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告別
……
此後的一個多月,羽子凌徹底的從靖晚冰的生活中蒸發掉了,無影無蹤。
學校里的傳聞很多,有的同學說羽子凌因為行跡惡劣被學校開除了;有的同學說羽子凌出了車禍在家養傷;也有的同學說羽子凌已經和謝欣語留學海外了。
各種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靖晚冰習慣了讓自己保持忙碌的學習狀態,不想讓自己有閑暇的時間去理會這些傳言。
雙休日,她會趕上早班公交,準時去宇園做家教,輔導小熙功課。
周內,除了上課泡圖書館,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場學術報告和經驗交流會。
「忙」這個字籠統地概括了她的一切。
夜深人靜時,靖晚冰撫著手機,忽然發現,這樣心無異物地活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值得慶幸的是,她還交了一個很親密的好朋友——孫程程。開學第一天,櫻花樹下那個跟她打招呼的大二女生,在一次學術報告會上,晚冰恰好坐在了她的身側,女孩一眼就認出了她。
孫程程是一個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女孩。跟她在一起,晚冰沒有絲毫壓抑感。受到了她的熱情邀請,晚冰收拾了行李,搬到了校外她住的地方。
兩個女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做飯。日子過得很快活,也很自在。
晚上,朦朧韻美的月色透過窗帘,隱隱約約照了進來,在被子上悠悠地流淌。
兩個女孩靜靜地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句,討論著馬哲教授的八撇鬍子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覺得是假的!」孫程程鼓了鼓嘴,正兒八經地說,很有把握。
靖晚冰笑了笑,「我呀,覺得是真的!」她不以為然地反駁。
「是假的,哪有那麼俏的鬍子呢!比馬克思的還好看!」
「尹教授的鬍子是他學術的象徵。」
……
「叮鈴鈴——!」
房間里的電話突然響起,突如其來,冷不防嚇了人一跳。
兩個女孩瞪著床頭柜上響個不停的電話,沒有任何行動,似乎沒有回過神來。
靖晚冰深吸口氣,平心靜氣地笑了。因為她知道,不可能是她的電話,她沒有將這個號碼告訴任何人。
「叮鈴鈴——!」
電話一直在響,不肯放棄。
孫程程鼓了鼓腮幫,終於被吵得不耐煩了,「這大半夜的,誰打的呀?」她悻悻地爬了起來,伸手去夠話筒。
電話線拉長。
「喂?」孫程程仰著頭,語氣冷硬如刀。
沒有聲音。
許久,許久,她微張著嘴巴側過頭來,獃獃的望著一臉安逸舒坦的靖晚冰。
「晚冰,找你的!」孫程程吐了一口氣,屏息地說,語氣有些含糊。
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靖晚冰眨了眨眼睛,呆了一下,然後爬起身來接過好友手上的話筒。
電話彼端的人一直沉默著,只有低沉而急促的喘息聲隱隱傳來。
靖晚冰緊皺眉心,屏氣凝神,握住話筒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電話那端一直沒有人說話。
「是你嗎?」輕咬著潤唇,她緊張地問。
然而。
對方卻在聽到她的聲音的瞬間掛斷了電話。
怔怔然放下話筒,這一刻,靖晚冰目光迷離,驟然感到心神崩潰……
孫程程撓了撓亂轟轟的頭髮,一頭霧水地看著神色蒼白的她:「不會是羽子凌吧?可是,他怎麼會有我們這兒的號碼呢?」孫程程感到無法理解。
靖晚冰獃獃地坐著,雙手伏膝,水靈靈的眼睛失神地望著床頭柜上的電話。
「會不會是騷擾電話啊!如今這社會,無聊的人太多了。」孫程程試著安慰她。
就在這時。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靖晚冰不再猶豫,迅速抓起話筒:
「是你嗎?你在哪兒?說話呀!我知道是你?」一隻手揪住被子,她絕望地哭喊,心痛欲裂,壓抑了許久的痛苦如潮水般湧來而來,吞沒了她,讓她如墜深淵般無法自拔。
孫程程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將頭探了過來,想要聽清楚電話那頭的迴音。
「明天早上,八點半,浦東機場,我等你!」電話彼端的男聲清晰而又冷淡,說完又掛了。
