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對峙 黯然
——
陽光凄迷如火。
寬闊冷清的公路上。
黑色的保時捷跑車。
耳畔的風寒冷刺骨,頭痛得一陣一陣要裂開,羽子凌仰起頭怔怔地望著天空,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已經徹底崩塌了,一切都是凌亂驚恐的,一切都是充滿諷刺的。
…………………
「我不是你的孫子,我也沒有你這樣的爺爺!」
「作為一個親手將一對子女送上黃泉路的劊子手,你所謂的在乎我意味著讓我去死嗎?」
……………………
跑車在陽光和雨絲中穿梭前行。
腦中一片撕裂翻絞的疼痛,羽子凌虛弱地睜著眼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僵冷僵冷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殘忍,為什麼會對一個老人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語。
冰冷的脊柱莫名地竄起一陣心驚的戰慄,這一刻,心中翻滾的痛苦和悔恨幾乎讓他想要發狂。
——
銀色寶馬車飛馳在午後的沿海公路上。
陽光和冷風壓在他的眼帘上,宇文楓的嘴唇抿得緊緊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他的眼底流瀉著憂鬱和凄蒙的淚光,神情卻是義無反顧的。
——
兩輛跑車飛馳著即將插身而過。
車上的男子均側目而望。
宇文楓看到了羽子凌。
羽子凌也看到了宇文楓。
兩輛車漸行漸遠,朝著相反的方向。
下一刻。
「吱——!」一聲刺耳而尖銳的嘯響。
銀色寶馬車急速180度大轉彎。
——
車窗外的景物如幻影一般飛速向後閃去。
羽子凌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猛踩一下油門,想要甩掉後面跟上來的跑車。
下巴緊繃著,宇文楓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里卻跳躍起了莫名的火光,他定了定神。
終於。
「吱——!」一聲刺耳而冰冷的銳響。
銀色寶馬車呼嘯著開到了黑色保時捷的前方,然後急剎車,橫在了路中央。
——
海邊的風很凜冽,吹在人身上,更是刺骨的寒冷。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在暗自較量著,比看誰的耐性更強。
遠方的海面上波濤洶湧,浮起了陣陣漣漪和泡沫,在陽光下泛著清冷清冷的白光。
「波德萊爾曾經說過:苦難中開出的花朵,才更加美麗,更加打動人,因為它的不易。」
長久的靜謐后,宇文楓低冷地開口了,打破了橫亘在空氣中的冷滯氣氛。
聽出了他在暗示什麼。
羽子凌訕笑一聲,陰洌地垂了垂眼睛,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人間絕色!只可惜美麗的東西往往有毒,就像罌粟花,奔放奪目,嬌艷動人,卻迷亂心魄,使人沉陷著走向死亡。」他的聲音平平的,笑謔中隱約透出一股強烈的指控。
宇文楓皺眉,無謂地吸了一口氣,眼神淡淡地波動著,笑了,「罌粟花本身是沒有任何香味的,所以不具備魅惑人心的特質,是因為擁有不潔心靈的人將罪惡之手伸向了她,才使她成為了罪惡之源。」他的聲音淡定如海,彷彿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哼——!」羽子凌冷漠地笑出聲,他搖了搖頭,目光有些不屑和輕佻。
「楓,從小到大,我還以為你只對白色小雛菊感興趣,沒想到對罌粟花也有一定的研究啊?!」目光寒淺而古怪,他含笑的語音里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之意。
宇文楓握緊了手指,悄然垂下了眼睛,似乎在激烈地掙扎著什麼。
「子凌,你到底有多恨我?」下一刻,他抿緊嘴唇,語氣裡帶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
「我有多愛靖晚冰,我就有多恨你!」羽子凌的回答簡單利落,脫口而出,他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清冽得像一把淬毒的刀子,「你明知道我有多愛她,可你還是殘忍地將她從我身邊奪走了,我說過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她,只要她!!!」語氣低沉,他的臉色驟然白了白,唇色彷彿也是透明的。
胸口滾涌著難受的血腥味,宇文楓閉下了眼睛,手指冰涼地刺入掌心,想要穩住自己的神志。
「我也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如果你真的愛晚冰,就不要給我任何搶走她的機會,可是你沒有做到,你讓她承受了太多的傷痛,所以我必不會再讓——!」
萬千清麗的光線下,宇文楓目不轉睛的看著遠方的海平線,他的面容倨傲而淡漠,聲音里透出一絲冷定和低沉,。
羽子凌身子微震,目光卻越來越幽暗,眼底的霧氣使他的面容俊朗得近乎妖嬈。
但是下一刻,他咧開嘴,輕輕地笑了,笑得絕望而糾葛。
「靖晚冰現在是你的妻子,我現在想要的是寰宇集團!」陰翳地笑了笑,羽子凌的眼睛里閃過一道深深的陰影,他漠然地看著他,「宇文楓,你應該不想讓當年發生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吧!我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所以不管你怎麼阻攔,我都不會罷手的。」
