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漁樵煮湯翻車現場
太陽穿過厚重的層雲,灑出一地金光,照的河畔零碎的石頭映出無數片破碎的光華,樹木新生的淺綠色嫩葉也隱隱帶了金色
閑漁子盤腿坐在河邊的一塊巨石上,穿著一身灰色的布衣,沒有帶斗笠,披散著頭髮,彷彿深山老林中的隱士。
她回想著早上吃的那些粥,忍不住咂咂嘴。
真香的魚肉粥,可惜就那麼點。
她掏出魚竿,把魚竿放在一旁的石頭上,拴好魚線魚鉤,調整好魚漂,接著從袖中掏出一些摸魚子先前為她做的魚餌掛上去。
她隨意一甩,釣竿入水,沒有激起一絲一毫的浪花。
她單手掌著魚竿,摘下腰間的酒葫蘆來,小酌了幾口,把酒葫蘆放在一邊不管。
「能釣得上來魚嗎?」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閑漁子轉過頭去。
來的人身形粗壯,穿著一身幹練的短褐,容貌卻生的俊美,只是比閑漁子還不修邊幅,扛著個柴刀,背著一大筐柴,似乎是個樵夫。
他似乎剛砍完柴下山,累的把筐子放到大石頭上,自己坐在了閑漁子身側。
這人她昨天沒有見過,昨天她把村中的人見了個七七八八,他應該不是村子里的人。
但這村子里除了她哪兒還有外人,不然,這就不是一個避世的村莊了。
「能。」閑漁子回答道。
自從她用了摸魚牌魚餌,釣魚一釣一個準。
正說著,魚線顫了顫,閑漁子感受到水裡傳達來的動靜,順手一抬竿。
一條青黑色,小臂長的魚掛在鉤子上。
閑漁子取下那條魚,順手扔進魚簍里,接著掛上魚餌。
「不用魚餌能釣上魚來嗎?」樵夫問道。
閑漁子無語的看他一眼,道:「柴刀不鋒利,砍的了柴嗎?」
樵夫搖搖頭,認真的道:「這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了?」閑漁子輕笑一聲,不以為然。
她懷疑眼前這哥們砍柴砍傻了。
「釣到魚更重要的不是魚鉤而是魚餌,砍到柴不是因為有刀而是因為有樹。魚會動而樹不會動。樹是因為有用而遭受的禍患,而魚是因為吃食而受害,雖然魚也有用,但魚是主動的而樹是被動的。」
樵夫道。
閑漁子聞聲樂了,她也不急著再掛魚餌,專心聽那樵夫講話。
「魚因吃食而受害,人因吃魚而受利,都是吃東西,但是結果卻不一樣,這是為什麼呢?」
樵夫問道。
「砍柴你知道的比我多,釣魚你卻不如我明白。當然我也不一定真的明白,要不我試著給你解釋下?你覺得咋樣?」
閑漁子邊說邊掛上魚餌,放下魚鉤。
樵夫點點頭,改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
「魚不吃東西就掛了,所以咱真沒必要講啥子吃東西對魚有害。吃魚餌是因為餓,不吃可能會餓死,那為什麼不吃?魚受利受害都因為吃,如果我為了釣魚褲衩一下掉河裡,那我跟魚也沒差兒。
魚受害於餌,人受害於財,餌與財不同,但害處沒差兒,你分個啥子。」
閑漁子手把魚竿,依傍著石頭,微微眯眯眼,道:「你只能看見事物的外在而忽略了事物的變化,因此你也不能理解事物本身就是在不斷變化的這一道理。
魚因為吃食而死而生,我因為釣魚而飽而飢。我飽則魚死,魚生則我飢,人生於陸而魚生於水,地方不用但是利益一樣。」
閑漁子話罷,樵夫似乎若有所思,凝眉坐在石頭上思索了很長時間。
在此期間,閑漁子已經釣上了不少魚。
鮮活肥美的江魚在魚簍中撲騰,閑漁子暗暗咽下了一口口水。
出來浪的第二天,想摸魚了。
摸魚子身為逍遙宗祖師爺,除了種地啥都會,上能論道玄談,下能科學創新,手工活做飯墨家機關啥的都到手拈來…
這簡直是個神仙小姐姐~( ̄▽ ̄~)~
摸魚子不在,魚沒人做,自己烤的話沒法吃,送去陳久安家的話一時半會吃不到,畢竟人家還有別的活要干。
「魚能吃嗎?」樵夫舔舔嘴唇,問道。
閑漁子仔細打量他兩下,隨後起身,向村裡喊了聲:「誰家憨子跑出來了?在河邊我看著呢,別掉水裡!」
「在下不是憨子,在下陸周,字子通。在下隱居山中多年,不常與村人往來,今日打柴下山與村人換吃食時,聽聞樗里村來了位得道的高人,過來拜訪。先生可喚我子通。」
他不待閑漁子再開口,又道:「這魚生著能吃嗎?」
閑漁子無語,反問道:「子通你就這麼饞?我一位友人說江魚不能生吃,吃了會上吐下瀉。要不你把柴給我,再去借個鍋,咱煮了吃?」
她好好釣個魚怎麼碰上陸周這種奇葩?
陸周點點頭,扔下柴,飛奔去村民家借鍋。
閑漁子不由得慨嘆一聲,真是個實誠的怪人。
不過,誰又不是怪人呢?