手指緊緊地握著話筒,兩行熱辣辣的淚水順著靖晚冰蒼白的臉臏滑落下來,她緊緊地閉下眼睛,身子一陣陣蒼涼地顫抖,忽然抬起手捂住嘴。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根本不曾淡忘了他,他在她的心底是個永永遠遠無法撫平的烙印。那個人,曾經以霸道的柔情萬種,征服了她內心的寒漠。
靖晚冰雙手扶住膝蓋,埋下頭,出聲哭泣,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像一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看著痛苦流淚的好友,孫程程愣住了,「晚冰,你怎麼了?」她茫然不解地問。
——
上午,窗外陽光明媚,潔白的雲朵在蔚藍的天空定格成一幅漂亮的照片。
一縷縷金色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灑了進來。
線性代數老師背過身去看著幻燈片上的公式,嘴裡念叨著求解方法和技巧。
寬敞明亮的多媒體大教室。
同學門靜靜地聆聽、靜靜地做筆記,落筆聲沙沙作響。
窗外有歡快的鳥叫聲,落葉飄飛的「唰唰」聲,萬物那麼安靜、又那麼喧鬧。
凄冷的陽光斜斜地照在靖晚冰單薄的身子上,她的面容蒼白透明,嘴唇乾白沁出血絲。望著幻燈片,她的眼睛空洞沒有焦距,手指僵硬地握著筆桿,筆記本上卻空空無字。
教室的最後一排,靠窗戶的座位上沒有人。
桌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一隻小鳥飛了進來,在上面啄食著,發出歡快的「咕咕」聲。
教室的門口,孫程程將腦袋探了進來,四下望了望,發現靖晚冰在座位上安靜地坐著。
孫程程抿了抿嘴,趁著老師不注意,快步沖了進來,將心不在焉的靖晚冰拉了出去。
走廊上空靜無人。
「我的天啊!你居然還在上課,羽子凌要走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孫程程使勁搖著她,想要把她搖清醒。
靖晚冰茫然地看著她,胸口陣陣悶痛,此刻的她,恍若是沒有呼吸的。
孫程程微微搖頭,咬緊牙關二話不說,拉著她飛奔而去。
——
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人來人往,熱烈的陽光如刀鋒一般從落地玻璃窗投進來。
「記住爸爸對你講的話,到了那邊,好好照顧好自己,還有欣語!」羽天豪拍著兒子的肩膀,神色悲憫又欣慰。
一身黑色的長風衣,身子修長而俊挺,羽子凌微微點頭,目光無意識地望向大門口的方向。
——
靖晚冰和孫程程趕到機場的時候,已是九點多鐘了。
靖晚冰的心臟緊抽,她打開車門下了車,飛速奔向人潮翻湧的候機室。
明知他停留在機場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她仍然極力尋找著那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晚冰!」孫程程給了錢打發了計程車司機,隨後追了進來。
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絡繹不絕的旅客,廣播里傳來朗朗的播報聲。
喘息劇烈而遲緩,靖晚冰雙手揪著衣擺,茫然地在人群中穿梭著。
「現在,他應該已經登機了!」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孫程程掏出了手機:「趕緊打電話給他,他應該還沒有關機——」話說到一半,突然興奮地大叫,「晚冰!」
晚冰隨著好友的目光望向通關口……
她看到羽子凌拄著拐杖,正準備通關。
他受傷了!他的腿——!靖晚冰抬起手捂住嘴,雙眸清瑩執著,滿含憂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搭乘九點半準時起飛前往美國西岸的班機,羽子凌卻直到九點才準備通關。時間已經十分急促,看來他延誤登機時間,可能影響到班機準點起飛。
羽子凌皺了皺眉,勉強抬起腕錶看了一眼時間。
他了解登機的急迫性。
機場海關人員檢查證件無誤后,他拉起手提行李,準備通過行李檢查關口。
靖晚冰遙遠地望著他。
羽子凌一隻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漫不經心地隨著人群排隊,沒有一絲心急。
生平頭一回,他完全不在乎時間,因為現在任何事情對他而言,都已失去意義。
他在心底暗暗發誓,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他會把宇文家賜給他的一切加倍還回,沒有人能決定他的人生!