內心蒼涼如水,眼底隱隱有暗芒閃爍,宇文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少董的位子我可以交出去,但是你必須去看看爺爺。」他沉著聲,提出了一個條件。
「不可能——!」對方淡漠地笑了笑,直接拒絕。
陽光蒼白而刺眼,宇文楓的瞳孔緊抽成冰芒,他無意識地皺了皺眉。
「我不可能去看他,絕對不會。」羽子凌冷著聲重複了一遍,「不過,要是你誠意夠深的話,或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他彎起嘴角,語氣有些隱晦。
手指僵硬地垂在身側,宇文楓皺緊了眉心,沉吟不語。
「怎麼?我還沒有開出我的條件,你就放棄了。」羽子凌怔了怔,嘴角斜斜揚起,烏黑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抹憎恨的淺笑,「宇文楓,我曾經發過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嘗一嘗跪地求饒,任人宰割的滋味。我記得在小熙生命垂危的時候,你這個做哥哥的,都不願意放下自己高貴的自尊,去挽救親妹妹的性命,這一次,為了爺爺,你應該也………」
羽子凌話語未完,卻驀地臉色大變,身子也僵住了。
呼嘯的海風裡。
那一抹淡漠疏離的身影。
緩緩。
緩緩的。
跪了下去。
「求求你,去看看爺爺——!」雙膝頹然著地,背脊挺得直直的,宇文楓抿緊發寒的嘴唇,他低著眼睛,聲音瑟瑟顫抖著,似乎是吃力地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眼皮強烈的跳動著,羽子凌驚愕地連連後退,心臟一點點震得抽搐,他卻彷彿毫無察覺。
漆黑纖長的睫毛靜靜地覆蓋住蒼白的眼瞼,那一抹倨傲英挺的身影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即使是跪著,即使是在哀求人,然而他的身姿,在清迷的光線里,卻依然散發出一種獨一無二,高高在上的氣息,矜貴得讓人無法逼視。
眼神急劇變幻,羽子凌驀地有些驚慌失措,雙手冰冷刻骨,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下一刻,他無謂地笑了笑,繞開了霧蒙蒙的視線,轉身大步離開。
洶湧的海浪狠狠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遠處的日光如破碎的鑽石一般,炫目地交織在地平線上,那一抹無助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脆弱清寂。
——
夜幕低垂,天空清廖無風,卻依舊寒氣逼人。
卧室里的燈光是淡淡的橘黃色,溫暖迷離。
喝了一碗糯米粥。
老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休息,隱含希冀的渾濁目光卻直直地望向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壓抑著心頭的酸楚,庄修玲微笑著接過了兒媳手上的小碗放在了托盤上,然後輕步走了出去。
靖晚冰乖巧安靜地坐在爺爺的床前,唇角晶瑩的笑容像花瓣一樣輕盈,她無聲地抬起手絹,幫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耐心體貼地幫老人蓋好了被毯。
老人的目光淡淡地波動著,回過頭來,看著細心體貼的孫媳,他的神色溫和了下來,似乎想說些什麼,虛脫的身體卻擠不出一絲力氣來。
——
走廊上。
庄修玲的神情有些疲憊和憂傷,她淡漠地將手中的托盤交到了迎面而來的林嫂手上。
一抬頭,卻看到兒子在緩緩朝自己走來。
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宇文楓的臉色蒼白得駭人,但是目光深處卻是清醒淡定的。
——
書房內,燈光幽暗。
「什麼?」庄修玲大驚,神色劇烈變化著,似乎難以想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已經決定了。」宇文楓目光頹然地望著窗外的夜色,語氣很堅定。
「子凌現在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你在這個時候主動將公司交給他,你就不怕他將整個集團搞垮嗎?」庄修玲虛脫地嘆息一聲,氣得臉都白了,但是她勉力穩住了自己的神志,低低地說:「楓兒,我不同意你這麼做,你爺爺也不會同意的。」她定定地搖頭,語氣不讓反對。
「我相信血濃於水。」看著媽媽清瑩的臉色,宇文楓輕吸了一口氣,堅持著不肯鬆口,「況且這些本來就是屬於子凌的。」眼神黯然而冷清,他微微皺起眉宇,苦澀地笑道:「我只是把原本屬於他的位子還給他。」
「我說不行就不行!」面容雪白雪白的,胸口急劇起伏著,庄修玲抿緊嘴唇,眼珠透出執拗固執的火芒,「楓兒,你不能這麼做,你這樣會毀了整個集團的,你知不知道?」聲音冷瑟而顫抖,她倏地擰緊了眉心,掩飾著眼底深埋的慘痛。
書房內,突兀地安靜了下來。
空曠的寂靜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宇文楓異常沉默地站立著,眼底寂暗無光,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像一個沒有感覺意識的冰雕。
