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笑

第四章 可笑

她沒有做家務,給自己徹底放了一天假。他回家的時候,房間黑漆漆的,廚房是冰冷的。她端坐在沙發上,雙目炯炯。成年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試探,他一目了然,直奔主題:「你全知道了?」

「那個人來過了。」

「你說小媚?」說起那個人,他臉上閃過笑意。她看見了,只有因為愛情,才會這般不受理智掌控,即便知道不該,那喜悅卻怎麼也包不住。

她冷冷地看著他,想搜刮幾句他曾經的誓言來抨擊他無恥的背叛,但在茫茫回憶中找了又找,卻是一片空白。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她竟然想不起任何具有標誌意義的事件。就連求婚,都是她準備的。她一直都知道,她愛他遠勝過他對自己的愛。但當事實清晰無誤地擺在眼前時,她無力接受。

「你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她期望他痛哭流涕,向自己懺悔。

當然不可能。

他習慣性地「哦」了一聲,攤開手:「你都知道了,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愛她,她也愛我,如果你願意成全,我感激不盡。如果你拒絕離婚,我和她可以慢慢等。」

他怎麼可以擺脫道德上的沉重感,將出軌這麼噁心的事說得稀鬆平常!按照他的意思,是她橫在路中間,攔住了他的真愛坦途。

「我知道你是最合適的妻子人選,我也知道我該好好對你。可是,感情的事由不得理智判斷。我不喜歡這樣平平靜靜的生活,只有跟小媚在一起,我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阿書,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分開對你我來說都是解脫。」他苦口婆心,不過是為了讓她點頭。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絕不!」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完了,一如昨日,做飯、擦地、整理家務。她不再做他的飯,不洗他的衣服,每件事都划好了三八線,界定分明。他做得更過分,當著她的面,給情人打電話,商議著去哪裡度假。

她希望自己能勇敢一點,像網上那些網友們寫的出軌帖子的女主角,果斷拒絕,迅速轉移財產,及時抽身。但她做不到,漫漫十年,愛他成為了習慣。她能折磨的人,只有自己。她去大學轉了轉,那些年他們經過的痕迹,似乎猶在昨日。門口餐館那個胖胖的老闆還在,他喊住她,問:「你對象呢?好久沒見你們一起來了。」

她本來不想哭,但這句平實的問話拷打在心坎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留言牆上,她看到了自己寫的紙條:願下雨有傘,天寒有衣,想見的人在身邊,想愛的人在眼前。

願望是用來讓人體會失望的,越期待,越絕望。

她翻來覆去,只找到了他留下的唯一一句話:祝趙知書小朋友天天開心,萬事如意。

太過於平常,完全不是情話該有的樣子。她失控了,哭了許久,但踏出餐館大門后,她又成了大家熟知的冷靜克制的趙知書。如果她性格活潑一些,全程參與了他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他們之間是不是會親密無間,恩愛非凡?

她輕輕地撫摸著橘貓的脖子,搖了搖頭。人生沒有假設,走出的每一步無法回頭。懷中的橘貓嗚嗚地叫著,似乎在說著什麼。貓有靈性,她此刻已經將它看做了自己的樹洞,滿腹心事都道了出來。

「妙妙!妙妙!」有人在喚,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她抬頭,看見眼前的女子,神色古怪地注視著自己懷中的橘貓。

「原來你叫妙妙,很有趣的名字。你的主人來了。」她快速抬手擦乾淚痕,企圖將妙妙從膝蓋上拿下去。無奈,這老貓像長在她腿上似得,粘著不肯走。

女子在她身邊坐定,伸出將妙妙捉過來:「不好意思,我家這隻貓,最喜歡聽故事了,它大概是聽得太入迷,賴著不肯走。認識一下吧,我叫蘇醒。」

其實適才趙知書向妙妙絮絮叨叨地講訴那些過往的時候,她已經聽明白了來龍去脈。說到底,不過是個男人變了心的尋常故事。

「既然對方已經無意,你為什麼不肯放手?」蘇醒不解。

她愣了愣,原本不想像個怨婦,逢人就將自己的遭遇嚼一番。但不知怎麼的,舌頭不聽使喚,沒經過猶豫掙扎,心裡的話就倒了出來:「人生有幾個十年?青春中最美好的一段是跟他一起度過的,換了是你,你甘心嗎?」