由於一小時后正好有一班即將飛往香港的班機,因此通關口人群爆增,隊伍拉得稍長,羽子凌毫不在乎得瞪著人們的行李一件件通過放射線檢查機,放空的腦中沒有任何思緒……
孫程程與晚冰站在機場的通關大門前,看到羽子凌曾經回頭,卻始終沒有望向她們殷切盼祈的這頭——
孫程程急得跺腳,終於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警察的白眼,一次又一次更大聲得叫了起來:「羽子凌!羽子凌——」
晚冰的臉色轉而蒼白、呼吸嘎然而止……
羽子凌無謂地抿了抿唇角,停了片刻,然後回過頭來。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雙深切迷濛凝望著他的眼眸……
晚冰?
有十秒鐘的時間,羽子凌以為自己是因為過度思念,頭腦里產生了幻覺。
直到她眼裡流下的淚,驟然間痛擊了他的心臟——
羽子凌握住拐杖的手鬆了又緊,獃獃地望著那一縷流淚的身影,他失魂落魄地呆立在關口前深深地心痛著,直到看見了她的笑容……
他的痛苦忽然徹底釋放。
他因為她的笑而笑……
雖然矛盾仍然橫亘在兩人之間,然而除了這一刻,任何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
心痛地遙望著那站在如此遠而又如此近的距離外,那抹纖細柔弱的身影。羽子凌忽然間明白,他的靈魂早已被鎖定在她的柔眸中,因為她的淚水而心痛,因為她的微笑而歡愉……
「西北方向A2046前往洛杉磯的班機即將起飛,還未登機的旅客,請儘速登機。」
機場擴音器傳來催促登機的聲音。
晚冰心裡一急,她拔動雙腿,奔到阻隔兩人的玻璃窗前,張開雙手,掌心緊緊貼著候機室這頭的玻璃窗。
「好-好-照-顧-自-己!」
她無聲地叮嚀,眼淚越流越急。
羽子凌怔立在關口前,滾燙失神的目光深情地凝望著一牆之隔的晚冰,他被擁出關口的香港旅客推擠著,卻毫無知覺。
這是第一次,晚冰看見了他的眼淚。
他定定地看著她,唇角微顫,淚水失神地滑下眼角。
「子凌!」
行李檢查站另一頭,謝欣語招著手,急切地呼喚著滯留在另一邊的人。
羽子凌仍然滯留著,深邃的目光與玻璃牆外的晚冰交纏——
「子凌,你再不通關,飛機不會再等我們了!」謝欣語慘白著臉,大聲地警告羽子凌。
終於,他對被困在玻璃門外的晚冰用力點頭,神情喜悅,然後掉頭通過行李檢查站的關卡。
「快點,來不及了!」看到他終於通關,謝欣語露出釋然的笑容。
不讓他與晚冰再有交換訊息的機會,謝欣語挽起羽子凌的手,往通向停機坪的甬道走去。
短短的幾秒鐘后,羽子凌已經徹底消失在靖晚冰的視線內,然而她仍凝立在機場大廳內,無法移動自己的雙腿,獃獃地望著那個方向……
「晚冰!」孫程程憂心忡忡地嘆下口氣,她輕輕拍著好友的肩膀,想要安慰她。
靖晚冰肩膀急劇顫抖,她緩緩蹲了下去,將頭埋在膝蓋上,低泣著,不想再看這個世界。
他走了!他也走了!
靖晚冰蜷縮著身子,雙手觸地,陡然爆發出了極痛的哭泣聲。
孫程程傻眼了,咬著唇角,眼眶一紅,也跟著流下淚來。
——
機場外的停車道上。
一部豪華的黑色房車。
車內寂靜而安詳。
後座上的俊美男子下巴緊繃,白色的名貴西裝在陽光中泛著迷離晶瑩的色彩,惆悵地嘆息。
機場內發生的一幕幕全數落入了宇文楓的眼睛。
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搓著太陽穴,明媚的陽光灑在金色的太陽鏡上,看不清楚他眼裡的表情。
助理Paul表情肅穆,大氣也不敢出,靜靜地等待著。
「回去吧!」宇文楓放下了手指,虛弱地開口。
Paul略略點頭,車子緩緩駛出了車道,沿著寬闊的柏油馬路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