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都的文馨街內有一座三進院落,這是劉府。
男主人劉翰林是京都出了名的老翰林了,探花出身,卻待在翰林院做編撰做了大半輩子。
不過呢,這位劉翰林為人還是很不錯的:脾氣溫和,做事穩重。就是吧,不太懂得討好上峰啥的,所以,至今還是個六品編撰。
劉翰林負責的是皇家史冊的修訂,這份工作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兩個字:清閑。
可以按時上班,按時下班的那種閑;是只有朝廷俸祿,沒有別的油水可以撈的那種閑;是那種連皇帝都不一定會想的起來的閑。
總之,劉翰林的工作是很簡單,也很不起眼,同時,也很悠哉悠哉的。
正常來說,劉翰林可以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到他退休為止。然而,朝堂之上的皇室之爭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讓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被關進了天牢,罪名是:修訂的皇家史冊用詞不當。
這件事吧,說大,也可以是不大,但要說小,那也未必。
這完全是要看當今皇上的心情而決定,所以劉翰林悲劇了,劉府一家也悲劇了。
…………
劉府內,正院中。
劉夫人焦急地走著,不時看向門口,期盼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們。
兒媳婦兒們都守在一旁,臉上充滿焦慮,雙手扭著手裡的帕子,忐忑不安。
劉家大爺劉范的身影出現在院中,急匆匆地走進屋內,劉夫人緊張地看著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劉范喘息著說:「母親,兒子已經打聽過了,父親在天牢內倒還好,並未受刑。只是,情況不容樂觀,恐怕……」
劉夫人急聲問道:「恐怕如何?」
「恐怕會抄家。」
眾人大驚失色!
劉夫人眼前一黑,向後一仰,坐在一旁的劉芳反應極快地起身,幾步走過來,接住了她。
「夫人。」
劉范也伸出手來扶住了劉夫人,高聲道:「快,去請大夫!」
劉大奶奶趕緊走出去,找了僕人出門去請。
劉范對劉芳道,「四妹,我來吧。」
「好,大哥。」
劉芳鬆開手,任由劉范把劉夫人直接抱起來,走進內室,將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劉芳站在原地,並沒有跟進去,二嫂跟三嫂進去幫著伺候,其他人也都留在正堂內。
劉四奶奶憂心忡忡地道:「公爹這一次真的會沒事嗎?咱們家,真的要抄家?那我們怎麼辦?是要被發配流放,還是要被賣作官奴?那我的孩子怎麼辦?他們還那麼小……」
說著說著,她不由得哽咽落淚。
劉五奶奶倒是說道:「應當是不至於的。皇上雖然年紀大了,但也不是真的老糊塗,他一定會查清事情的真相,還公爹一個公道。」
劉四奶奶哭著說,「公道?這世上還有什麼公道可言?你看看這些年,多少無辜的人家一夜滅門,難道他們就真的那麼十惡不赦嗎?咱們的皇上才看不到底下人是如何艱難呢,他高高在上,他只關心他的皇室傳承,哪會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可憐我的孩子……」
劉六奶奶皺著眉頭道:「四嫂,慎言!現在咱們家可是經不起任何的風波了。」
劉四奶奶抽泣著,「我也不想的,可是咱們家現在都已經這樣了,還不能痛痛快快地說幾句真話么?」
劉六奶奶嘆氣,「縱然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麼頹喪。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呢,咱們就自亂陣腳了,要是真發生了什麼,那到時候又如何是好呢?」
「那也只不過是一死罷了,反正也這樣了。」劉四奶奶破罐子破摔地說道,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劉六奶奶搖頭道,「不見得。」
眾人看她,她不急不緩地道:「咱們公爹是什麼人?不過是區區一個翰林院六品編撰,再如何,殺頭滅門的大罪都落不到他的頭上。」
劉翰林不過是個小透明罷了,上面的貴人再怎麼斗,最多被牽連波及,作了炮灰,但還不至於被特意針對。
而只要沒人針對他,那他的罪過完全可以輕輕放過。
當然啦,繼續做官大概是不可能了,一家人的性命倒是可以保全,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所以,劉芳是一點也不擔心。
上一個任務讓她對政治上的敏銳有了提高,所以她明白自家六嫂所說的意思。
劉四奶奶不敢置信:「真的?」
劉六奶奶點頭,「公爹的職位不高,又沒有特別的才幹,他在翰林院當編撰都當了這麼些年了。縱然沒有多少人脈,但至少,還是有幾個交好之人,只要這幾位能有一個兩個為公爹說說情,貴人們肯定不會為難公爹的。」
「那,咱們是不是要上門去打點打點啊?」
「這是自然。」劉范從內室里出來,對幾位弟妹說道:「放心吧,我讓二弟他們都去了,晚上就有消息。弟妹們不必太過擔憂,四妹也無需擔心,父親不會有事的。」
劉芳就沒擔心過,劉四奶奶也放心了許多。
「不過抄家肯定是逃不過的了,咱們還是要早做準備才好。」
眾人都明白:要是抄家了,那他們就真的一貧如洗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們是得早做準備了。
劉大奶奶恰好回來,聽到了此話便說:「大爺放心,我馬上清點府中財物,盡量把所有的財物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好,也會準備好所需之物。」
劉范聽了頷首道:「如此最好不過。現在大家還是快回去做準備,不要耽擱了。母親這邊,有我看著就行。」
劉二奶奶兩人也從內室出來了,聽聞此話,便與其他人一起先回去了。
劉芳一路回了安適院,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所以長大以後就把自己的院子也改成了安適院。
陳姨娘正坐在堂屋裡等著,見她回來,站起身問她:「如何?老爺怎麼樣了?」
劉芳看著自己這次任務的生母,就算已經將近四十的年紀,當祖母的人了,但依舊風韻猶存,柔美動人。
劉芳摸了摸自己的臉,有個傾城美人的生母,所以她這次任務的臉也長得特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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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事。大哥都打點過了,阿娘別擔心。」
陳姨娘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那夫人呢?可還好?」
劉芳搖頭道:「大哥打聽到了消息,恐怕這次咱們家是要抄家。」
「抄家?!」陳姨娘大驚!
