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屋內只飄蕩著南宮靖的聲音,還有從外面傳來的長長蟬鳴聲,像是在附和南宮靖的話。
沈文浩忍無可忍地說道,「表哥,你就這樣輕易將先二舅母的遺物拿出來送人,你——你難道都不覺得自個兒對不起先二舅母的在天之靈嗎?」
南宮靖奇怪地看向沈文浩,漸漸的,他看向沈文浩的眼神跟剛才看南宮月一樣的失望,「表弟,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原以為我姐姐就夠自私了,不曾想,你竟也如此自私狹隘。我真的不懂,不就是那麼一點東西,就算貴重一點,那又如何?比得上咱們一家人的情分嗎?」
沈文浩的喉嚨里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最後不再看南宮靖,大口大口喘著氣,看那樣子,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活活噎死氣死了。
一直沉默的沈文瀚也面色古怪地說了一句,「表弟,那些都是先二舅母留下的遺物,你這樣隨意送人,先二舅母在天之靈會不會傷心難過。」
南宮靖想也不想道,「當然不會!我娘肯定跟我一樣,絕對不會看重這些身外之物的。況且那些東西也沒給別人,是給了母親,三弟和三妹他們啊。都是一家人,說白了不就是左手給右手,有什麼分別嗎?」
這回無語的輪到沈文瀚了,他動了動嘴巴,最後還是一言未發地重新閉上嘴。
沈雲漪問道,「表哥,我看你的樣子是給了二舅母他們不少好東西吧。那二舅母他們這些年都給了你什麼好東西?」
南宮靖一噎,立即沒了剛才的滔滔不絕。
雁兒憤憤不平道,「從來只有夫人朝二少爺和小姐要東西的,奴婢就沒見過二夫人他們給什麼好東西。」
南宮靖不滿道,「放肆!誰許你這般說母親和三弟三妹他們的?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斤斤計較。一家人非要這樣計較來,計較去,計較著是你給我的東西多了,還是我給你東西少了?真要如此,那還算一家人嗎?」
沈文浩像是緩過了氣,「我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有表哥你這樣的通達。那烏金寶弓,我真的不想要,原本還想看一看,現在真的是連看的心也沒了。師兄還在外面等著,我出去跟師兄說話。」
沈文浩說完,抬步就走,大步大步離開,好像身後有什麼人在追他。
沒過多久,沈文瀚也道,「我也不好一直待在女眷房裡,我先走了。」
沈雲漪這會兒是一點也不想見到南宮靖,見身旁的南宮月還在落淚,便道,「表哥,我跟表姐兩個姑娘有話要說,你一個大男人不好一直待著吧,這不合適。」
南宮靖也覺得不合適,見南宮月似在垂淚,眉頭一皺,忍不住說道,「姐,做人還是得心胸開闊點,別太無情無義,也別總盯著那麼點東西。你如此吝嗇小氣,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
沈雲漪差點沒忍住從桌上拿個杯子扔他。
南宮靖離開后,沈雲漪吩咐雁兒去打水。
南宮月也終於抬起頭,只見她小臉上滿是交錯縱橫的淚痕,雙眼紅腫一片。
南宮月側過臉,避開沈雲漪的視線,苦笑,含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響起,「雲漪,今兒個讓你看笑話了。」
「表姐,我哪裡會是看笑話的人。這些年先二舅母留下的東西是不是都被那邊的人找這樣那樣的理由拿走了?」
南宮月死死咬著唇,將鮮紅的唇瓣咬得發白,眼眶裡的淚水再次簌簌落下。
雁兒端著銅盆回來,一邊將銅盆放下,將銅盆邊放著的帕子浸在水裡,然後拿起來擰乾,溫柔地替南宮月擦著臉。
「小姐自然是想護著先夫人留下的遺物,可是只要夫人他們不順心,老爺和二少爺就會來指責小姐小氣,不大方。小姐妥協過,拿出不少東西。剩下來的可是先夫人的心愛之物,那是萬萬不能拿出來的。」
沈雲漪光聽就能想象到南宮月這些年過得有多苦,耿氏他們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南宮耀和南宮靖這樣血脈相連,生生往你心上戳刀子的親人。
沈雲漪又問,「外祖母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雁兒為南宮月擦乾了眼淚,重新在盆里洗著帕子,邊回答,「老夫人知道后,倒是管過幾次。可是每次老爺和二少爺就會去老夫人那兒說些都是一家人,拿出那麼點東西又怎麼了的話。老夫人插手過幾次,也沒法再管了。」
