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暗夜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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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飄蕩著晶瑩的月霧,點點星子閃出朦朦朧朧的光。
偌大的客廳里傳來了熱烈的掌聲,叫好聲此起彼伏。
所有兄弟齊齊聚集在豪華的大廳里,聆聽著羽子凌溫柔浪漫的情歌。
羽子凌也沒有忤逆眾位兄弟的熱烈請求,他抱著吉他,坐在高台上,連唱了好幾首歌。
贏得了滿堂喝彩。
看得出所有人都很開心,也慢慢從心底接受了這個才智雙全的男子。
昏黃的燈光下,阿強鬱悶地坐在僻靜的角落裡,一杯一杯地灌著啤酒。
現在羽子凌才是這裡的二把手,身手一流,歌唱得好,而他只能靠邊站了。
以前那些所謂的死黨兄弟也變成了牆頭草,風往那邊吹,就往那邊倒。
「凌哥,再唱一首嗎?」一曲畢,場上又有兄弟起鬨。
「哎——讓凌哥休息休息!」緊接著,有兄弟出面勸阻,並且客氣地遞上了一杯紅酒。
羽子凌放下了手中的吉他,從高台上一躍而下。
低沉地笑了笑,他接過那位弟兄手上的紅酒,仰頭一飲而盡。
「痛快!」場上人的高興地叫喊,臉上閃著欽佩的光芒。
羽子凌筆挺冷傲的站在烏壓壓的人群中,一邊淡淡地笑著,一邊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他的樣子看起來很迷人很有風度。
在他的帶動下,場上的兄弟三三兩兩地捧起杯子,喝得酣暢淋漓,極盡興緻。
這時。
一抹美麗的身影出現在了客廳門口。
隨著一聲華麗的驚嘆聲和吸氣聲。
引得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扭過頭,向大廳門口望去。
大廳內,一時間寂靜得如同在真空。
羽子凌的神色有些恍惚,他頹然地閉了閉眼睛,那過於詭異的安靜讓他的目光不自覺地也投向了大廳門口。
門口的女子甜美地笑著,如水的目光穿透了眾人,深深地凝視著他。
羽子凌慢慢向前走了兩步,視線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香氣縈繞的長發用簪子別在腦後,上面系著兩根銀白色的絲帶,在腰際飛舞著。海平線般溫柔的齊劉海,耳垂邊的長發也剪成齊齊的公主切,輕盈地散落在肩膀上,櫻子穿著漂亮的和服,純白色的衣衫上綉著大大小小的,紫色的,粉色的,振翅飛舞的各色蝴蝶。她自信地笑著,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從眾人不知不覺中退開的一條小道上,穿插而過,走向前方的男子。
羽子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波動了兩下,然後重歸於平靜,他輕輕地瞅著她,冰酷性感的嘴唇彎起一個美麗的弧度,眼底也勾出一抹朦朧的溫柔笑意。
在一片屏息凝神中,櫻子雙手羞澀地交錯在衣襟前,慢慢的,微笑著,向他走來。
這一刻,羽子凌告訴自己,今天晚上他必須離開這裡。
柔和的燈光下。
她終於翩若雲霞的停在了他的跟前,微微欠身施禮,笑著致意。
手指在酒杯杯壁上輕輕摩挲著,羽子凌沉默地凝視著她嫵媚的動作,迷離地一笑。
櫻子慢慢抬起眼睛來,嘴角的笑容清甜而單薄,「好看嗎?」她的聲音顫抖著。
羽子凌嘴角斜揚,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幾乎都快忘了她是一個日本女孩。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周遭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了。
「嘖嘖嘖——!」場上的弟兄小聲起鬨了一陣子,識趣地四下散了開,不想做電燈泡。
遠遠的,阿強遠遠地望著這邊的兩個人,胸口湧出悶悶的酸痛。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櫻子如此盛裝打扮自己,為了自己喜歡的男子,可惜不是他。