「楓兒…你聽媽媽說……你不能這麼做……真的不能!」看著兒子冰冷深諳的臉色,庄修玲顯得有些心力交瘁,她踉蹌著後退幾步,身子開始剋制不住地顫抖,「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宇文楓靜靜地站著,深深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慢慢的,兩行晶瑩的淚水緩緩滑下他蒼白的臉頰。
「媽——!」他的語氣沙啞得厲害,似乎被什麼怪物卡住了喉嚨,「其實你早就知道子凌是爸爸的兒子,對不對?」宇文楓怔怔地問,目光糾結顫抖。
看著兒子眼眶裡的淚水,庄修玲的身子僵硬地凝固在原地,她瞪大眼睛,蒼白失血的嘴唇無力地開合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一刻,她悲痛如絞,只能顫抖地伸出手,想要為自己的孩子拭去淚痕。
身子一陣冰冷一陣滾燙,宇文楓哭著笑出聲,他閉了閉眼睛,緩緩後退了兩步,避開了媽媽的手。
庄修玲僵在了原地,她獃獃地看著兒子臉上的淚水,那是她的楓兒嗎,是那個即使心痛到死也不會流淚的楓兒嗎,她又是驚愕又是心碎,淚水不由得也嘩嘩地流淌下臉頰。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臉色蒼白虛弱,眼底閃著蠻橫而凄迷的淚光,宇文楓面無表情地問,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身子又蒼涼地後退了兩步,彷彿不認識眼前的人。
庄修玲的臉色白得沒有了一絲血色,心底陣陣冰冷的抽痛,看著兒子質疑而痛憤的眼神,她的眼前一陣陣的眩暈,雙腿也快要站不穩。
「媽,你真的好殘忍,這麼多年了,你眼睜睜的看著子凌一步一步離我們越來越遠,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說出真相嗎?」冷清的燈光照在宇文楓的眼睛里,那裡是一汪寒淺的死寂。
庄修玲驀地閉下了眼睛,凄苦地笑著搖了搖頭,彷彿說什麼已是無異。
下一刻,心臟一陣猛烈的劇痛,她悲痛欲絕地上前兩步。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兒子發白的臉頰上。
宇文楓沒有閃避,被母親這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
看著兒子臉上那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庄修玲的喘息支離破碎,她獃獃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打了兒子的顫抖發涼的手,心臟被一陣陣絞痛壓得透不過氣來。
宇文楓的表情木如死灰,他強自僵硬地站著,一動不動地站著,彷彿被打的人不是自己。
「楓兒,你在乎子凌的感受,在乎你爺爺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的感受?」痛澀地吸了一口氣,庄修玲緊緊地皺起額頭,目光晶瑩如雪,「當年那場金融風暴,要不是庄氏財團在後面力挺著寰宇集團,那麼寰宇今天已經是個歷史名詞了,這也是你爸爸要娶我的真正原因。雖然是互利互惠的政治婚姻,但是我沒有後悔,因為我愛你的爸爸,從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難以自拔了,所以我不在乎婚姻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毅然決然地嫁給了他。」
心臟痛到麻痹,宇文楓黯然地望著情緒失控的母親,冰涼的手指緩緩收入掌心。
「婚後,你爸爸對我不聞不問,常常加班加到很晚很晚才回來,我知道他在刻意逃避我,我一直努力地付出,希望有一天能打動他,讓他從心裡接納我,每日每夜,我不但要面對他的冷言冷語,還要細心地照顧你爺爺,照料整個家,媽媽心底有多苦,有多累,你知道嗎?」
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滾滾而下,宇文楓的腦子裡一陣陣針扎的刺痛,媽媽的話語揪痛了他流血的心臟,讓他在驚痛中越痛越清醒。
「媽媽愛你爸爸,可是媽媽是一個貴族家庭出身的有自尊心的女人,我可以容忍我丈夫對我的冷言冷語,也願意靜下心來等待他回心轉意,可是我難以忍受我的丈夫跟別的女人生下了一個孩子。雖然在你八歲那一年,你的生日宴會上,我偶爾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但是我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閑話,我寧願活在自己編製的夢境里,我寧願相信不存在這個孩子,我這麼做,只是為了給自己殘破不堪的心一個交待,難道過分了嗎?」
庄修玲的神色凄蒙而滄桑,一瞬間,她的神色看起來沮喪到了極點,她悲憤地說完了心底的話,然後撐著一口氣,慢慢挪動了發冷的雙腿,怔怔地向書房外走去。
腦中一片又冷又熱撕裂翻絞的疼痛,發僵的雙腿似乎有些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宇文楓震在了原地,他怔怔地望著母親含淚離去的背影,有一絲愧疚和糾葛在心底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