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恩斷情絕(下)
第六十章恩斷情絕(下)
顧衍、蔣翊、蔣方同突然出現,鍾令儀震驚之餘又大惑不解,不由得問:「你們怎麼進來的?」眼睛在三人身上來回打轉。這裡是鍾氏陵墓,太微宮秘密之地,非鍾氏直系血親不能入,就連元嬰修為的盧衡都被困在這裡二十餘年出不去,顧衍、蔣翊雖是當世人傑,都還未結嬰,以他們的修為,應該破不了這裡的血緣防禦陣才對啊?
蔣翊沉著臉沒說話。他原本拿捏著蔣方同的身世奇貨可居,誰知竟被顧衍撞破了,還不得不帶他進來,他原本跟在景白和鍾令儀身後,是想潛藏暗處,趁機得利,不欲被人發現,現在大剌剌出現在眾人眼前,所有謀划全都落空,心情自然大壞。
顧衍卻朝蔣方同看了一眼。
鍾令儀被他這似有深意的一眼看的心裡一驚,忽然轉頭,直愣愣盯著蔣方同。
景白亦想到了那個可能,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上下打量蔣方同。
蔣方同被眾人看的手足無措,訥訥說:「昭明君,鍾姑娘,你們這樣看著我幹嘛?」
景白怕猜錯了,看了神情激動的鐘令儀一眼,問他:「你們怎麼進來的?」
蔣方同一時沒有回答,習慣性看向一旁的蔣翊,以求示下。
蔣翊沒有任何錶示。
景白見他如此反應,拿出氣勢,沉聲道:「你直說就是。」
蔣翊並未阻止,再說此事顧衍也知道,蔣方同便說:「這座宮殿大門似乎要用人的精血才能打開——」
景白又問:「用的誰的精血?你的嗎?」
蔣方同緩緩點頭。
鍾令儀剛剛失去父親,本以為世上只剩她孤伶伶一人,現在忽然得知還有親人活著,一悲一喜,心情起伏極大,淚眼朦朧看著蔣方同,喃喃道:「顯兒,你是顯兒!」
蔣方同見鍾令儀對著自己流淚,一時不知所措。
景白見他還不明白,嘆了口氣,神情複雜看著蔣翊,沉聲問:「蔣師兄,方同的事,你怎麼解釋?」
蔣翊冷哼一聲,「二十年前太微宮一戰,他才一點大,躺在火堆里哇哇大哭,差點被燒死,我不忍心救下他,怎麼,還救錯了不成?」
蔣方同聽蔣翊提起他的身世,頓時如遭雷擊,僵立當場,這才反應過來鍾令儀為何看著他哭,自己竟出身太微宮——
景白又說:「你救了方同,自然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只是你既然知道他是鍾氏後裔,為何又要隱瞞?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後來阿如因為笙歌的事找你對質,親口告訴過你她姓鍾,乃扶蘇真人和雲容仙子之女,和方同本是一家人。」
蔣翊卻嘲諷道:「我一時不忍不惜違背師命救下仇敵之子,不瞞著,難道要昭告天下嗎?你們得知真相,非但沒有感激我,首先做的不就是質問我嗎?」
景白頓時無語。
無論蔣翊當初救人是一時大發善心還是別有用心,蔣方同都是因為他而得以存活下來,在這點上,鍾令儀確實應該好好感謝他,當即朝他行了一個大禮,說:「以前父親教導我,說世上的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你救了顯兒,便是我父親哥哥在此,也當大禮拜謝,這份恩情,我永遠記在心裡,感激不盡!」
蔣翊見她如此鄭重其事拜謝自己,臉色好了許多,半晌說:「無須如此,當年我救人時可沒有想過日後會如何,不求你的感激,但求你不要怨怪我就好。」他口裡敷衍著鍾令儀,眼睛卻直愣愣看向蔣方同。
鍾令儀聽出來了,這話實際上是對蔣方同說的,顯然他對蔣方同並不是只有利用,一點感情都沒有。
蔣方同卻恍若未聞,他受此衝擊早已呆怔當場,心亂如麻,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在做夢。
蔣翊忽然說:「你確認方同就是鍾顯,鍾士超之子,不是別的鐘氏子弟嗎?」
鍾令儀一愣,走過去示意蔣方同低頭,又扒開他耳朵看了看,確認般點頭:「沒錯,就是顯兒,左邊耳朵後面有一顆黑色的痣,腦袋前面還有一條疤,是他小時候調皮磕到的,流了好多血,因為這道疤,害的我被我娘罵了好久。」
說著抱住蔣方同,哽咽道:「顯兒,我是姑姑啊!」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到蔣方同,感覺就十分親切,兩人說了許久的話,還一起給靈鹿洗澡。
蔣方同被她緊緊抱著,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原來自己並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而是出身太微宮鍾氏,鍾姑娘竟是他親姑姑!
