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無
「崇義縣?」白臉漢子有些疑惑,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縣名。三人以他為首,他如此,另外兩人更不明所以。好在他沒有深究陳曉宇的來歷,手指了一下漸黑的天空,道:「斷暗(天黑)了,先進村頂難(裡面)吧。」
天確實黑了,木筏渡河時村落里亮起了火把。聽聞對岸發現了強盜,村落里的槍手一些聚集在碼頭,一些打著火把燈籠散在村外各處。又聽聞不是強盜是個和尚,碼頭附近的槍手散去了,但也有人站在碼頭邊。
一直在想如何進村,沒想到就這樣進村了。陳曉宇沒什麼喜悅,深知言多必失也不敢多問。木筏靠岸時,火把下的男子讓他心下暗驚,那人頭上戴著一個戲里的襆頭。看到襆頭陳曉宇還有些疑惑,當看到襆頭后側兩根柳葉似的斜伸向下的襆腳,他有些明白自己在什麼朝代了。
陳曉宇心中劇震,沒察覺襆頭男子打量完自己便對為首的矮漢說了兩聲,接著對自己雙掌合十,做出請的姿勢,示意跟他走。他走出數步,陳曉宇才雙掌合十道了一聲多謝。
碼頭是村落最熱鬧的地方,瓦房就建在碼頭邊,兩人沒走多遠就進了一個挑著燈籠的院子。同樣是三排屋子,中間那間點了幾盞油燈,一些圍桌而坐。狗吠被喝止后,里傳來說話聲,還有不知那裡傳來的婦女哭泣聲,很近。襆頭男子帶著陳曉宇走到廳門口,廳內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本來就不是和尚的陳曉宇心中發虛,可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身份,或許可以矇混過關吧。抱著這樣心思的他雙掌合十,算是和諸人打了個招呼。他正想要不要念一聲佛號時,「阿彌陀佛」,廳里站起一個真正的和尚,他宣了一聲佛,然後說了一句什麼。
這句話不是本地土話,像是河南還是北方哪裡的話,陳曉宇什麼也沒聽懂,一臉的茫然。見陳曉宇聽不懂官話,帶他入院子的襆頭男子提醒一句,老和尚才說起陳曉宇能聽懂的土話:「和尚你係哪只寺院的,可有度牒?」
度牒二字擊碎陳曉宇矇混過關的企圖,他搖著頭實話實話:「厓冇度牒。厓唔係強盜。」
陳曉宇強調自己的清白,他最擔心的莫過於被人當成強盜。他的強調讓問話的老和尚一笑,他看到這個小和尚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麼強盜,畢竟沒有哪個強盜會這樣白凈富態,眼神也不可能這樣靈動。倒是此人體格高大,像是習武之人。
老和尚笑時,襆頭男子又補充一句:「渠(他)話他從崇義縣來的」。
「崇義縣?!」一個身著紫衣的中年男人詫異轉頭,看向身邊一位身著白衣、頭上也戴襆頭的年輕男子。「有這隻縣嗎?」他問。「我冇聽過崇義縣,你曉不曉得?」
「崇義縣?」被問的白衣男子想了一想,很肯定的搖頭,聲音有些尖。「厓皇宋治縣一千兩百三十有奇,冇有崇義縣。」這話說完,他站起對陳曉宇拱拱手,問:「你冇度牒,可有公憑?」
「冇有公憑。」知道矇混不了的陳曉宇再度說了實話。
「你冇公憑,可有戶貼?」白衣男子再問。
「也冇戶貼。」陳曉宇第三次答沒有。說到這裡他很想把包里身份證拿出來,可最終還是忍下。他苦笑著看這名問話的白衣男子,無奈道:「話起來肯定冇人相信,一場霧我就到了這嘞。從河上遊走過來,後來就被…渠(他)看到哩……」
陳曉宇左看右看,沒見到那個發現自己的矮個漢子。他話到最後再強調:「厓真的唔係強盜!」說罷正視廳內的幾個人:年老的和尚,紫衣且魁梧的中年人,問話的白衣年輕,還有個面貌有些猥瑣、同樣一身紫衣的中年人。他感覺到,決定自己在這個時代命運的時刻到了。
陳曉宇很快被打發走。襆頭男子將他帶到另一個院子,領進一間黑乎乎的廂房,對院子主人交代幾句便離開了。院主人的言辭很是客氣,不但給他點了一盞油燈,還給他端來了晚飯。若在平時,這種沒一片肉菜沒多少油的晚飯他一定難以下咽,可今天他真的餓極了,當著院主人的面就哽下小半碗。之後,才回過神來向主人道謝。
「這嘞叫甚麼村?」吃完飯,陳曉宇雙掌合十,對方也雙掌合十。
「叫麻斜村。」院主人是個老人,襆頭男子說陳曉宇是和尚,他就當陳曉宇真是和尚。
「麻斜村?」陳曉宇從來沒有聽過麻斜村,他只知道這裡叫做朱坊。他追問:「屬南康?」
「嗯,南康的。」老人點頭。
「南康南面是大余縣?」陳曉宇再問。
「嗯,南康的南面…南面是信豐縣,西面才是大庾縣。」老人沒有偽色,糾正陳曉宇的錯誤。
「南康北面是上猶縣,東面是贛州?」陳曉宇繼續問。
「北面是上猶,東面是虔州。」這次老人想了想再答。「贛州?唔聽過贛州呀。」
虔州是贛州的古稱,後來改名,知道自己身處『皇宋』的陳曉宇沒有驚訝。同時他對為什麼沒有崇義縣有了一些猜測——據說崇義是很晚近才立縣的。
他凝神猜測時,老人輕輕退了出去,掩上房門不打擾和尚做晚課,然而在他關門時,『噠』的一聲,一團烈焰從和尚手心裡忽地冒了出來,宛如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