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北辰擎自從去了邊境,一走五六個月,春去秋來,斗轉星移,竟是連書信也未曾傳親手寫回來一封,軍中的參軍倒是按慣例往京師傳邸報,跟著北辰擎去的馬家三兄弟也有歪歪扭扭的書信給魏臨仙寄回來,左不過是行軍到哪裡,戰況如何而已。楊熙是個勤政的人,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閑了,心裡便記掛起北辰擎,卻又不好跟別人說得。想抓住楊曄問問,無奈楊曄在蒔花書院跟著謝蓮舫招呼生意上了癮,便煞有介事地做起了幕後大老闆,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三五天的楊熙也見不到他一次。這一日楊熙笀誕,午間跟大臣們共同飲宴時,終於捉到了過來賀笀的楊曄,便把他掬到自己身邊,低聲道:「小狼,你有雲起的消息沒有?」楊曄道:「不是在南邊打仗嗎?我這邊沒有啊,我又不懂得打仗,他便是有了什麼新戰況,想來也懶得跟我說。」楊熙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瞥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楊曄今日卻大出他意料之外,湊過來抓住他胳膊道:「皇兄,有件事兒跟你商量。」他已經好長時間不跟楊熙這麼親熱了,楊熙見他乖巧無比地膩過來,心中頓時又驚又喜:「什麼事兒?但凡皇兄辦得到的,一定蘀你辦了。」楊曄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聽說皇嫂又有孕了?皇兄這一陣子肯定是寂寞了,要不要侍寢的?」楊熙一呆,爾後倏然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又想起什麼幺蛾子?皇兄娶你皇嫂的時候,可是有約定的,你別害我失信於人。」楊曄道:「那約定我也略知一二。不是說不許跟別的嬪妃生孩子么?但是她沒說不許有別的嬪妃?侍寢總可以?皇兄你記得肖南安嗎?他姐姐姓樂,我進洛陽的時候,依舊把她放在後宮裡讓人給看著,如今還在後宮裡安然無恙。我當初答應她弟弟,她可以接著做皇兄的后妃的。本來我都忘了,可是前些陣子她日子過得不好,託人來跟我說,才又想起來這檔子事兒了。皇兄,你……閑了召她侍寢,我見過她,長得還真是不錯呢!」楊熙眼角輕輕抽搐,片刻后笑道:「你在這種事情上,倒是操不完的心。你有這空閑了,為何不去把你的戶部和吏部好好打理一下,害他們三天兩頭的來找我,大事兒小事兒的,煩得不得了。」楊曄道:「我愧疚啊,我對南南愧疚。皇兄你看我很難得有愧疚之心的,何不成全我一次?皇兄若是應允了我,明日我就去吏部坐鎮,說到做到。」楊熙道:「那你去,去夠三天,我就召她侍寢。既然小狼說到做到了,那麼皇兄也說到做到。」三日後,楊熙聞聽淮王果然去吏部坐鎮三天的事情,便也讓內侍傳喚那位樂姓女子過來侍寢,第二日,便恢復其淑妃的封號,賜珠玉錦緞若干,彰顯皇恩浩蕩。在中宮養胎的岑文姜聞聽此事,她懷孕期間本就脾氣暴躁,這一下頓時色變,但有約在先,也不好翻臉去跟楊熙理論,只得暫且忍耐下來。待這一日聽到淮王進宮了,方帶著宮女內侍趕了過去,在御花園裡迎頭堵住了正打算出宮去的楊曄。楊曄瞄一眼她的腹部,笑吟吟地道:「恭喜皇嫂有孕。攔住小弟,可是有什麼指教?」岑文姜喝道:「楊曄,你做得好事兒!這爪子都伸到後宮來了,你跟那個樂淑妃什麼勾當,逼了你皇兄召他侍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岑家,我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你這樣來跟我過不去?」楊曄笑道:「皇嫂息怒,你又沒法兒侍寢,也不許別人侍寢,傳出去也不大好聽!我是為您的名聲著想,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岑文姜臉色漲得通紅,良久方道:「便是我不能侍寢,這後宮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管了?你分明是來攪合,你看我跟你皇兄處得還不錯,你過來攪合!你你不安好心!」伸手抓起旁邊宮女手中捧的一盞茶,兜頭就砸了過去。楊曄慌忙閃身避開,見她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乾脆扭頭就逃,一溜煙出宮去了。岑文姜在後面追得幾步,被宮女力勸,生怕她傷了胎氣。跟在她身邊的安安嚇得哇哇大哭,岑文姜只得暫且作罷,卻兀自恨恨地道:「我跟你不共戴天!」由於去歲的大雪,今年農事收成大好,楊熙又專程下旨免除一部分賦稅徭役,令官員勤政節儉。除了南邊的戰事,天下在楊熙用心治理下,漸漸太平富足起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日新月異,唯有楊曄的日子一成不變,依舊在蒔花書院里跟謝蓮舫鬼混得興起,荒唐行徑傳遍了京師內外。蒔花書院生意不錯,有楊曄坐鎮,也沒有什麼地痞之流上門來敲詐勒索。他有時候跟謝蓮舫擠在一起,數錢數到手發軟,便眯著眼笑道:「沒想到這個行當聽起來不體面,卻如此賺錢。」謝蓮舫瞥他一眼,滿是怨懟之情:「這些銀兩之中,可是也有小弟的賣身錢!」楊曄隨手摟過他:「不想出力了?好,以後不賣了,本來年紀大了,也該好好歇歇。我倒是想接客呢,可惜沒人來找我,想是吃不了被壓的虧。」於是謝蓮舫更加幽怨。隔三岔五地,楊曄逮著空閑時候,就依舊去洛水邊餵魚。天氣越來越冷,夾雜著水氣的寒風更冷,他餵魚時不許侍從跟著,有時候穿得少了,就蹲在水邊瑟瑟發抖。