他雖然對小時候的事全無記憶,可是心裡隱隱約約覺得,他確實應當有一個姑姑,對鍾令儀的話再無懷疑,遲疑著叫了聲:「姑姑——」
這一聲姑姑,叫的鐘令儀不由得想起死去的父母和哥哥,頓時情難自禁,淚流滿面。
景白安慰道:「親人相見,乃是喜事,應該高興才對,你哭成這樣,豈不是叫方同看你這個姑姑的笑話?哦不,以後該叫你鍾顯了。」
蔣方同對鍾顯這個名字一時還未適應,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心。
這邊姑侄相認,顧衍那邊卻是師徒重逢。盧衡重傷未愈,修為大損,一時不察,竟被景白和鍾令儀聯手偷襲,受了斬霜劍一劍,正處境危險。恰好顧衍趕到,見他傷勢嚴重,情況不妙,忙掏出大還丹喂他服下。這粒大還丹原本是鍾令儀從東海舒羽賓的洞府里獲得的,後來為了鄒飛燕修鍊的事送給了段魏,段魏因為長年累月宅在靈飛派,用不到如此貴重丹藥,又給了顧衍。顧衍想到這粒大還丹本是舒羽賓煉製的,最後盧衡卻殺了她,一時心裡愧疚更甚,不由得看了鍾令儀一眼。
不愧是大還丹,藥效驚人,盧衡經過一番調息,很快便恢復了神采,冷眼看著旁邊姑侄相認的戲碼。
顧衍見鍾令儀和蔣方同已經相認,師父也無大礙,走到盧衡身前,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師尊,徒兒總算找到你了!」
盧衡見他眼眶微紅,顯然激動之極,拍了拍他的肩,「鳴九性情古板,不是能承擔大事的,這二十年來,想必辛苦你了,靈飛派上下還好嗎?」
顧衍忙說:「師尊放心,靈飛派一切無恙,只等師尊回歸。」
盧衡沒想到他失蹤后,顧衍竟能以一己之身撐起靈飛派,力挽狂瀾於既倒,當即露出欣慰的表情,贊道:「逸之,你比我想象中做的還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有徒如此,夫復何求!」
顧衍找到失蹤的盧衡,又得到他的極力稱讚,心情甚好,拱手說:「師尊,我跟司師兄此刻在晉原城落腳,咱們先回晉原城,然後再回靈飛派如何?」
盧衡聽說要走,卻是眼睛眯了起來,大手一揮說:「不急,等我拿到回天珠再說。」
不等顧衍反應過來,盧衡兔起鶻落,一把擒住毫無防備的鐘令儀,冷聲逼問:「回天珠呢?把它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心狠手辣,送你跟你爹娘團聚!」此刻形勢不像剛才,他要離開此處,不得不靠鍾令儀這個鐘氏後裔,因而處處掣肘,唯恐傷了她性命,現在多了個鐘顯,盧衡要殺她,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鍾令儀心裡一緊,面上卻嗤笑道:「盧凌霄,你是被關久了失心瘋了嗎,我怎麼知道回天珠在哪裡!」
盧衡陰惻惻說:「我不惜背棄盟約,與鍾扶蘇反目成仇,甚至被困在這裡二十餘年,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就是為了回天珠!舒雲容身上沒有回天珠,鍾扶蘇身上我也找過了,回天珠不在他那裡,因此回天珠一定在你身上!」
回天珠一旦現世,將引起軒然大波。鍾令儀一口咬定不知道回天珠的下落,還說:「就因為你沒找到回天珠,便推斷藏在我身上,逼我拿出來,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盧衡懶得跟她多費唇舌,冷笑道:「別再裝模作樣了,你騙不過我的,快把回天珠交出來,不然我殺了你!」說著雙手掐緊鍾令儀的脖子,把她掐的直瞪眼。
鍾令儀一臉痛苦說:「沒有的東西,叫我如何拿得出來?」
景白唯恐盧衡一個不悅,痛下殺手,急得直說:「凌霄真人,還請息怒,回天珠到底在哪兒,大家慢慢找就是,還請高抬貴手,看在扶蘇真人的面上,莫要與小輩計較!」
不提扶蘇真人還好,一提起他,盧衡越發來氣,「若不是鍾扶蘇使計騙我,我就不會困在這個鬼地方二十年不得動彈,今天我就用他女兒的命泄我心頭之恨!」
顧衍發現盧衡大概是關久了,性情變得暴躁易怒,當即跪下說:「師尊息怒,二十年前弟子陰差陽錯收了鍾氏女為徒,因此她現在是靈飛派弟子,正是您徒孫,還請您手下留情!」
盧衡聽的鐘令儀竟是自己徒孫,看了顧衍一眼,只得鬆手,改為抓住她肩膀。
鍾令儀大口喘氣,拚命咳嗽,在盧衡這個元嬰真人手下,猶如待宰的羔羊,毫無反抗之力。
顧衍見她臉色慘白,心疼地說:「弟子對令儀知之甚深,二十年來從未見她提起過回天珠,想必回天珠真的不在她身上,請師尊明鑒!」
盧衡聽的連連搖頭,嘆道:「逸之啊逸之,你竟然被一女子蒙蔽雙眼,亂了心神,真是辜負了為師剛才對你的誇讚!」
