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擦肩

天空一片清新的藍，筆直公路的兩側長滿了高大的柳樹，一輛黑色的敞篷跑車疾馳在綠蔭下。

車座上的男子雙手握著方向盤，頭髮隨風卷浪。

樹蔭篩下的陽光一縷縷交織在墨鏡上，嘴角斜斜揚起，看不清楚他眼裡的表情。

羽子凌直視著前方沒有盡頭的道路。

裙角飛揚，靖晚冰騎著單車在青青綠蔭下如蝴蝶一樣飄著。車的後座上是一箱包紮好的海產。她今天是主動替爸爸去西街送貨。

已經回來半個多月了，她必須振作起來。聆聽著林間的鳥語，呼吸著芳香草味的清新空氣，她心中暢快無比，甚至張開了雙臂，擺開飛鳥一般的姿勢。

優哉游哉中，腳踏車一滯，再也無法踩動。

靖晚冰呼吸緊促，慌亂地埋頭抓住了車把。

糟了！心中頓悟，她噓了一口氣，慌亂跳下車查看情況！

車子掉鏈了！看了看前後，在這條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大道上，除了茂密的綠蔭和歡快的鳥叫，連個人影也沒有。晚冰將車撐撐好，挽起袖口，緩緩蹲在了車前。

將額邊的秀髮向後捋了捋，她抿著唇片，小心翼翼地抬起纖纖細指將油黑閃亮的車鏈安裝在車軸上。

攪動了幾下，又掉了。

再試一次，還是掉了。

終於在她嘗試了七八次以後，攪了兩下腳踏，車子終於恢復正常了！

晚冰站起身大大舒出一口氣，看了看黑髒兮兮的手指，她頑皮地笑了笑。然後歡快的走到了公路旁，躍下了窄窄的小台階，去路邊的小溪里洗手。

清澈的小溪水在陽光下涓涓地流淌著，發出叮咚悅耳的響聲！在將手指潛入的瞬間，晚冰忽然猶豫了！這樣一條無污染的溪流，誰也不忍心將它美好的形象破壞掉。

瞪著潺潺的溪水，她感到沉醉盲從。

對不起咯！晚冰誠心誠意地道歉一聲。

羽子凌照著地圖，一路開著車，路上連個鬼影也沒見到。這裡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除了幾隻吵得人心神不寧的小鳥外，沒有指示路牌，也沒有來往車輛。

難道是自己走錯了！他好笑地瞟了瞟四周，心中一陣陣疑惑。

筆直公路的盡頭，羽子凌得心應手地打轉方向盤。車裡90度轉彎，沿著另一條綠蔭道向前飛馳而去。

心不在焉的目光緩緩收回，眸色閃動凝聚，羽子凌駭然的注意到前方十米遠處，路中央停放著一輛無人操控的單車。

來不及閃避，黑色跑車疾馳著和腳踏車擦身而過。車沿勾到了腳踏車後座上的泡沫箱。

「哐——」一聲巨響。

靖晚冰的車子倒在了公路上。

「我靠！」羽子凌低沉地吼道，雙手重拍了一下方向盤，鬱悶地吐出一口氣。

聽到了響聲，蹲在溪邊發獃的晚冰這才回過神來，她急匆匆的跑了上來。

怎麼會這樣，腳踏車倒地，後座上的貨物散落了一地。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前方不遠處緩緩停下來的黑色跑車，晚冰快步跑上前，伏下身將車子扶了起來，然後彎下腰，跑來跑去的拾撿著路面上的袋裝海產。

羽子凌將車子緩緩停在了路邊，拽下了墨鏡。透過車窗外的後視鏡，他看到了一個梳著兩條長辮子的白衣女孩。她低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想想也知道她一定很生氣！

這不關他的事，要怪只能怪她將單車停在了路中央。

對！這是她的錯！

這樣想了想，羽子凌一甩頭，心安理得地重新發動了車子，然後笑著揚長而去。

今天怎麼會這麼倒霉，遇到這麼缺德的人！心中憤憤不平，晚冰瞪著遠去的黑色跑車，一咬唇角，嘆息出聲。

將箱子重新固定在後座上，晚冰騎著單車，輕輕快快的朝相反的方向緩緩駛去。

——

西街街道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阿姨，你要的魚蝦！」晚冰樂呵呵地抵達了目的地——和平飯店。

舒了一口氣，語氣歡快，她抱著沉重的箱子走進了飯店的門。

飯店的老闆娘從櫃檯前走出來，抬眼上下打量著臉色紅潤的靖晚冰，眯起眼道：「漂亮，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晚冰將東西放在了桌子上，微笑著轉過身，「我爸爸今天有事，所以我代替他來送貨！」

