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起
天羽傳媒大廈。
頂層的豪華音樂大廳。
「我想知道在我失憶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步走了進去,站在了經紀人面前,他倔強地昂著頭,冷聲問。
沙發上無聊閑坐的美艷女子聽到了楚思南的聲音,高興地站了起來。
「思南,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羽天豪先生欽點了你,讓你代言亞洲龍頭珠寶行『玫瑰風雲』最新的鉑鑽首飾廣告!」安妮跑上前挽住了楚思南的手,分享心中的喜悅。
楚思南沒有一絲反應,身形筆直,殘冽的目光鎖定在玻璃窗前靜默的經紀人身上。
「我真的想知道,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請你告訴我!」他拉開了安妮的手,快步走到柯理司面前,正視著他。
「為什麼要這麼執拗呢?有些事忘記了對你才是最好的,既然老天爺讓你忘記這段過去,自然是希望你有一個新的開始,你又何必一直耿耿於懷呢?」柯理司的臉色很平靜,似乎早已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抑或是,你在這裡遇到了什麼人,刺激了你?」他挑了挑眉,故意加重了「刺激」兩個字眼。
低下頭劇烈喘息,楚思南閉了閉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思南,發生什麼事了?」安妮走上前,停在了他們身側,有些不解。「在美國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在你身邊,以前的一切你可以完全不在乎嗎?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你卻忽然想要找回那一段記憶?」她哀聲喃喃道,有些失望。
楚思南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種壓抑的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的固執。「對不起」他淡淡開口了,「我只是有太多的困惑,現在擁有一個完整的記憶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想起往事的時候,我的大腦是一片慘白,那樣我會感到恐慌和無措,你明白嗎?」
在他深切的目光注視下,安妮心裡妥協,她無可奈何地望向自己的哥哥。
「Rechel,你能有今天這份耀眼的光芒,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柯理司唇角緊繃,硬聲質問,低澀的語氣中隱隱有爆發的怒氣。
「安妮為了你,跑了多少家唱片公司,你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的發行,她的努力讓我看了都感動,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他冷聲警告,眼底劃過一層重重的墨彩。
他的迴避讓楚思南感到煩躁和厭惡。
「我…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告訴我?」楚思南緊抿著嘴,氣呼呼地轉過身,一甩手將閃光柜上的大堆樂譜手稿揮到了地板上。
柯理司定定地眯起眼帘。
「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可知道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足以讓我失望透頂,我的小天王,你醒醒吧!」冷笑一聲,他拉下臉,再度出言警告。
看著眼前怒火衝天的兩個人,安妮有些害怕,她神色悲憫地蹲下身去,一張一張地撿著飄落了一地的樂譜。
忽然,安妮的目光微微凝滯,她看到了一張記者證,照片上的女子笑顏盈盈,但眉宇間的憂愁還是隱約可見。
拿著這張卡片,她有些迷惑地站了起來。
「她是誰啊?為什麼她的記者證會在這裡?」
楚思南迷離的目光隨著安妮的聲音轉移到了她的手上。
在安妮反應過來之前,卡片已被人奪走。
「靖晚冰!」
上面的名字讓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修長的手指指關節漸漸發白,楚思南死死地盯著照片上的人,唇片漸漸褪去血色。
漸漸的。
耳膜轟轟地嘯響起來,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所有凌亂的破碎的記憶晚如打開閘門的洪水,嘶吼著,拍著巨浪,席捲而來,將他淹沒。
「買一些檳榔吧!很好吃哦!」燈火璀璨的馬路上,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孩攔住了散步的他和爸爸媽媽,微笑著問。
「買一束花送給你夫人吧!祝你們天天開心!」市中心廣場上,一個12歲光景穿著白裙的女孩,又一次攔在了他們面前,誠懇地嬌笑。
「咔嚓——!」
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聲音,他茫然地轉過頭望去,纖弱的身影在夕陽的映射下,有些恍如夢境。他看到了一個雙手比劃成相框的女孩在對著他微笑。
「你好!」她緩緩地伸出手,跟他交握。「我是若冰的好朋友!很高興認識你!」淡笑如菊,明媚動人。
「靖晚冰是永遠的年級第一名哦!有她在,你只能做第二名!」櫻花樹下,沈若冰苦笑著嘀咕,欣賞著他作為一個男生的受挫表情。
「今天,市文化館,鐘山龍大師有一場作品展,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林蔭道上,他終於等到了遲遲出現的她。
「你在畫什麼,給我看看?」午後的畫室里,她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心中一驚,他慌忙抬手擋住了她的視線。「畫好了,送給你!」
「我不敢啦,我怕摔倒!」旱冰場上,她遲遲不肯換鞋入場。
「你放心,我是高手,我帶著你滑!」他信心十足地向她伸出了手。
「啊!」兩個人狼狽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扭傷了腳。此後,每天早晨,他會準時去她家,用腳踏車載著她一起上學。以表示自己暗暗竊喜之餘的愧疚之情。
元旦那一天,天空下起了晶瑩的小雪,洋洋洒洒,美得不可思議。舞會上,他第一次邀請的舞伴是她,而並非坐在她身邊的沈若冰。她的舞步跟有著白天鵝之稱的若冰相比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可是他卻希望能夠永遠跟她這樣磕磕碰碰地跳下去,跳到天荒地老,跳到海枯石爛!
