗎?有點干。」

看他起身去倒水,我便問他:「我這次又睡了幾天啊?」揉了揉心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將水遞給我,說:「你沒睡多久,事情是兩天前發生的。」

我喝了點水感覺好多了,剛想動一動,又覺得小腹那裡在隱隱作痛。我有些奇怪,「我記得那個人踹的我胸口啊,怎麼小腹這裡也疼了?」

楊彧很明顯的僵住了,手裡拿著的杯子也差點失落。我好奇地看著他,想問些什麼,忽然間門開了,我扭過頭,是林逸。

楊彧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匆匆離去,林逸喊了一聲「楊先生」也不見他回應。

她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表示不清楚,「我也沒說什麼,他就忽然間很奇怪,話也不說了,就這樣走了。」

林逸坐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被子,說,「陸姐姐,你可嚇死我了。」

「沒事兒,不就是吐了口血嘛!」我毫不在意,問她:「你們那天跑到哪裡楊彧出現的啊?」

林逸道:「還說沒事!哥哥說你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那混蛋又下那樣重的手,幸虧楊先生出現的早,給你渡氣引命,否則……」我看她說著說著大有要哭起來的意思,連忙攬住她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沒想到我這麼說居然讓她直接哭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捶我:「你說你瞎逞什麼能啊?你嚇死我了!」

我向來不會哄人,她一哭我登時手腳大亂,趕忙給她擦擦眼淚,「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的錯,別哭了,我下次不逞能了,不哭不哭,再哭可就不美了。」絲毫作用不起,她還是摟著我大哭不止。我無奈又無法,「小逸小逸,不哭了不哭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保證下次再也不逞能了,下次我……」

「你還想有下次?!」林源忽然間進來打斷我的話。我如遇大赦,趕忙示意他接住林逸。

林源拉過她,斥責道,「你陸姐姐身子還沒好,你怎麼又跑過來瞎折騰了?」

我是想讓他安慰安慰他妹妹的,誰知道他這樣「安慰」啊。我趕忙又攔住他,「停停停,你別罵她,我可沒讓你罵她!」

林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看他嘆氣,心中嘀咕:我攔完你妹妹又攔你,我還沒嘆氣呢你瞎嘆什麼氣啊!

他看我一臉幽怨,就讓林逸先回去。林逸不肯,我怕她再哭了,也跟著勸她先回去。好一通勸說之後,她才回去了。我看林源還不走,問:「把你妹妹勸回去了,你留在這裡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坐下,「你也太不要命了!」

我搖搖頭,「不是我不要命,少東家覺得那種情況下如果我們三個一起跑,能跑掉嗎?」

林源看看我,「那你哪裡來的信心覺得憑你一己之力能攔住三個惡匪?」

我攤攤手,「能攔一點是一點嘛,你們救了我的命,又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著我,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幫你們做吧?再說了,」我朝他擠擠眼睛,「我這不是攔住他們了嘛!」

林源瞬間站起來,「你可知如果不是楊兄及時趕到,你會……」他說不下去,氣得狠狠甩袖子,「你什麼時候能知道愛惜一點自己?!」

我仰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很惜命的。」可是我也怕我配不上你,你這麼優秀,怎麼會無緣無故心儀我呢?

他聽了,好久沒說話。最終離去時對我說:「你不需要為林家、為我做任何事,照顧好你自己就是為我做的最大的事。」

眼看著他離去,我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心中記掛我看起來是真的,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待別的女孩也是這般上心。我這個人不僅惜命,還很惜情,我不知道愛錯人會有什麼後果,不敢想,也不願想。我畫了五年的漫畫,看了無數故事,腳本里的男女主角愛了恨、恨了愛,說到底最受傷的是那個不知深淺先愛上的人。我筆下的他們嘗盡了世間冷暖,我不想像他們那樣,也不敢。

林源恐怕看得出來我對他的感覺,我們,都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小軟端著飯進來時,我還在久久地出神,以致於沒有發覺她進來了。小軟說,她眼看著飯菜都要涼了,可我還是沒有回神的意思,最終只能把我喊醒了。我感激小軟及時叫住我,一來是趕上了熱飯,二來,是把我從無用的瞎想中拉了出來。

小軟告訴我,她聽韓英說,少東家得知我出事了時,手上剛接了一樁生意。聽說我出事了,他立刻丟開手上的生意策馬趕到洛京林府。「那個急迫勁兒呦,小軟不開玩笑,真的是從未見過呢!」