顧衍急道:「師尊,二十年前極意觀和溟劍宗的人將太微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回天珠在哪裡,歸元真人曾經猜測,以扶蘇真人和雲容仙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回天珠可能早就被毀了——」
「不可能!」盧衡厲色打斷他,盯著泫然欲泣的鐘令儀說:「別被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騙了,鍾家的人最會騙人,有其父必有其女!逸之,你還在傻兮兮為她說話,真是愚不可及!我告訴你,二十年前我親手打了她一掌,確認她丹田受損,修為再也無法進階,可是你看看她現在,早就成功結丹,如果不是回天珠,世上什麼丹藥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顧衍頓時語塞,沒想到鍾令儀竟然一直瞞著他,神情複雜看著她。
站在一邊旁觀的蔣翊頓時來了興緻,此行他可謂倒霉之極,好處沒撈到,還把心腹臂膀蔣方同賠了出去,本以為血本無歸,沒想到還能聽到回天珠這樣的驚天秘密,倒也不虛此行。
景白剛才說錯了話,引的盧衡大發脾氣,此時不敢胡亂說話,唯恐激怒了他,忙看向顧衍,示意他趕緊想辦法。他也察覺到了,盧衡情緒極不穩定,似乎隨時會崩潰,再這樣下去,鍾令儀性命危矣!
顧衍知道,以盧衡的性子,不拿到回天珠是不會放過鍾令儀的。他怕事情越弄越僵,盧衡發作起來,大開殺戒,只得掉過頭來勸鍾令儀,「令儀,交出回天珠吧。」
鍾令儀看著他,失望之極,仰起頭一臉倔強說:「沒有,回天珠不在我這裡。」
顧衍見盧衡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似乎隨時會殺了她,剖開她的身體尋找回天珠,急道:「東西重要還是命重要,你還要不要命了?」
鍾令儀怒了,「憑什麼?回天珠是我們太微宮的,憑什麼要交給外人?」
盧衡嗤笑道:「就憑你現在小命捏在我手上!」
鍾令儀發出一聲冷笑,「盧衡,你不過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你以為我會怕你?我就是死,也不會把回天珠交出來,我太微宮的人才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盧衡登時怒了,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罵道:「不知死活的丫頭,我現在就成全你!」
顧衍見怎麼都說服不了鍾令儀交出回天珠,盧衡又被激怒,準備殺她泄憤,當即大叫一聲:「慢著!」
盧衡抬起的手緩了緩,不悅道:「逸之,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兒拐?」
顧衍沉聲不語,忽然一個瞬移,抓住一臉懵逼的鐘顯,威脅道:「令儀,你要是再不交出回天珠,我就殺了他!」
鍾令儀氣得臉色鐵青,狠狠瞪著顧衍。
顧衍抓著鍾顯逼近鍾令儀,「你看看他,他可是你才認的侄子,是你哥哥唯一的兒子,也是鍾氏僅存的後裔,難道你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在你眼前死去嗎?」
鍾令儀快氣瘋了,咬牙切齒罵道:「顧衍,你卑鄙無恥!」
顧衍聽她直呼自己名字,心下一痛,繼續說:「你難道要因為一件死物,而害死自己的親人嗎?」
鍾令儀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顯然痛苦之極,閉上眼睛,然後伸手慢慢抹去臉上的淚水,再睜開眼時,眼裡已是一片決絕,直視顧衍說:「好,我交出回天珠,只是你我之間,從此恩斷情絕,再無師徒之誼。今日我便叛出靈飛派,再也不是靈飛派弟子,我姓鍾,名令儀,出身河洛太微宮,從今往後,跟靈飛派再無瓜葛!」
說著施法,忍著劇痛,從丹田處取出一團流動的眼球模樣的物事,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回天珠。
顧衍知道事已至此,兩人之間再無轉圜,以後再見,必將形同陌路,想到這裡,不知怎的,心裡彷彿被人剜去什麼,痛的幾乎站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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