「哦！」老闆娘漫應一聲，繞著她緩緩轉了一圈。

晚冰被她古古怪怪的動作和眼神給搞糊塗了，「阿姨，沒有什麼事的話！你忙，我先回去了！」她拍了拍雙手，轉身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身後的人突然開口叫住她。

回過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晚冰笑著問她。

「小晚，你回來多久了？」對方笑臉盈盈地看著她，似乎想拉些家常。

「哦！有半個多月了吧！」晚冰想了想，靦腆地笑著回答，目光平靜。

「你志鋒哥快要回來了，你們兩個也有好幾年沒見面了吧？」

晚冰愣了片刻才明白了對方話語里的意思，她垂下眼帘，笑而不答。她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志鋒哥！她跟她的兒子向來沒什麼交集的！

從和平飯店出來以後，晚冰推著車子徜徉在喧鬧的大街上，思緒陷入了一片迷茫。

前方拐角處傳來一陣陣悠揚悅耳的音律，吸引著她的注意力。茫然地回過神來，她循聲望去！

晚冰看到了一個衣衫邋遢，年過中旬，******的男人。更吸引她的是，他的面前擺了大大小小不同顏色的花紋瓷碗，雙手握著竹筷，有節奏地敲打著碗沿。無數斷斷續續的樂點恰好串聯成一段美妙的音律。

晚冰推著車子停在了路邊，靜靜地聆聽著這天籟般的自然之音。街道上過往的行人很多，在這裡駐足的卻很少。對於這種以賣藝賺錢為生的把戲，他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漸漸的，晚冰寧靜地，婉約地微笑著，耳畔的聒雜訊悄然隱去。她感覺到自己彷彿置身於青山綠水環繞中，身邊有沁人心脾的花香鳥語，小溪的「潺潺」流水聲，樹葉隨風「颯颯」作響的婆娑聲。時間劃成一條夢幻般的小河，這一刻，她原本迷茫不安的心出奇地平靜了下來。動人的音符彷彿是飄蕩在她柔軟的心脈上，讓她感到生活如此美好。

下一刻。悠揚的旋律卻在這時嘎然而止。有如斷弦的古箏，一切歸於沉寂。

靖晚冰獃獃地睜開眼睛，她看到的是一雙布滿皺紋，若有深思的眼睛。

「小姑娘，能告訴我你聽到了什麼嗎？」地上蹲坐的人，揮舞著手中的竹筷，歡聲問她。

晚冰感到有些尷尬，眨了眨眼睛，她局促地抿嘴微笑，淡雅如蘭。

「我聽到了流水聲，聽到了燕鶯的啼叫聲，聽到了樹葉的舞動聲，還聽到了大山的回應聲！」明媚的柔眉淡出一點亮光，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中年人呵呵笑出聲：「小姑娘，你對音樂有敏銳的感知力，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你是第一個能聽懂我音律的人！」他站了起來，神情喜悅：「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唱歌啊？」

唱歌！靖晚冰感到不可思議，她瞪大了眼睛。不過對方看起來卻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是挺喜歡唱歌的，不過多半是自己唱給自己聽的！」她笑著搖晃腦袋，嫣然動人。

中年人橫了橫眉，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晚冰深吸口氣，斂收住了笑容，靜靜地道：「大叔，我承認你創作的擊打音樂，我很喜歡。但是我真的沒有唱歌那種天賦的！」說完了想說的話，晚冰推著車子往前走去。

不知為何這一剎那，她忽然想起了楚思南在舞台上唱歌時的樣子，那樣的氣勢，那樣的感染力！她和他相差甚遠啊！

「看過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嗎？」身後傳來中年人堅定的問語。心中一驚，晚冰回過頭去，有些愕然，顯然不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

「如果我是洪七公的話，你就是聰明伶俐的蓉兒！我可以指點指點你，保證你日後定能大紅大紫！」他遠遠地望著她，話語一字一頓，清晰有力。

靖晚冰感到迷惑！半響后，她恍惚地搖頭微笑，說聲再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人真是奇怪！平白無故的怎麼對自己說出這些莫名奇妙的話，晚冰心底有些迷惑……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中年人眉目滄桑，苦笑著嘆息：「你這千里馬要想成功，離不開我這伯樂啊！」他低壓的語音中夾雜著一絲絲固執的認定。

晚冰騎著單車，穿梭在人群中，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