——
場上,各個角落裡的弟兄們都喝得多了。
有的搖搖晃晃地回去睡覺,有的意猶未盡地繼續喝著,有的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羽子凌趴在牆角的桌子上,他抬起一隻手撐著昏沉沉的腦袋,清醒的目光卻狹促地掃視了一眼四周。
櫻子靠在他的臂彎里,沾染著酒氣的嘴角瑩潤地一張一翕,她沉浸在甜蜜的幸福當中。
「你還沒有說清楚,為什麼你外公要殺了你和你爸爸?」羽子凌無意識地問,冷定的目光飛速掃向窗外。
櫻子呵氣如蘭,痴迷地笑了笑,她抬起纖細灼燙的手指玩弄著他的衣領,「因為外公認為是我和爸爸毀了他們佐野家族的名聲,其實我爸爸是一個中國人,年輕時也沒什麼錢,可我媽媽就不一樣的,她是我外公唯一的女兒,但是她忤逆了我外公的意志,偷偷嫁給了我爸爸,還生下了我,我外公是個野蠻的老頭子,他甚至痛恨自己的女兒,他當然容不下我和我爸爸了。」
「那也不至於要殺了你們吧?」羽子凌蹙了蹙眉,垂下眼睛問。
「那是因為我媽媽在一年前死了,因為我爸爸,死了。」櫻子有氣無力地回答,紅彤彤的臉蛋在迷離的燈光下閃著柔波,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呼吸支離破碎,似乎快要睡著了。
看著躺在懷裡的女孩,羽子凌的視線變得茫然,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媽媽死了以後,我從日本逃到了中國,為了找我爸爸,我花費了好長的時間,有好幾次遇到了壞人被騙,還差一點死掉,但是我都僥倖地逃過了,後來我就遇到了你,你是個好人!!」櫻子的視線有些凄迷,眼睛里也淚霧盈盈的,她緩緩抬起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他冰涼俊美的臉頰,「子凌,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她低柔地表白,腦袋往他的懷裡蹭了蹭,乖巧地睡了過去。
羽子凌怔然失神,刻意放鬆的身子忽然僵住。
他怔怔地看著懷裡櫻子睡夢中的模樣。
對不起!
他無聲地道歉,發自肺腑地道歉。
羽子凌抬起眼睛,看向四周,客廳里已經是空蕩蕩的安靜。
有幾個睡著的兄弟發出了低低的呼嚕聲,再也沒有其他清醒的人了。
時機差不多了。
不再遲疑。
羽子凌將櫻子的身體從懷裡扶了起來,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她。
櫻子嬌喘著呢喃了一聲,順從地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看著她酣睡的模樣,他略微鬆了一口氣。
羽子凌輕步向客廳外走去,腳步很快,如疾風一般。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戴上了黑色的禮帽,羽子凌迅速換上了黑色的風衣,豎起了衣領,抓起了預先準備好的車鑰匙,垂下了眼睛,他徑直往房門口走去。
然——
只走了幾步。
他的腳步卻突兀地頓在了門口。
似乎有寒冷的風從門口席捲了進來,空氣徹底凝結成了寒冰。
下一刻。
羽子凌慢慢舉起了雙手,苦笑著做出投降狀,頹然認命地後退了幾步。
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從門外伸了進來對準了他的胸膛。
羽子凌又無奈地後退了幾步。
匕首也隨著逼近了幾步的距離。
一抹如花似霧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是美麗如櫻花的櫻子。
手中的匕首瑟瑟顫抖著,她的臉色蒼白地抽搐著,抖索的嘴唇蒼白得像雨水打濕的花瓣。
這一刻,羽子凌忽然不想解釋什麼,又或者說什麼都是無異。
「為什麼?」櫻子澀澀地開口了,打破了這壓抑的死寂。
羽子凌垂下了眼睛,感覺到心底有股涼氣慢慢開始在血液中流淌。
櫻子定定地望著他,眼睛里的光芒晶瑩地顫抖著,神色快要崩潰,卻又勉力想要穩住自己。
他欺騙了她,他傷害了她,很深很深!