陸周好半天才回來,時間久到閑漁子魚簍里的魚都沒勁撲騰了。
他架好柴,放上鍋,閑漁子把魚丟進水裡。
鱗片不刮,內臟不掏,偏偏二人似乎還理所當然。
閑漁子剛把魚丟進水裡,木柴就騰的一下子燃燒起來了。
「是因為我的柴所以魚產生了變化是嗎?因為你的魚我的柴也發生了變化是嗎?火是變化產生的?」陸周直愣愣的盯著魚瞧。
閑漁子點點頭,從袖中挑出摸魚子準備的各種調料,也不看是什麼,直接往裡倒。
「…這…變化貌似有點大。」陸周嘴角一抽。
他雖然不會做菜,但也知道煮魚時味道應該沒有這麼刺鼻。
「這是我的魚在變化啊。」閑漁子高深莫測的笑笑,道:「誰都會用柴煮魚烤魚,但你不知道柴的作用是火,沒有火,再多的柴也拉倒。」
閑漁子隨便摘了些村中人常摘的野菜,往鍋里一扔,陸周看著這可能會產生詭異變化的一鍋東西,深刻檢討了自己對道的理解不夠,所以理解不了高人的作為。
「請先生與我說說其中的道理。」他連忙道。
閑漁子樂得有這樣的一個聽眾,又往鍋里扔了一些吃的后道:「火為用,柴為體,用生於利,體生於害。利害顯露,體用隱蔽,你看我的魚,沒有火燒煮就會保持不能吃多狀態直到爛掉,那又怎樣養人身體?」
陸周真心覺得,這魚就算是燒煮了,也不能吃。
「照你這麼說,火的功能大於柴,那為什麼火還要靠著柴?」陸周問道。
「我給你說過了啊,柴是火的本體,火是柴的變化,缺一不可…」
閑漁子話未說完,手中一殘,鍋底就被燒穿了。
陸周顧不得仔細聽她講道理,騰的一下子站起來,不甚踢翻了鍋。
鍋扣在火上,架子七倒八歪,屎黃色,黏糊糊的湯流了滿地,裡面有些深綠色的物體,似乎是剛扔進去的野菜,放進去的兩條魚摔的七零八碎,內臟膽汁不待流出就到了火上。
火把流上去的東西燒的焦糊一片,魚湯也把火蓋滅了。
一男一女,一樵一漁,一個短褐藤簪,一個布衣披髮
此時此刻,二人面面相覷。
「你看,火生於動,水生於靜。火以用為始,以體為終,所以火是動的。水以體為始,以用為終,所以水是靜的。火體,水用,二者相濟相息。不止水火,天下的事物都如此,就在於你如何應用。
當然,這是運用失敗的例子。」
閑漁子微微仰頭,目光落向深遠的山谷大江,聲音飄渺。
她說的自然不乏道理,只不過…在這種境況下說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掩蓋自己煮魚翻車的事實。
「您到底是怎麼運用這個道理,把好好的魚,好好的野菜,好好的調料用好好的柴煮成這麼一鍋東西還把鍋燒透的?」
半晌,陸周分外悲憤的問道。
他在山的外面當過官,才高八斗,出身也不錯,因為痛恨黑暗的社會又無力改變就憤然隱居。
哪怕隱居了,他也沒餓著自己。他找了處資源豐沛但地理位置偏僻險峻的山隱居,吃野果的日子沒過多久,砍柴燒水時看見山的另一邊有人影。
下去后發現是樗里村,自此便與樗里村達成協議,他出柴火,村人容他蹭飯。
他也不是什麼君子,要真是世俗意義上的君子當初就不會在辭職那天把書文甩在魚肉百姓欺負良家女的皇帝臉上,給人從下面來了一記斷子絕孫腳,然後背著早就打包好的包袱走窗戶跑路,最後落到此處隱居。
不是君子,他也不會遠庖廚,村人做飯時他也常常看著,雖然學著做的飯也不咋樣,但也見識了不少。
正常人都不可能把好端端的魚,菜,調料煮成一鍋屎一樣的東西還燒穿鍋。
真是個好人啊,為了給他講反面例子都不惜把魚燒成這樣,把鍋燒破。
陸周不由得深深感嘆,得道的高人不會敝帚自珍,與山下的學者全然不同。
閑漁子深深嘆息一聲,連鼻子都不捂,拎出面目全非的鍋。
「你說,你要是把這個鍋還回去,會…」
她話未說完,陸周連忙擺手,道:「會被打。」
閑漁子無奈的嘆一口氣,略蒼白的手拂過地上的一片焦黑痕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只是一個簡單的撫摸一般。
她再一抹手中的鍋,上面的所有痕迹一瞬間消失殆盡,彷彿一個剛出場的新鍋。
陸周:!!!
「行了,你拿去還吧。」閑漁子把東西往他手裡一塞,清理乾淨地上的一坨魚湯,拿著自己的漁具往遠處走了。
她呆在這會一直聞到那股讓人八百年吃不下飯的味道。
釣著魚,閑漁子暗自心想。
下次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對自己的廚藝抱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她做出來的東西放到哪兒都是生化武器。
唉╯﹏╰
真不知道她這麼愛好和平的人,怎麼做出來的東西扔過去能熏死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