我不信,「你都是在家裡跟著你們少東家的,他出了門什麼樣,在外面見別的女子什麼樣,你怎麼知道?怎麼就敢說他從沒有那麼急迫過?」

小軟嘻嘻笑,「在家我跟著少東家,出了門不是有韓英嘛!陸姑娘莫不是吃了醋?」

我拿筷子打她,「去去去!整天沒事兒凈瞎說。我吃的哪門子的醋啊。」剛吃了幾口,忽然間意識到小軟剛剛的話里有東西,我邪邪笑著,「小軟,你是不是跟韓英……」我笑的尤其邪惡。

我沒想到小軟毫不在意,十分大方地說:「是的啊,小軟和韓英早已定了終身,少東家說等再過一段時間,生意不那麼繁忙了,就給我們舉辦婚禮。」

我嘖嘖嘖了好幾聲,「沒看出來啊小軟,怪不得每天都紅光滿面的。到時候你們倆成親可要給我說一聲啊!」

小軟問:「陸姑娘就在府上,哪裡來的通知一說?說不定姑娘會比小軟還早知道呢!」

我搖搖頭,「我也不能一直待在林府吧?」

小軟愣了愣,不說話了,我想逗逗她,她也提不上來勁。吃完了飯,也沒有跟我嘮嗑,簡單收拾了飯碗就離去了。我不禁奇怪,我今天是怎麼了?

安靜又落寞的氣氛一直到夜裡都沒有好轉,我一個人坐不住,便自己溜達到花園裡去。花園裡景緻很好,透過花木還可以看到又大又圓的月亮。月光如水一般傾在地上,朦朧中透著亮兒。花木的影子落在地上,斑駁陸離,煞是好看。我想起來《記承天寺夜遊》里的句子,不禁低聲感嘆,「果然是積水空明、藻荇交橫的好景色。」

「這般好的景色,還應該有一兩個閑人才相稱。」林源突然出聲,嚇得我直往後退。他看我嚇成這樣,笑出了聲。見我緩回來了就問我:「我有那麼可怕嗎?瞧把你給嚇得。」

我拍拍心口,「大半夜的我沒提防會有人來,你走路都沒聲音,突然說話,能不嚇人嗎?」

他笑著看我,「現在還怕嗎?」

「只要別再突然出來一個人就成了。」

他微笑,「我知道哪裡月夜賞景最好,要不要跟我來?」

我自然樂意,連聲說好,見他大步往一旁走,一邊小聲喊著「等等我」一邊跟了上去。跟上去之後,他問我:「你為什麼說話這麼小聲?」我小聲說:「這個點兒其他人都該睡了,我怕大聲說話吵到他們。」他笑,「不必不必,這宅子住的人不多,都集中在東邊晴雲院那邊,你在這裡多大聲那邊都聽不到的。」我半信半疑,「真的?」他笑,「我還能騙你不成?」我信了,心中放鬆了些。

正走著,林源忽然間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溫熱有力,骨骼分明,我的手在他手裡很快就出了汗。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甚至能聽見那聲音,不知不覺間呼吸越發急促。我怕他會聽見我心跳的聲音、大口喘氣的聲音,便想悄悄把手不經意地拽回來。他察覺到我的意圖,反而越發握得緊了,「這一段路有些不好走,你小心點。」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也就不再拽了。

七拐八拐拐了很多道彎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他說的這個地方。這裡是園裡一座很大的假山的半山腰,有一塊平坦的地方,放了幾隻石凳子。我撿了一個坐下,倚在身後的山上,「視野開闊,既能看到月亮,又能看到園裡大多數景緻,的確是個好地方。就是不好上來。」

林源說,「園子里本來沒有這一處地方。是我小時候在這裡玩的時候不經意發現的。便在外面買了幾隻石凳子,讓人帶到這裡安置了。父親原本不同意我這樣做,說我這樣做會破壞這座山的景緻構造。」

他說到這裡就不說了,我不禁問他:「後來呢?你爹怎麼同意了?」

他看看我,道,「是我娘,她說本來我就沒什麼玩耍的,今天好容易有了喜歡的,哪裡管他壞不壞景緻呢?又說我們本來就不是在這裡長住,只是偶爾來住一下,能有什麼大不了?父親這才同意我留下這幾個石凳子。」