結果這一陣子又下起雨來,秋雨纏綿的京師,楊曄連著幾天出不得門,倍覺無聊。這一日午膳過後,他被鍾離針力勸著去書房中小憩片刻,躺在那裡,看到外面陰沉灰暗的天,心中空落落的,竟做起了夢來。醒著時不敢做的事情,夢裡卻沒那麼多的顧忌,便一路飄飄蕩蕩地行到了大理寺中,想著凌疏如果能回來,難道不來看看自己的故居?若是能有幸相逢,那就再好不過。小園依舊,梅花依舊,卻斯人已逝,唯余得一片寂寥空曠。今古恨,幾千般,唯有情字最難堪。他在園中轉得幾圈,只覺得心口一陣陣地痛,正黯然傷神的當口,卻聽得身後有人低聲道:「你在這裡幹什麼?可是找我嗎?」楊曄驀然回首,見竟然真的是凌疏,穿著自己臨走時給他披上的那件大毛斗篷,半散著頭髮,身形依舊挺拔俊逸,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原來在夢中,他竟然也會笑的,雖然笑容淺淡,卻如此盪人魂魄。楊曄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急問道:「凌疏,是你嗎?我知道我在做夢,是你在夢中過來見我嗎?你如今究竟在哪裡?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凌疏的手指修長白皙,想掰開他的手,卻未能得逞,便隨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微笑道:「你想我?我看不見得。我一直在長江的水底,你怎麼不去找我?你說起來怕魚咬我,從前倒是常去餵魚,為何這幾天,連餵魚都不去了?想來已經把我忘了?」楊曄慌忙解釋道:「不不不,這幾天下雨了,不是我不想去,是他們不許我去呢!」凌疏瞥他一眼,道:「是嗎?那麼我告訴你,我沒死,你相信嗎?」楊曄大喜若狂:「我信,我信,可是你在哪裡,能否告訴我?我立即去接你。」凌疏道:「這不能告訴你。你皇兄,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想殺了我,我為何還要留在你身邊?我要跟了別人去,以後再也不和你在一起!」楊曄聞言一呆,忽然心中升起了憤怒:「你說什麼?他們想殺你是不錯,可是我是如何待你的?我想你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要跟了別人去,你對得起我嗎?」他正發作的當口,卻看到凌疏的身軀變得越來越透明,似乎再也抓不住了。楊曄頓時惶恐交加,驚道:「你不許走,話還沒有說清楚呢!不許走!你敢走了去跟別人,我就殺了你!我寧可殺了你!」凌疏微笑道:「已經死了的人,你如何殺得?」輕輕一抖,手臂脫了出來,楊曄抓了幾把,卻什麼也抓不到,間他似乎化成了一陣青煙,眼睜睜就要裊裊而散,楊曄急了,怒喝道:「不許走!不許走!再走真殺了你!」看身邊案上一把刀,便舀起來對著空中胡亂揮舞幾下,卻聽得噗地一聲,竟然有鮮血飛濺出來,錯眼間,卻見凌疏已經身首異處,大片的鮮血向著自己腳下侵蝕過來。他一聲狂叫,驚醒了過來,見鍾離針慌忙衝到榻前,殷殷詢問道:「王爺可是做噩夢了?」楊曄坐起來,按住自己的臉,半晌說不得話,良久方道:「我沒事兒,你去歇著。」鍾離針望著他,只是不肯離開,楊曄便道:「去廚上給我要個酸梅湯過來,渴了。」鍾離針慌忙出去吩咐,楊曄趁機裹了一件斗篷,拎起一把傘,悄悄溜出了王府。這種天氣的洛水邊,更是寂寞無一人。江天迷茫一色,殘敗的蘆葦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楊曄站在水邊,想餵魚,卻發現忘了帶魚食,只得作罷。舉目望去,只覺得天地都是灰濛濛的,被這一場秋雨洗去了顏色。他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正出神的當口,卻聽得身後有人叫道:「殿下,您果然不聽勸,又到這裡來了。天氣如此寒冷,著涼了可怎麼辦?」楊曄並不回頭,聽得是年未的聲音,便低聲道:「這點冷算什麼?」年未道:「是不算什麼?可是任先生大老遠的回來拜訪您,還得跟到這水邊來。」楊曄猛然回頭,見果然是鶉衣披髮的任鸛,年未蘀他撐著一把破傘,正在雨中對著自己微笑。任鸛自從楊熙登基,辭去國師的封號,接著去外地雲遊了。這忽然回京,卻不知有何事體。楊曄慌忙趨前幾步,道:「先生遠遊歸來,我不曾去拜訪先生,先生就先來看我,晚輩著實有愧。」任鸛道:「王爺不必客氣。這下雨天的不多在家裡,可是在這兒緬懷故人嗎?」他一語中的,楊曄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任鸛便接著道:「也是,天下萬水同源,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王爺這份誠心,定能感動天地,有峰迴路轉之時。」楊曄心中重新又升起了希冀,過來扶住任鸛的手臂,問道:「雖然先生一向謙遜,但在晚輩心裡,先生是知陰陽、通鬼神的神人一般。我如今不敢奢求別的,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人在何方,先生可否想法子幫幫晚輩?」所謂病急亂投醫,想來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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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梅同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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