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各人的失算
「姑且不說以後，現在怕就會出問題了。」
東方弘突然插話道：「殿下，你可否與孔大人說了人道氣運的性質？」
「人道氣運的性質？」
宋映月疑惑的轉頭看向東方弘，就見東方弘正閉著雙眼，右手以劍指戳在眉心中央。
「這一點我倒是沒和他說，怎麼了？」
東方弘沉聲道：「問題大了！吳……孔大人曾和我說過，他正式修行不過數月，想來心法修為也……不是很高深吧？」
「他好像才從水行修到木行不久……」
宋映月隨口回答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一變，抬手比了一個V的姿勢，開眼看向了祭壇。
這一看，她臉上瞬間浮現了驚慌之色。
開眼之後，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吳勉周圍縈繞著磅礴的人道氣運，而他面前的蝗蟲身上也縈繞著龐大的氣運，兩者正在互相衝擊著。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兩種氣運本不該互相衝擊的，應該是吳勉念詠頌詞后，籍由頌詞引導人道氣運徹底鎮壓蝗蟲氣運。
但是東方弘的話讓她立刻想起來自己師弟還沒修鍊幾天，心法修為不夠精深，就算籍由孔文軒的一半氣運，以知州的身份成功利用頌詞引導人道氣運對抗蝗蟲氣運，本身的心性修為卻無法真正意義上將頌詞的意義銘刻入人道氣運中，導致人道氣運雖然被頌詞觸動，卻並非按照頌詞的內容協力攻擊蝗蟲氣運，只是被動和蝗蟲氣運對抗！
除此以外，人道氣運中還蘊含著人族的各種執念，這也是一個才修鍊幾個月，沒有深刻感悟昊天門心法的吳勉難以對抗的，稍有不慎，說不定意識就會被人道氣運中的各種雜念淹沒！
這是她修習祭祀儀軌一直以來沒有遇到過的風險，畢竟身為皇室成員，她身邊教導的人都會不厭其煩的告訴她祭祀儀軌中各種的風險以及避免的方法，學習施展之時都會有專人看顧著，而且身為皇室成員，她本身就有龍氣守護，天生就可以引動人道氣運，屏蔽人道氣運中的雜念，是以一直都沒有當回事，在吳勉確定要製造蝗王的時候，也就忘記提及了引導人道氣運的風險。
可是現在，她不當回事的事情，說不定會要了她師弟的性命！
而且，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間也太遲了，如果人道氣運沒有被吳勉觸動的話，她還可以接手儀軌，以她之名製造蝗王，但是吳勉的頌詞已經觸動了人道氣運，面對這種情況，就算她身為皇室成員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祭祀，是一件非常嚴肅莊重的事情，從來不允許任何干涉，一旦干涉，必然會失敗，同時祭祀引來的力量也會反噬主祭陪祭的成員！
現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人道壓制蝗蟲氣運，成功製造蝗王，亦或者……等待吳勉的意識被人道氣運淹沒，成為一具有呼吸有心跳，卻沒有任何意識的屍體！
「那個……那個誰……龍……龍皓是吧，他應該會提醒師弟吧？」
驚慌間，宋映月甚至忘記了現在還在人前，直接稱呼吳勉為師弟。
所幸，他們原先就為了能夠交流而遠離人群，再加上祭壇上的蝗蟲變化吸引了外人的注意力，倒也沒有注意她喊了什麼。
不過東方弘還保持著冷靜，壓低聲音道：「那也要龍皓知道孔大人並非是孔大人，若龍先生當吳公子是孔大人的話……」
他話沒說完，但是宋映月也聽出了他的意思。
孔文軒是他們守碑一脈大弟子，現任狀元郎，怎麼可能對祭祀不了解？怎麼可能不知道人道氣運的可怕？
龍皓若是以為吳勉就是孔文軒，又豈會提醒吳勉？
就算提醒，至多也只是讓吳勉凝神引導人道氣運，而這恰恰容易讓吳勉的意識介入人道氣運中，被人道氣運中蘊含的雜念沖刷了意識！
……
宋映月等人的交流與擔憂，吳勉全都聽不到，不僅是因為她們站的遠，更因為他在對蝗蟲說出頌詞，覺悟到縈繞在身邊的人道氣運后，不自覺的分出了一部分心神去體悟人道氣運的存在。
但是一分神體悟，無窮無盡的雜念和生存之欲就如江河決堤般湧入他的腦海，令他的意識瞬間模糊。
發覺不妙的他本來打算觀想心法，抱元守一隔斷自己對人道氣運的體悟，卻發現已經太遲了。
人道氣運，是人族的氣運的集合體，他也是人，他的氣運也融匯在人道氣運中，是以他的欲求也是人道氣運中諸多雜念的一部分！
再加上他現在以朗州知州的身份主持儀軌，引動人道氣運后，又用心神接觸了人道氣運，打開了身為個人與族群意識溝通的橋樑，心中的雜念已並非是他一人的雜念，而是在心神與人道氣運接觸后，整個朗州百姓的雜念！
抱元守一，就像是給自己的心一個過濾器，其用處是排除心中雜念，保持心神清靜純粹。
