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位書生身穿青衣,看著模樣倒是俊逸,但身上的衣服卻已經洗得隱隱褪色了,就是十分乾淨,纖塵不染。
青衣書生本來是打算先行一步,遠離是非之地,卻沒想到自己這多走了一步彷彿是站出來要為女子出頭一般,讓他十分無奈。
他嘆了口氣,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您頭不疼嗎?」
女子臉微微一紅,有些羞澀地低頭,帶著哭音說道:「疼的。」
青衣書生繼續笑著溫和說:「既然疼,為何不先去醫館看傷?」
女子臉上神色一僵,那哀哀哭泣,梨花落淚的樣子也繼續不下去了。
青衣書生仿若未覺,繼續說道:「在下看姑娘留了好多血,實在是有礙觀瞻。況,出了這麼多血,姑娘你不頭暈么?不噁心么?」
不等女子回答,青衣書生便又說道:「大概是姑娘覺得,跪在這裡跪到死,血流盡了,才能讓郡主受到非議,受到懲罰,還你一個公道,對么?」
最後問的兩個字明明溫和至極,但卻讓女子臉色發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劉芳坐在馬車上差點沒笑出聲來,她大概是能看懂女子的內心旁白:你是魔鬼嗎?
安荷也是看得樂滋滋的,連額頭的傷都忘了。
「可以嘛,這書生,看得夠徹底的啊,也說得夠損的。」
劉芳笑了笑,「人家可是很認真地在關心苦主啊。」
安荷噗嗤一笑,「是,真是夠認真的啊。」
劉芳笑眯眯,這個書生人不錯,腦子清醒冷靜,沒有看到美女就發昏,最重要的是,他長得還挺好看的。
作為出生在顏值很高的劉國公府,劉芳現在審美的眼光也提升了許多,至少,現在能打動她,讓她覺得好看的人,是很少了。
安荷看了看妹妹發光的小臉,再看了看外頭的那位青衣書生,飛眉入鬢,鳳眼微斜,高鼻薄唇,加上一張微微瓜子的白臉蛋,身姿頎長挺拔,墨發全部束在頭上,綁著一根髮帶,衣著雖是簡單看著也很舊,卻纖塵不染。
總體而言,是個謙謙君子。而且看樣子,腦子也挺好使。
對比一下旁邊的其他書生,尤其是方才出頭的那一個,青衣書生更是鶴立雞群一樣的存在。
安荷笑了笑,嬌媚的臉上滿是原來如此的心照不宣,等經過這群人往山上而去時,她對劉芳說:「好妹妹,小安芳,你跟姐姐說說,是不是看上那書生了?」
劉芳笑眯眯地點頭,「嗯,這人還不錯。」
「哦……」安荷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了笑。
嫡母對她們從來沒有要為家族聯姻如何如何的打算,從大姐開始,到她,到安芳,從來都是適合才是最好的。
因此,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大姐嫁到了鎮國公府;
精明世故,八面玲瓏的五姐嫁給了八皇子,成了親王妃;
同樣聰慧有加的八姐則嫁到了大長公主家。
而二姐呢,性情溫和,嫁的是國子監祭酒家的嫡長子;
三姐潑辣,嫁給了鎮遠將軍府的嫡次子,四姐精明愛財就嫁給了皇商裴家的嫡長子。
六姐憨厚就嫁了安陽侯府的庶齣子,六姐夫生母早逝,一成婚就被分出府了。他性子老實,守著分家的田產過著地主富戶的日子。
七姐性子恭順,就嫁了嫡母的侄子——異姓王成親王的嫡幼子,一個愛好遊山玩水的書畫大家。
九姐愛琴成痴,正好遇上了世家孔家七房的嫡幼子也是同道中人,也就嫁到了孔家。
十姐喜歡做木工雕刻,嫡母愁白了頭才找到了工部尚書的旁支侄子與之相配。
十一姐、十二姐……
所有姐姐的婚事不管門第如何,最終,所嫁之人當初都是與她們很相配的:有相同的愛好,或者志趣相投,總之她們並不是完全因為家族去犧牲而聯姻。
到了她,安荷的未來夫家也是十分合她的心意——文意伯府的嫡幼子,他跟安荷一樣,都喜歡玩兒,也都好吃。
所以,在安荷心裡,安芳這個妹妹嫁給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喜歡。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
只是,從小兒吧,安芳這個妹妹都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有時候她也好吃,但沒有像安荷自己這樣,非得要求一大堆,隨便吃點什麼也是可以的。
也沒有表現出特別愛財,更沒有說格外喜歡做些什麼。
琴棋書畫詩酒茶,她也學,她也挺喜歡,女紅烹飪和管家她也一樣學的很高興,很努力……
彷彿她什麼都喜歡,可又好像她都不怎麼喜歡。
所以,安荷跟其他哥哥姐姐們也都是一直有些擔心她的,擔心她以後受委屈。
說真的,家裡這麼多兄弟姐妹,真正脾氣好的絕對不是六姐安菀,更不是七姐安茉,而是最小的妹妹安芳。
六姐敦厚歸敦厚,卻也不是一個願意吃虧,無私奉獻的傻子,占她的便宜可以,可下回你不讓她占回來,她絕對跟你沒完!