無謂地嘆息一口,連日來的心力交瘁使他無心去辯駁什麼,只是目光空蕩蕩地苦笑著。
「為什麼?」櫻子低低重複了一句,呼吸中帶出哭腔,眉頭悲傷地皺著。
看著她黯然傷痛的眼眸,看著她雪白凄蒙的面容,他感到深深的歉疚和迷茫。
「對不起!」他艱澀地道歉。
房間是安靜的陰霾,只有急劇的喘息聲。
「是我沒有她漂亮?」她低啞地問,眼眶裡的淚水快要決堤。
羽子凌感到一陣驟然的心痛,他看著她,荒蕪地閉了閉眼睛,沉默不語。
「還是我沒有她對你好?」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目光晶瑩如雪,櫻子凄迷地笑著。
羽子凌深吸口氣,目光變得遙遠而僵硬,他怔怔地站著,卻始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櫻子低泣了一聲,白色的臉頰透出撕心裂肺的絕望,她痛苦的望著他,手中的匕首卻一動不動。
「櫻子……?」看著她輕聲哭泣的面容,他心中原本已冷凝下來的寒冰,竟彷彿漸漸融化了一些,冰白的嘴唇動了動,他閉了閉眼睛,發出痛澀的嘆息,「我自認為我這一輩子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可是唯獨對你,我是有愧疚的,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回報你對我的好,如果有來世,也許我會——!」
「來世?!!」話語未完,櫻子冷笑一聲,眼睛里的淚水簌簌下滑,她流著淚凄迷的看著他,輕狂地笑出聲,「今生都沒有什麼希望,還談什麼來世?」貝齒輕咬著,她恨聲問。
心口一陣巨錘般的悶痛,羽子凌無力地閉了閉眼睛,痛澀地笑著搖搖頭,認命了。
「告訴我!!」眼底閃著威瑟的淚光,櫻子的臉色顫抖著抽搐在一起,神色蒼白得像月夜裡的丁香花,她怔怔的用匕首指著他:「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她一字一頓地問。
握緊了手指,他僵硬地站著,面容冷漠而滄廖,像一個失去了知覺的木偶。
眼睫毛上淚光閃爍,她咬緊了牙齒,瞪著他,低澀地笑了,「是根本沒愛過,對不對?」她的聲音痛楚地顫抖著。
羽子凌驀地睜開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睛里透出瀕死的暗光,他急吸了一口氣,又荒涼地笑了笑,「是的,沒愛過!」他一次把話說絕。
嘴唇瞬間煞白失血,心臟處一陣陣劇痛幾乎讓她想要哭喊出聲,櫻子跺了跺腳,淚水瘋狂地湧出了眼眶,她神經質般地搖了搖頭,忽然絕望崩潰地大喊:「羽子凌,我恨你,我恨你!」
說完,匕首直直地刺了過來。
目光一閃一聚,他不躲不閃,而是在寒芒刺來的一剎那,猛地伸出一隻手。
櫻子渾身顫抖著,無望地閉上了眼睛,冰涼痛澀的淚水決堤而下,肆虐地濡濕了她的面容。
羽子凌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匕首的刀刃,頃刻間他的手掌便被絞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紋,鮮紅的血花刺眼地溢了出來。他看起來傷得很重,可是冰俊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彷彿已經麻木了。
身子渾噩地晃蕩了兩下,快要站不穩,櫻子慢慢睜開了凄冷的眼睛,看著羽子凌攥著匕首的手在泊泊地流血,看著自己握著匕首的手瑟瑟發抖,她忽然從痛恨的迷霧中徹底清醒了過來,搖搖頭,驚愕地後退了幾步。
冰冷的匕首從羽子凌的掌際橫划而出,帶出了一道炫目刺眼的血浪。
面容白如紙片,他的手掌一陣陣抽搐,心臟也是一陣陣眩暈般的抽痛,羽子凌定定地看著眼前慌亂哭泣的女子,蒼白失神的目光里沒有一絲責備,只有隱藏的愧疚和無奈。
「你走!」櫻子凄切地哭著,喃喃地低喊,「你走啊——!」她猛地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驚心動魄的血花順著他冰白的手掌滑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地灘落在地板上,他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卻原地站著沒有動。
空氣徹底凝結成了寒冷的冰雪,讓人透不過氣來。
房間里的燈火在這一刻凄迷炫目得讓人絕望。
一把黑色的手槍凜凜地對準了神情頹廢空茫的羽子凌。
「姓羽的,你總算露出馬腳來了,我差一點就被你給騙了!」
房門口,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男子,身影高大魁梧。
是阿強。
這就是命嗎?