蘇醒自然不能理解。十年,對她來說,不過短短一瞬。她不老不死,青春永不凋謝,只耗費十年便贏得一場愛情,有什麼不甘心的?凡人生命短暫,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沒有希望的人身上。她只能說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勸解:「感情要的是你情我願,你這樣傷心倔強,傷害的人不過是自己。」

這些淺顯的道理,夏知書怎麼會不明白?讀了許多書,懂得許多道理,但依然不能保證過好這一生呀。此刻,她在感情的激流里不能自拔,「如果他沒遇上那個人,或者忘了那個人,說不定我的婚姻就保住了。」她自嘲地笑了。

蘇醒發現,她的嘴角有些下垂。小時候她聽王家府上的老人說,嘴角下垂,帶著苦相,這一生會過的坎坷些。「如果這世上有一種手段,能讓他徹底忘了呢?」蘇醒已經決定,送一枚印章給她。

她愕然,「怎麼可能?」

「她說有,當然是有!」妙妙說著,正要拿出橘色的布包。

夏知書驚恐地往站起來。

嘭一聲悶響,妙妙結結實實地摔在了草地上。它費力地坐起來,瞪著眼睛,吹著鬍子,十分不滿。「唉,千萬不要再問你為什麼能說話諸如此類的傻問題,老夫實在不想回答。」

夏知書的腿已經軟了,她覺得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蘇醒溫和地挽住她的手,盡量讓自己的言辭聽起來不那麼嚇人:「是這樣的,我和這隻貓,都在一家店鋪上班,這家店你或許沒聽過,它叫記憶回收站——」

「是貓記記憶回收站!」妙妙嘟囔著糾正。

夏知書的腿,剛有了點兒力氣,又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妙妙,少說幾句!」蘇醒覺得,此刻顯示任何的善意看上去都會被誤以為包藏禍心,她不打算繞彎子了,「總之,我們店做的是跟記憶有關的生意,如果你感興趣,你可以帶著你的愛人一起來店裡——」

「圖標一次只送一個人!真是暴殄天物!」妙妙已經無法忍耐了,她越俎代庖就算了,還自作主張!它拿出貓爪圖標,極其不樂意地遞給了蘇醒。

「拿好這個,它會指引你!」蘇醒將圖標塞給她,拽起妙妙走了。

掌中的圖標設計的很可愛,是小小的貓爪模樣。夏知書仔細地看了看,正要抬頭問時,發現身邊早已不見胖乎乎的橘貓和妙齡女子。

如果這世上有一種手段,能讓他徹底忘了呢?

這句話,如同女巫念起的魔咒,充滿了蠱惑。人在絕境中,便有了不管不顧的勇氣。她將圖標緊緊攥在掌心,決定試一試。回家后,她做了豐盛的晚餐,家裡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以為她想通了,臉色好了許多,試探地問她:「你答應了?我們什麼時候去ban證?」

他從來都沒這樣急切,當初結婚的時候,他有條不紊、應付自如。她以為是他足夠成熟,原來卻是他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她冷笑著,「你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嗎?」

真話令人心碎,他說:「已經耽誤了十年了,我現在一分鐘都不想耽誤。」

「好,吃完這頓飯,你陪我去一個地方,之後,我們各走各路。」她舉起了酒杯。

他猶猶豫豫。

「放心,沒毒!」她的心瞬間結冰,他到底是以多大的惡意在揣測自己呢?「我好人做到底,你看,都沒毒!」每樣菜,她都吃給他看。吃著吃著,她覺得噁心。眼前的他,到底值不值得留戀?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愚蠢而錯誤至極,卻不願罷手。

「那是什麼地方?」他的確害怕。她的冷靜,像是暗暗蟄伏伺機而動的小獸。

什麼地方?她不願多想。會說話的貓,神色古怪的女郎,他們經營的店鋪,做跟記憶有關的生意,以上種種,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那不是正常人類能輕易接觸到的世界。

她抬頭,眼神無奈而哀傷。對坐的男人,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知道他每一顆痣長在什麼地方。置身人群,她能一眼就將他辨認出來。心裡有萬千不甘,驅使著她,俯身過去,襲擊他略微單薄的唇。

他本能地避開了。

呵呵!多麼可笑!為另一個女人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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