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愧疚之心
「哥,原諒我,沒能讓你入土為安。是我太過任性,也太過執著了……」我守在他的棺前,摘下一朵杏花撂在他的棺上,銀光縈繞在花瓣間,我隔著徹骨的玄冰,抬指撫摸他的眉眼,他的容顏……「哥,你可還能聽見綰兮說話,綰兮,綰兮有好多話要和你說。也許,不久之後綰兮便該前去尋你了,你別走太遠,到時候我們一家就能團圓了,父親,母親,還有我們,就能像六萬年前那般,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了。」
老神官大人進殿而來,聽我這後半句話說罷,臉上亦是添了不少愁緒,「老臣,拜見君上。」
我低沉道:「老神官不必多禮,這裡就只有我們二人,老神官可有,查出那件事?」
老神官自袖中取出一份記載,書頁泛黃,封面上還留有被火焚燒過的痕迹,瞧著,已經有些年月了。「老臣去與白鶴那老頭翻遍了整個神宮,總算是尋到了這個記載,當年白鶴老頭與老臣一道侍奉先君上,殿下出生那日,天象大變,諸天星辰隕落,流火漫天,此徵兆,原本是大凶,可不日,白鶴老頭卻聽聞無淵海邊有片攬月花一夜怒放。
老君主大人大喜,可依舊不能斷定殿下的出世吉凶如何,便在殿下二十歲生辰那年,請司命星君的師父,九天神尊來親自仆算了一掛,卦象結果如何,上君未曾告知任何人,只是悄然將內容記載在這本冊子里。君后後來看見了這個冊子,與君上大鬧了一場,還差些將這本冊子給焚燒了,索性君上及時護住了這本冊子,再後來,這冊子就被君上親自給封印了起來。」
「方才老臣與白鶴老頭破開了這本書的封印,書中記載了什麼,老臣與白鶴都不敢私自做主查看,還是殿下,親自翻看才好。」他將那本書遞給了我,我頓了兩刻,伸手接了過來,轉身翻開書頁,宣紙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映入眼帘。
「踏諸天星辰而落,自古以來,除卻了九曜宮掌管諸天星脈的帝曄大神之外,便唯獨有上古時期祖神座下靈幻女戰神降生之時有此徵兆,可惜靈幻女戰神後來在神妖大戰之中,沒有逃過一劫,亦是隕落了,上君你的女兒,若本神沒有猜錯,該是靈幻女戰神的轉世……也或許,並不是轉世,只是當年靈幻女戰神隕落之後,一股真氣留在了天地間,正好與你的女兒氣息相融。」
六萬年前的種種都似重現在眼前,父親凝聲問道:「本君只求綰兮此生平安,什麼女戰神,她若普通些,本君也許便不會這樣擔憂了。」
「本神算過了,小帝姬的降生,便是你們瀛洲的福報,瀛洲世代受那海底的東西所困擾,即便歷任君上耗盡修為來鎮壓它,也只能讓它繼續沉睡著,且那凶獸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怕是,再過些時日,無人可奈何他了。你這女兒,生來便是為了剷除它,她體中的神力可與那凶獸抗衡,整個瀛洲,除了她,無人可當此大任。」
「本君與夫人早便該去做那件事情,若非這小綰兮,或許早便魂飛魄散,化為塵埃了。本君自認為執掌瀛洲這些年,克己奉公,戰戰兢兢,卻未想到,上天還是不放過我們夫婦二人,連小綰兮,都註定,一生不得太平。」
大神嘆道:「她生來便有三根神骨,她是上天選中的君主,有些是,早便註定了。瀛洲的君主,未曾有一位得了善終,這便是命。與其這樣認命,倒不如,讓你的女兒去搏一搏,她的人生,該是自己來做主。」
我看著那書上的記載,眼前漸而朦朧,低聲讀道:「舍己元神,必能解瀛洲萬年大劫。」
書上沒有記載大劫過後我會如何,也許,是會和哥哥一般,魂飛魄散,也許,會沉睡。
「最壞的結果便是魂飛魄散,殿下,你可是下定了決心,要這樣做?」老神官亦是不忍我去送死,但當下,我與長澤二人,須得有一個人去頂劫,長澤他是我愛了兩輩子的男人,現在放手,我不願意。
「不還有一個結果么,沉睡,總比死了好。」我沉笑,「當年老祖宗親造鎖妖塔,與魔祖抗衡的時候散盡了滿身修為,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可他現在,不還好好的留在太清境么。」
「沉睡……殿下可記得,當年以帝尊的修為,亦是沉睡了整整十五萬年,這十五萬年,人間已是滄海桑田,更何況,依著殿下的身子,少了兩根神骨……那必然是要,沉睡一輩子。」
我輕輕道:「一輩子,好在,會給長澤留給念想,我無悔了。」
活著的人,最怕沒有希望,只要彼時我拼盡畢生的修為來保住魂魄不散去,長澤就不會以為我死了……
老神官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再未說話。
我離開錦雲殿時,外面倏然下起了蒙蒙小雨,瀛洲的天這幾日多變,一早還是陽光和煦,這時候,便烏雲遮日,陰沉的厲害。我站在雨中發愣,眼前一樹杏花飄零,恍如六萬年前那一樹桃花隨風吹落枝頭,而花下人,彼時玄衣清華。
一柄紙傘遮在了我的頭頂,我回過神,轉身便被他攬進了懷裡,毫無徵兆的溫存游弋全身,我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勾起唇角道:「怎麼不在長慶殿中歇著?」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道:「本座的夫人還在外面淋雨,本座怎能放心歇著,夫人太傻,下雨了,竟不曉得躲一躲。」
「雨,打在身上很舒服,你要不要試一試?」我環住了他的腰身,閉上眼睛道:「只有感覺到了涼,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現在還活著。」
「綰兒,本座與你之間,是不是有些誤會。」他擁緊了我,將油紙傘刻意往我這邊遮了遮,我凝重鼻音,「嗯,是有些誤會,不過我現在,還不想同你算賬。」
「那夫人介不介意,聽聽為夫的解釋?」
「解釋?」我睜開了眸子,饒有興趣的挑眉道:「你是想同我說,在九澤神宮發生的事情,都是一場誤會么?你想同我說,你不喜歡桃盞,你對她,只是愧疚之心?」
大手輕輕撫著我的發,他壓低了聲音道:「本座知道,現在與你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了,只怪本座,沒有早些同你坦白,本座不知道,小綰竟然會為了成全本座,再斷一根神骨,小綰不該這樣做,你該恨本座。」
「假如恨一個人當真這樣容易的話,我早就釋懷了,長澤,那時候我也想恨你,只是我說服不了自己,也恨不起來你。假如,早些知道你的那一世是為了報恩而下凡,或許我便不會允許這場錯誤的發生。可,有些事既然已經錯了,我又沒辦法再做些什麼,那就讓它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