一盆水中的雜質能過濾，但是那盆水裡面的雜質已經不是雜質，而是比水還多的沙子的時候呢？
更何況人道氣運中蘊含的雜念可謂是一片廣沃無垠的沙漠，他充其量只能算是沙漠中的一滴水！
這種情況下，抱元守一還有什麼用？
再好的過濾器，也無法過濾一整片沙漠濾出一滴乾淨的水，因為在那之前，過濾器早就已經壞掉了，水滴也早就蒸發了！
不是說危險在製成蝗王之後嗎？
抱著一絲疑惑，一絲不甘，一絲怨恨，以及無窮無盡的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吳勉的意識迅速被人道氣運中的雜念吞沒，任何反應都來不及做出。
吳勉的意識被人道氣運吞沒后，一旁的龍皓瞬間覺察到了不對勁。
在他看來，孔文軒作為劉雲霄的大弟子，又能高中狀元，必定對儒家經典有很深刻的理解，心性修為自然不同尋常，能在人道氣運的紛雜慾念中堅持自我，而且儒家的原身本就是擅長各種祭祀儀軌的巫，周公制禮后才徹底分裂出來成為專門的禮官，按理來說，只要他完成祭祀的程序，孔文軒應該就能夠引導人道氣運去壓迫蝗蟲的氣運，從而鎮壓蝗王，控制蝗王。
但是現在，人道氣運雖然被觸動了，也與蝗蟲氣運形成了對抗，卻並沒有被引動的跡象，只是兩種氣運基於本能的互相對抗。
「孔大人……」
轉過頭，他想詢問吳勉為何沒有引導人道氣運，卻在看到吳勉的面容后悚然一驚，背脊發寒，到嘴邊的話直接咽了回去。
吳勉的面色蒼白，七竅之內鮮血源源不斷的溢出，雙眼獃滯，卻又蘊含了無窮無盡的慾念。
面色蒼白這一點，龍皓倒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為了控制蝗王，吳勉噴了一口心血。
心血乃心臟所主之血，不僅能營養周身各部分組織，也是神志活動的物質基礎之一。心血旺則血脈充盈，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心血虛則面色無華，再加上修行之人的心血中又蘊含了大量修行聚集的精氣，損失一點都會元氣大傷，吳勉一大口心血噴出去，對自身根基有損，面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但是損失心血豈會導致七竅流血？
而且看那獃滯無神，卻又蘊含無窮慾念的雙眼，他立刻清楚的意識到吳勉的意識已經被人道氣運中的無盡雜念污染了！
「這……」
「怎麼會這樣？」
「孔大人應該早有準備啊！公主大人也允許了，怎麼會這樣？」
「若是製造蝗王失敗，又害了孔大人的性命，那五毒門一脈，龍家全族……」
「不對！孔大人豈會被這小小祭祀誤了性命！」
「孔大人應是打算用秘法確保鎮壓蝗王的成功！」
「應該如此！」
「以孔大人的身份，莫說他是劉守碑的弟子，朝廷也會安排官員學習主持祭祀儀軌，不至於陪祭一次便為祭祀所禍，這必定是孔大人的秘法……亦或是孔大人覺察到了什麼事情，故意如此！」
「只是……世間秘法皆虛用心神引導，意識全無，還能用什麼秘法？」
經歷驚慌、疑惑、肯定的複雜心情后，龍皓強壓激蕩的心神，再次凝視了吳勉片刻，沉聲道：「大人，蝗王儀軌尚未完成，再拖下去，引來的人道氣運和蝗蟲氣運越來越強，草民不比大人修為精深，必然無力掌控儀軌，若是大人不打算此刻鎮壓，那草民此刻便繼續儀軌了。」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吳勉回應的他凝視了吳勉片刻后，深吸一口氣，將目光轉向了祭壇上的蝗蟲。
目光一凝，他高舉雙手，再次舞蹈吟唱，只是舞蹈雖然依舊詭異，吟唱的曲調也依舊古老蒼茫，內容卻與剛才截然不同。
在新的舞蹈和吟唱中，祭壇上的蝗蟲驀然動了起來，舒展肢體，背後的翅膀「嘭」的一聲張開，強大的力道和肉眼難見的速度帶動空氣，形成銳利的風刃在祭壇邊夯實的大地上切出了兩道明顯的裂縫。
除了這些肉眼可見的變化，隨著聚集而來的蝗蟲氣運越來越多，蝗蟲開始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威勢，叫人由心生出一種臣服與畏懼的情感。
與此同時，被放置在它頭上的宋映月信物也慢慢漂浮了起來，洋溢出一股微弱的力量和祭壇結合，將那種莫名的威勢擴散開來，蔓延出祭壇，蔓延至數十丈外駐守的軍隊，蔓延至康達城……
………………
康達城東方，一座小土丘上。
穿著潔白無瑕的襦裙俊美少年手持眺望康達城片刻后，輕笑道：「孔文軒，你的命，定下了。」
說話間，他信手一揚，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與人切實存在的東西被他揚上天空，融入天地間流動的龍脈中。
做完這一切，他縱身一躍，化為一隻白鶴直衝雲霄，轉瞬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