「嗯,不過應該不會牽累滿府性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陳姨娘撫著胸口道,「這就好,這就好。」
轉而她問道,「那夫人?」
「夫人聽了消息后便昏倒了,不過大概也是無甚大礙的,不然大哥也不會讓我回來做準備。」
「做準備?做什麼準備?」
「若是抄家,那咱們就得為以後的生活而早做打算。我還想著,大概大哥他們的差事也是無法保住了,所以咱們得早點清點手裡的銀錢,做好準備才行。」
陳姨娘恍然,「嗯,你大哥說的沒錯,你想的也對。我現在就回去清點準備。」
劉芳對陳姨娘說,「阿娘,記住找點破舊的衣服,錢不露白才是正道。」
陳姨娘笑了笑,摸了摸劉芳的頭髮道,「放心吧,你阿娘我也是逃過荒,受過難的,知道該怎麼做。」
劉芳笑笑,這樣最好不過了。
一時間,整個劉府都格外忙碌。
第二天,劉大奶奶就集合了下人,讓他們把府中的一些貴重的物品全都典當了,然後開始一點一點地遣散僕人,又把家裡的田產店鋪,全部賣掉!包括劉夫人,幾位少奶奶的嫁妝也都該處理的處理,整一副傾家蕩產的樣子。
劉芳與陳姨娘也處理了手上的所有財物,甚至連那些衣服首飾都全部典當掉,換成了小額的銀票,縫在破舊的粗布棉鞋裡面。
鞋底厚實,不容易看出藏了銀票。
劉夫人與幾位奶奶一看,頓時也如此做,全都捨棄了那些錦衣首飾。
而大爺他們呢,在外面一副四處求情打點,慌亂不已的模樣,散去了許多財物。
這樣一來,倒是讓外人覺得,劉府經此大難,就算最後沒事兒,也基本上是傾家蕩產,一貧如洗了。
等到最後的處置出來時,果然,劉父並沒有大礙,但同時官職也沒了,大爺劉范幾兄弟的差事也被擼了,還要抄沒家產。
抄家的旨意一下,劉夫人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
因為已經有所準備,所以滿府的人都十分平靜地任由官差去查抄府中財產。
官差看著空蕩蕩的劉府,默然無語。
這還怎麼抄啊?整個劉府幹凈的就像是被盜匪洗劫一空了一樣,他們還能抄出什麼來?
劉范十分尷尬地對官差們說,「實在抱歉,各位官爺。府中所有財物都已經典當,銀錢也都四處打點了,這,這宅子也早已經賣掉……
若不是要等皇上的聖旨,在下一家是早就要搬家了。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
官差們還能怎麼辦?人家也沒抗旨,傾家蕩產了都,難道這也有罪不成?
所以他們也就徹底地翻看了一番,確定整個劉府都沒有任何貴重的財物,就連劉夫人等人身上背著的包袱也都打開看過,全是粗布衣裙,粗布棉鞋布鞋,並沒有藏匿財物的樣子。
因此,他們也就空著雙手回去復命了。
也是劉父本來就是個六品編撰,官職太小,俸祿也不高,劉府平日里的花費都很低,一家人過得還是比較簡樸的,只維持在一個正常的翰林之家的體面而已。
更何況,劉夫人等人未免貴人清查他們,早就做出一副傾家蕩產的模樣,就算是女眷們的嫁妝都賣的乾乾淨淨。
就算如今這樣一副一貧如洗的樣子,外人也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深究。
如此,才能真正保住他們一家的性命無憂。
劉夫人站在劉府大門前,看著這座她住了大半輩子的宅子,眼眶泛紅。
劉范扶著她,道:「母親,走吧,別看了,咱們還要去接父親呢。」
劉夫人點點頭,擦了擦眼角,「好。」
一家人上了簡陋的騾車,一路向著天牢而去。
劉父倒是沒有受什麼罪,就是人憔悴了些,頭髮也白了許多,顯然是這次事情徹底打擊到他了。讓他一直以來信奉的觀念都已經動搖,心寒不已。
不做官了也好,至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用受罪。
一家人也沒在天牢外多說什麼,上了騾車,趕著到外城而去,在客棧里租了一個院子暫時住下了。
一番梳洗以後,劉父吃了飯,這才對眾人說道:「僥倖此次無礙,只是,京城是不能待了。」
劉范點頭,「父親說的是。只是父親,家鄉並無親族,連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墳塋都早已遷到京都,現在咱們一家要去何處落腳?」
「離京都越遠越好。」劉父淡淡說道,他嘆息一聲,「走到哪裡算哪裡吧,暫時先這樣。孩子還小,都要照看好了。」
家裡的孫輩確實還小,大的不過十一,小的才一歲左右。這麼一大家子,身邊也沒幾個僕人跟隨了,他們都必須親力親為,自然是要萬分小心。
劉芳看著還算平靜的一家人,心裡鬆了口氣,不怕出事兒,她最怕的其實是一家人心不齊。那才是真的要命了!
劉父剛從天牢出來,精神正是疲憊的時候,也沒有多說,就歇息了。
眾人退出來,各自回了房,安歇不提。
次日,劉夫人讓幾個兒子都帶著兒媳婦回去她們的娘家一趟,告知一聲,他們一家要離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