我看他神情有些哀傷,只道:「你娘對你很好。」

他倚在我旁邊,握住我的手,沒有說話。

我再次渾身緊繃了起來,本能的想抽回手,可是又想到他現在心中定然在思念他娘,我在這個時候跟他強調這些,總覺得不太好。便狠了狠心,心道:「這是看在他心情不好的分上。」就這樣任他握著了。

過了好久,他說,「聽小軟說你想走?」

我點點頭,「我在你家裡待了三個多月了,總不能一直待在你家裡吧?」

他扭頭看著我,「為什麼不能一直在我家裡呢?」

他話裡有話,我只裝作聽不懂,「我來你們這裡這麼久了,你們的大好山河我還沒去看看呢,總不能一直讓我待在一個院子里吧?」

他說:「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我笑笑,「可我想自己一個人去。」

他愣住,問,「你會回來嗎?」

我想了想,「可能會回來吧。不過,」我看向他,「也可能不回來。」

他沉默不語。

我說,「我聽說世界上最好的旅行不是說走就走,而是當你心中不再清明時,可以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所到的每一處陌生的地方,都是最好的風景。當你孤單時,有想要一起並且能夠一起的人一起出發。即使只是去不遠處走走,也是一場心靈的旅途。」

他問我:「那麼,你現在是心中迷茫,還是有想要一起的人?」

我搖搖頭,「都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

他握著我的手沒有鬆開,反而越抓越緊,「可是,你還沒有報我的救命之恩呢。」

我瞬間呆住,報,恩?完了,我把這事兒給忽略了。剛剛說了一通的心靈雞湯,瞬間就糊了。我乾笑著,說:「這個,這個……」

結巴之際,天空中忽然炸開一朵煙花,嘭的一聲,壯烈而美麗。一朵炸開,緊接著又炸了數朵,一時間煙花滿天。我驚喜地跳起來,哇出了聲。

林源緊著站起來,拉住我說小心別滑下去。

我問他,「這是哪裡放的煙花啊?」

他道:「是雲舫。這些天里雲舫還會再放的。你喜歡嗎?」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煙花的?」我忍不住雙眼冒光,「那個,少東家,我們明天可以去雲舫玩嗎?」

他似乎在猶豫,我趕忙保證:「我保證不會再有前兩天那樣的事兒了。」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想去便讓逸兒帶你去吧。只是,」我等他的只是說了好趕緊保證,誰知他卻停在了這裡。我問:「只是什麼?」

他看我一眼,說,「只是你呀,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能再逞強了!讓白慕跟著你們。」

能出去玩就是最好的了,管她什麼白慕跟不跟著呢。我連聲答應,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似乎還是擔心,又問我:「你現在可覺得身上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我好的很,胳膊腿兒樣樣都好!」

他說:「楊兄說那人一腳踹你的確狠,但萬幸他只有蠻力沒有武功,給你渡了氣引了命之後多加休息就能好。只是你受那一腳,身上其他的傷都被牽連,這才是我最怕的。」

我寬慰他,「我那兩個月的傷可不是白養的,現在我已經全好了。你不必再擔心了。」

他說:「即使全好了,你的葯還是不能停。我會告訴小軟,你不要想著能逃掉。」

我此時因去雲舫的事不能頂撞他,便連連答應了。他看我這時候答應的快,就笑著又說:「每日的練字,也不能丟了。」我連聲答應。

他笑出聲來,道:「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嗯了一聲,就準備沿著來時的路拐回去。林源搖搖頭,一把拉住我,撥開一旁的花木,一條明晃晃的路出現在眼前。肉眼可見那路不僅好走而且近,他拉著我從此下去,簡直是片刻就回到了我們出發的地方。

我瞪大眼睛,「你知道這裡有一條近路還好走?」

他微笑著,道:「這是我命人修築的,自然知道。」

我難以理解,「那你還帶我走、走那條又遠又不好走的路?」

他依舊微笑著,轉身就走,「還回不回去了?小軟可要著急了。」

我恍然大悟,追過去要打他:「你誆我?!」

他一邊笑著一邊跑起來,我大喊著讓他站住,發誓要他好看。

一直追到我住的地方,他才停下來,「好了好了,到了,趕緊沐浴更衣,休息吧。」

我抓著他正要修理他,小軟從裡面把門打開了。看我抓著他們少東家胸口的衣服,她立刻一副什麼都明白的表情笑起來把頭縮了回去。我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一個激靈鬆開了手。訕訕地沖他笑了笑,趕忙鑽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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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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