七姐安茉的性子的確恭順,可作為同母的姐妹,安荷很清楚,七姐的心眼兒小的很,要是惹了她,她絕對不會讓你好過。而且還是那種終生難忘的難過,絕不想再嘗試。
至於其他的哥哥,呵,安荷會告訴你,都沒一個好惹的,平日里看著最憨厚的九哥安廑(jin)都是個芝麻餡兒的,更何況是旁人?別被賣了還替他們數錢呢。
反正,在安荷眼裡,整個家裡最簡單的就是四個人:父親劉國公,七姨娘,妹妹安芳以及她自己。
安荷不是不懂怎麼算計,只是懶得費腦子,而且就她這智商也比不上其他的哥哥姐姐們。
父親劉國公就不說了,要不是他是他們的父親,日常對他們都挺好的,恐怕早就被底下的兒子們都哄得團團轉,褲子都當(四聲)沒了那種。
七姨娘就不說了,就是一個傻白甜來著。
妹妹安芳就是能忍,特別能忍,或者說,很多事情,很多東西她都可以不計較,也都不怎麼在乎。
她只在乎兩樣東西:親情,真心。
這樣的傻子,讓安荷他們這些做姐姐的,哥哥們都覺得妹妹太善良了,太好欺負了,以後肯定會受委屈的。
通常越是懂事,越是純粹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傷害,也越容易被辜負。
自家人肯定是捨不得辜負她,傷害她,但以後她的丈夫呢?她的兒女們呢?
所以安荷他們真心替安芳發愁。
說真的,他們巴不得安芳別出嫁了,就一直待在家裡,由著大哥養著,甚至可以大家一起輪流養著她,也沒事兒啊,反正哥哥姐姐這麼多,一家一個月,一輪下來也得三年了。
對他們而言真心不算什麼,絕對供養得起就是了。
只是,嫡母不同意,說是總是要走這麼一遭才知道未來如何,要是連試都不試一下,那就算他們以後養了安芳一輩子,她也不見得就高興了。
安荷也覺得嫡母說的對,至少吧,讓小妹妹自己個兒選自己的人生該怎麼過,而不是他們這些家人自認為對她好這樣安排她的人生。
也許,他們能把安芳的未來安排的很好,但並不見得她就真的快樂了。
人生短短數十年,過得開心才最重要,別的啊,其實真的不是那麼要緊的。
至於安芳看上了一個窮小子?呵,無所謂啊。只要他們這些做哥哥姐姐的能立得住,以後妹妹想怎麼過就怎麼過,誰也欺負不了她。
即使真的有那麼一天,安荷覺得,最後凄慘的一定不是安芳,而是欺負了她的人。
沒辦法,誰讓他們這一輩的兄弟姐妹就是如此護短呢。
馬車安安穩穩地到了山上,安荷,安芳下車,到前面馬車扶著劉國公夫人下車,然後與鎮國公夫人以及大姐姐安蘇一起進安國寺上香。
安國寺不愧是國寺,面積大不說,殿宇也高大巍峨,景緻也十分不錯。
安荷陪著嫡母,姐姐,妹妹上了會兒香就不太樂意繼續陪著她們了。
劉國公夫人跟鎮國公夫人還打算去聽經。大姐安蘇早已出嫁多年,自然是要先陪著婆母,況,她年紀比安荷她們都大許多,說是姐姐,實際上對妹妹也相當於母親一般的心情。
見安荷眼珠子轉來轉去,顯然是待不住了,安蘇笑了笑,轉頭對劉國公夫人與鎮國公夫人說道:「母親,婆母,還是我陪著您們去聽經吧。妹妹們還小,難得出門,也讓她們鬆快鬆快,許她們在寺內逛逛吧。」
安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劉國公夫人沒好氣地擺手,說,「罷了,一看你就是待不住了,去吧去吧。不過要照顧好妹妹,可不許你只顧自己玩樂。」
安荷拉著劉芳的手,笑眯眯地行禮,「喏,母親,女兒一定看好妹妹,您放心。」
「走吧。」
安荷又拉著劉芳向鎮國公夫人行了禮,這才帶著婆子丫鬟浩浩蕩蕩地去別處逛了。
鎮國公夫人看著她們走遠,笑著對劉國公夫人說:「還是你家姑娘教的好,乖巧聽話。」
劉國公夫人笑了笑,「你是沒見著她們淘氣的時候呢。」
鎮國公夫人笑著搖頭,「孩子嘛,總要有些活潑生氣才好,真真要是個木頭人似的,那又有什麼趣兒?咱們這樣的人家,孩子懂事明理便可,不用非得學什麼君子端方的那一套。」
劉國公夫人笑著點頭,「你說的對。眼看著她們快要出嫁,這在娘家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可不得過幾天快活日子?以後出嫁了,忙起來,想要鬆快幾天都不得閑了。」
「可不是嘛……」
劉國公夫人與鎮國公夫人年輕時就是手帕交,性情格外相投,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的嫡長女嫁給她的嫡長子了。所以,兩人每次見面說話都隨意的很。
對此,安蘇也是見怪不怪的了。
她只吩咐了下人看好兩個妹妹,便一直跟著兩位母親到偏殿去聽經。
再說安荷,拉著劉芳一路左拐右拐地,不知不覺就來到後山的碑林之中。
「這裡倒是有幾分趣味,據說是那些留宿在寺內的寒門學子們留下的墨寶,有的還是有幾分才華的……」
到了安國寺,除了桃花林,梨花林以及冬天的梅林,夏天的竹林有些趣味,最大的景點就是後山的碑林了。
有一些大儒留下的經典之作,也有寒門學子們留下的稚嫩之作,總之,百家齊鳴,看著也是挺有趣的。
安荷,劉芳自幼在國公府內讀書學習,劉國公府里的教育還是很不錯的,至少習文學武一樣不落,也請了有才之人來教導他們。所以,劉國公府的公子姑娘們在外雖無什麼才名,但實際上,個個都是有所精通,各有所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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