這一刻羽子凌無比釋然地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里有了死亡的水霧。
蒼涼地呼吸著,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櫻子,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幫你殺了這個負心漢!」阿強心痛的望著櫻子蒼白顫抖的背影。
「讓他走——!」回過身來的女孩,虛脫般地大喊,臉上交織著清瑩的淚痕。
羽子凌的目光混亂地震了一下。
「什麼?」阿強也驚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讓他走——!」垂了垂視線模糊的眼睛,櫻子撕心裂肺地叫喊。
阿強自然不依,胸口起伏了兩下,「小姐,他騙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不能這樣放他離開——!」他抿緊嘴唇,氣得忿忿咬牙。
「我說了讓他走——!」櫻子皺緊了眉心,發出了痛澀急促的喘息聲,看著阿強不依不饒的臉色,她驀地抓起桌上鮮血淋漓的匕首自架在脖頸上,神色凜然而倔強,「讓他走——否則我立馬死在你面前。」她咬著牙,目光堅定,淚水卻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阿強心臟一抽,嚇得臉色蒼白,喉嚨緊緊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櫻子……?」
羽子凌疼痛的思緒漸漸變得清醒,看著眼前的女子,他昏暗無光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顫抖的水霧,身子無助地晃蕩了兩下,他艱澀地喘息了一口,似乎快要站不穩。
「走啊——!」櫻子沖無動於衷的他哭著大喊,他的血染紅了她修長白皙的脖頸。
身子僵硬地挺立著,放下了手中的槍,阿強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作,他太了解櫻子了,他知道她說得出,自然做得到。如果他殺了羽子凌,那麼櫻子肯定會去死,連眉頭都不眨。
「走啊——!」櫻子的目光變得焦急,淚水越流越快。
羽子凌握緊了手指,清冷的瞳孔里溢出一絲淚光,蒼白的嘴唇翕動著,他怔怔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快速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
在他離開的一剎那,櫻子的身體窒息般地倒了下去,像一灘被烈日融化的積雪。
「櫻子——!」驚喊了一聲,阿強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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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凜冽地吹著,天空雲霾堆積,夜越來越黑。
因為提前做足了一切準備,羽子凌順著計劃好的僻靜路線飛速跑出了大廳,穿過了花園。
那裡,停著一輛預先準備好的車子。
艱難地喘息著,手掌的劇痛讓他的身子一陣一陣地發抖,他卻沒有時間去處理傷口。
飛速地拉開了車門。
正準備上車,卻有一道白色的光芒,清晰無比地照在了他蒼白失血的面孔上。
羽子凌怔住,他沒有轉身,只是愣愣地握著車門的把手。
「凌哥……」黑暗中,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有些熟悉。
羽子凌詫異地側過身望去。
拿著手電筒的不是別人,是當初跟著他一起去跟端木青田交易的一個小兄弟。
「我不想傷害你,你最好別攔我!」冷冷地笑了笑,他頹然地說,目光帶著隱忍的邪氣。
「我不會攔你的……我知道我也攔不住你……可是…凌哥……你還會回來嗎?」
聲音很稚嫩,也很真誠。
聽得那樣的話語。
羽子凌茫然地笑了笑,他沒有回答什麼,只是輕輕咧開嘴,吸了一口氣,然後徑自上了車。
小兄弟怔怔地站著,熄滅了手中的手電筒,目光里淚盈盈的。
黑色的跑車緩緩啟動,拐彎,揚長而去,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中,像一抹不真實的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