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決意上山
「難道,就因為那可能會發生,還不知道何時會發生的一個假設,就要將年幼的妹妹送去那麼遠的地方受苦嗎?父王,孩兒還是想不明白!」
雖然明白父母的苦心,但是愛妹如命的黎昊昕依舊不能接受這麼一個只能勉強算是理由的理由。迎著離王黑得不能再黑的鍋底臉,繼續挺直腰桿傲然說道:
「大丈夫頂天立地,自該馬革裹屍,沙場征伐。離國雖是小國,但卻也富饒民泰。父王既已看清時局,咱們儘早做出準備,厲兵秣馬,難道還不能保護自己的家族親眷不成?為何非要捨近求遠,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外人的身上?父王,小八可是您的心頭肉啊!」
「好孩子,如你所言,大丈夫自該頂天立地。但亂世將至,離國北接夏國、西靠大梁。夏王和梁王,又全都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梟雄人物。以咱們離國所處的位置,絕不可能從這場亂世浩劫中全身而退。反而,但凡時局稍有動蕩,首先被殃及的,就會是我們這些小國。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母后和你父王並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們兄妹幾個,都能夠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也便罷了。權勢、地位,說到底都是虛的。你妹妹如今既有此絕世機緣,豈非好事?」
「可是母后……」
黎昊昕還想繼續爭辯,卻被離王掐斷了話頭。
「可是什麼可是?還有什麼好可是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沒什麼好商量的。出發的日子已經選好了,便是後日一早。我知道你們兄弟幾個一向最是疼愛這個唯一的妹妹,好好同她道別。順便,好好勸勸她。這件事情,父王不能由著她高興。你們,且好好哄著她。別叫她,太傷心。」
剛開始時尚頗有些君王氣派,可惜說到最後,離王不由得再次紅了眼眶,急忙轉過身去。實在捨不得啊!
「後日一早便要走?父王,為何這般急迫?依著小八的性子,她斷斷是不肯的呀!還請父王三思。」
「三思、四思,五思我都思過了。這件事情,我同你們母后已經定下了。無需再議。你們,哎……替我好好勸勸珠兒……」
「父王!小八她才七歲呀!自打來到這個世上,她便是在所有人的呵護下長大的,從來不曾受過任何的委屈。可是今日,光是城門初見,那小子便欺負的小八有口不能辯。他那身工夫,小八也自然不會是對手的。若是他日後欺負小八怎麼辦?若是小八在外受苦怎麼辦?父王、母后,孩兒從今以後定勤練武藝,日後,便是當真有什麼,孩兒豁出去這性命不要,也會護得小八周全。父王、母后,孩兒求您了,別把小八送走!求您了!」
黎昊昕一跪,黎昊昀、黎昊然、黎昊明、黎昊恆也跟著齊刷刷跪倒在地,倒頭跪求。
「父王、母后,我們兄弟,日後拚死也會護衛妹妹的!求您不要送小八走!」
「怎麼?如今你們顯見的都長大了,翅膀硬了,都敢違抗我的命令了是不是?啊?」
瞪圓了仍舊有些泛紅的眼眶,離王雖極力想要強撐出君王的威嚴來,怎奈發紅的鼻頭實在是將這份努力打了太多的折扣。
「您自己分明也捨不得,還非要……」
不等七王子黎昊恆繼續說完,離王氣急敗壞的跳著腳、指著門口大吼出聲:
「都給我滾出去!滾!」
看著一個個垂頭喪氣,像戰敗了的小鬥雞一般挨個出去的一眾兒子們,離王紅著眼眶深嘆口氣,側著身子,將腦袋輕輕靠在自家王后的肩上,喃喃問道:
「曼兒,你說,至上道人的讖言,當真可信嗎?我怎麼,還是有些不願相信呢?珠兒是我離國最最珍貴無比的明珠,怎會是天煞孤星之命?」
看著殿外逐漸掩去了光亮的天空,離國王后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還是落了下來。
『血海屍山一劍遙,空城孤守人鬼嚎。百鬼行將曼都去,枯骨斷腸華自寥。』
在曼珠幾人被帶回王宮之後,沙華不僅主動表明了身份和來意,還將師父的一封親筆書信呈交了上來。信里,就有這麼四句話。
血海、空城、百鬼、枯骨,屍山、孤守、斷腸,每一個字,似都是大大的不詳。
「若當真天命如此,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夫君,我並不害怕將來可能面對的危局。可是孩子們,咱們的孩子們,該怎麼辦?亂世將至,可是我們,卻連護他們一世周全都不敢妄自斷言!」
「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太陽收起了最後一絲紅光,偃旗息鼓回到了地平線之下。離國的都城,正籠罩著一片愁雲慘淡的離別愁緒。而坐落在離國北部的梁國都城—魏京,熊熊的大火正無情的吞噬著一條鮮活的生命。
「母親!母親!不要~~不要~~求求你們不要燒死我的母親,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啊!母親~~」
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年紀的華服玉帶公子,此刻卻披散了頭髮,瘋了一般拚命想要向著不遠處那團正嘶啞的嘶吼滾動的火團撲去。怎奈小小的身體被兩個成年男子死死按在了地上,根本分毫動彈不得。
「父王~~父王~~,我母親是無辜的,她不是什麼妖孽,不是啊~~父王,父王您不能啊,您不能燒死她!她是您兒子的母親,是您的妻子啊,父王!」
嘶啞的聲音幾乎已經沒了力氣,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臉早已破皮流血。可少年覺不出疼,只死死盯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繼續聲嘶力竭的嘶吼著。
他其實知道,已經晚了,什麼都晚了。那個徹底被火光吞噬了的窈窕身影,再是如何也救不回來的了。可他不知道,除了聲嘶力竭呼喊和求救,還能如何排遣此刻內心翻湧的恐懼和無助。
沒有人能幫他,沒有人會幫他。所有人都只是冷漠的看著。淡漠的,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被大火吞噬。那個他口中聲聲呼喚著的『父王』,甚至連面都不曾露一下。
簡簡單單的『妖孽』二字,輕易就這般寫死了一個無辜女人的悲劇命運。只因為,她爭了王后的寵;只因為,她礙了當權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