繽紛的彩燈下,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失去了原有的節奏。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樣去找她,這是她對他說的話。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大片大片的雪鵝自他們的頭頂散落,他怔怔地問:「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絕然地轉身離開,在漸漸煞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烙印般的腳紋。
放學后,不死心的他,推著腳踏車,一路跟在她身後。她一直沒有回頭,可是他卻能感覺到她步履的遲疑。
到了家門口,她推門進去了,然後關上了鐵門,將他阻隔在門外的風雪中。他的目光不曾轉移,身子漸漸被覆蓋成一個雪人。這一刻,他忽然憎恨她的絕情。
第二天,去往圖書館的路上,他拉著另外一個女生的手攔住了面色憔悴的她。
「靖晚冰,你當真…當真以為我…我非你…非你不可了嗎?」他挑釁似地瞪著她,語氣很冷,冷得他自己都感到窒息。
她一笑而過,不曾回頭。轉過身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忽然想要殺人。他要報復她,此後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回饋於她今天的冷漠。
晚上,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發獃,沈若冰走了過來。「思南。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打算怎麼過啊?」倚在他的桌子旁,她笑著問他。
生日Patry前,他再次去找她,她的態度依然很堅決。於是乎,楚思南知道自己沒希望了!
晚上,發表完生日感言,心不在焉的他和興高采烈的沈若冰穿梭在派對的人浪中時,他見到了沈先生和沈夫人。
「思南,我們若冰,能有你照顧實在是太榮幸了!雖然她左耳聽不見,但是這絲毫都不影響她在舞蹈方面的天賦!」沈夫人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媽,你在說什麼?」沈若冰咬了咬嘴唇,生氣地瞪著多嘴的母親。
楚思南有些驚訝地側過頭望著身側的女孩。「若冰,你的左耳......」她從來都不曾跟他說起過這件事。
「還不是因為晚冰!六歲那一年,若冰就是為了救她,才落水的!」沈夫人有些怨憤地輕哼一聲。
心中恍然明白了什麼。「對不起,失陪了!」他急急轉身離去,他想他知道是怎麼回事。
終於,在一個隱蔽僻靜的角落裡,他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靖晚冰。她抬起頭,他一眼就瞅見了她眼眶裡的淚水。
不再多言,他心疼地拉起她,從後門走出了喧鬧的人群。
夜路邊上,止住了腳步,他抱住了渾身顫抖、情緒激動的她。這是第一次,他這樣大膽地抱住自己心愛的女孩。她哭了,在他的懷裡哭得天昏地暗,哭得他快要心碎得死掉。
這時,若冰出現了,他鬆開了懷裡的女孩。
下一刻,他看到若冰扇了她一個耳光,他驚呆了。若冰當時的面色很猙獰,失去了以往清平秀雅的氣息。
若冰打她的每一記耳光都好像是重擊在他的心臟上,意識到這時的若冰已經失控。
「夠了!」他怒不可歇,一把拽住若冰的手,然後無法遏制地掀了她一記耳光。她怎麼可以當著他的面這樣打她。
若冰摔倒在地的那一霎那,他清醒了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打人了,而且打的是一個從小就喜歡叫他哥哥的女孩。
若冰沖向馬路中央的那一刻,他疾步追了上去。但是已經晚了!泛濫的血花格外刺眼,將他的靈魂刺得粉碎。
於是,他知道這裡的一切他再也無法去面對。
到了美國,他本想要忘記一切,好好生活。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爸爸媽媽感情忽然破裂,每天都吵架。家庭方面的影響讓他心力交瘁。他好累啊!他開始厭世,開始自暴自棄。
爸爸媽媽死的那一天。心臟失去了起伏的力道,他急匆匆趕到了車禍現場。看到的是依然鮮紅的血花。爸爸被抬走了,他沒有哭,想哭哭不出來,胸口好像被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媽媽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思南...是媽媽對不起…你…和爸爸!」
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媽媽,他拚命地搖著頭。
「媽媽…要告訴…你,媽媽…騙了你們18年,你的親生父親不是…不是楚逸山,而是…」話語未完,一口氣不來,生命之弦嘎然而斷。
視線里被厚重的水霧覆蓋,他什麼也看不到了,瘋狂地笑著,瘋狂地搖頭,「媽,你在說什麼?」他喃喃地問,顫抖著抱緊了自己的媽媽。
「我是你和爸爸的兒子,你一定是糊塗了,可是這樣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他扭曲著臉,望天嘶吼。
有兩個警察走了過來,強行將媽媽從他的懷裡奪走了。他孤零零的跪在熱辣辣的馬路上,身體內的血液凝結成寒冰,淚水犀利地滾下面頰。
這一刻,生不如死!對他而言。
額頭大汗淋漓,握著卡片的手指在一瞬間下垂,手指尖的東西悠然掉落。腦神經的劇痛讓他喘息艱難,嘴角神經質地哆嗦,楚思南抬起痙攣的雙手抱住腦袋,眉心死皺。
「思南,你怎麼了?」安妮焦急地看著他,顫抖著低喊,嚇壞了。
「我沒事!」他的語氣空洞清虛,好像來自另外一個虛幻的世界。漸漸的,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身體漸漸下滑落到了地板上。
「思南,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安妮哭喊著抱住了渾身顫抖的楚思南。
雙手抱住頭,狠狠地磕向地面。他發瘋地自殘著,他好恨,恨她騙了他,恨媽媽死前說的話。
「思南!」安妮的嘶喊聲格外悲涼,「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離開你的!」跪在地板上,她痛哭著抱緊了他,想要安撫他躁動孤戾的心靈。
楚思南緊緊地閉下眼睛,腦袋偏在安妮的懷裡,唇齒間溢出一絲崩潰的鳴泣聲。
柯理司靜靜地站著,目光投向窗外,沒有隻字言語,彷彿置身事外般神色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