南宮月臉上的眼淚已經被擦乾淨,眼眶雖還紅紅的,但眼底的淚水似是在方才流盡,清明水潤一片,「雲漪,祖母的年紀也大了,我不能不孝,讓她再為我擔心。母親留下的那些東西,我是一樣都不會再拿出來。
那些都是母親的心愛之物,也是她留給我和弟弟的,那些都是弟弟以後的立身之本。我就是拼了命,我也得護著。」
南宮月就像是一戰意凜凜,英勇無敵的女戰士,勢要將來侵犯的敵人通通殺乾淨。
轉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沈雲漪和南宮月一起回了南宮老夫人的院子里用午膳。
南宮家的主子不多,所以男女不分席,方才沒露面的南宮耀也出現了。
身後有不少丫鬟執著酒壺,隨時準備伺候著倒酒。
桌上的菜肴很是精緻,乍一看,有一大半都是南宮氏,沈文瀚,沈文浩還有沈雲漪喜歡吃的。
南宮耀的相貌也是偏文弱型,南宮靖長得跟他很像。
南宮耀指著一條紅燒魚道,「妹妹,我記得你是最愛吃魚,尤其是魚尾巴。這魚可是我早早就吩咐管家去買的,買回來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新鮮得很,現殺現燒的。這魚的尾巴肯定香,你快嘗嘗。」
南宮耀說著,就用公筷將魚尾巴夾了,越給南宮氏。
南宮氏和南宮耀之間隔著耿氏等人,於是南宮氏忙舉起碗接住了南宮耀夾的魚尾巴,放下碗后,笑著道,「還是二哥疼我,這麼多年都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南宮耀放下手中的公筷,笑著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我不疼你,我疼誰去。」
沈雲漪眼波一轉,嘟著嘴唇,撒嬌道,「二舅舅,你就我娘這麼一個妹妹,那也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嫡親的外甥女。那你疼不疼我這個唯一的外甥女啊?」
秦墨塵見沈雲漪忽然撒嬌,略微一想,墨玉般的眸子里便閃爍著絲絲瞭然,尤其方才他可是聽了沈文浩不少的抱怨。
南宮耀道,「你是我嫡親的外甥女,也是唯一的,我這當舅舅的自然疼你。我知道你喜歡吃龍井蝦仁,這蝦也是新鮮得很,買回來的時候也是活的。看看府里做的江南菜地不地道,合不合你胃口。」
龍井蝦仁離南宮耀有些遠,他站起身,再次舉起公筷夾了一隻龍井蝦仁,沈雲漪舉起碗接過了南宮耀夾的蝦仁,一雙眸子笑得彎了起來,軟軟糯糯的甜甜聲音響了起來,「我就知道二舅舅你最疼我了,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南宮耀被沈雲漪這麼軟乎乎地看著,心裡陣陣發燙,作為舅舅的自豪感也升了起來,「還喜歡什麼,只管跟舅舅我說!」
沈雲漪白瓷似的小臉上閃過不好意思,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了,「既然舅舅發話了,那就不能不說了。二舅母手中可是有一尊寶石樹盆景,聽說通體都是用上等的寶石雕刻而成,很是珍貴。我早就知道那樣好東西了,心裡也惦記著——」
耿氏的臉隨著沈雲漪的話漸漸發白,抓著筷子的手也陡然一緊,手指捏得白白的,手背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爆起來,殺人似的視線射向沈雲漪。
沈雲漪壓根兒不去看耿氏,繼續道,「當然了,那可是二舅母的心愛之物,我可不好意思讓二舅母直接送我。不過借我把玩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那東西好,我想著起碼得把玩個——」
沈雲漪忽然朝著耿氏露出一抹燦爛明媚的笑容,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是最少的!要是能再多,那就更好了。」
南宮氏拍了下沈雲漪伸出的三根手指,沒好氣道,「你還真是好意思開口。」
南宮氏轉而對南宮耀道,「二哥,你別聽雲漪瞎說,她人小,說著玩兒的。」
沈雲漪一臉失望,「原來不行啊。既然不行那就算了,也是我想太多了。」
南宮耀哪裡能看得沈雲漪這失望的表情,當即道,「不就是一寶石樹,這有什麼。別說只是借了把玩,就是直接送給雲漪也是無妨。」
耿氏差點沒直接對著南宮耀怒吼,她的東西,憑什麼南宮耀就直接給「借」出去了,尤其是這借了還不一定能拿回來。
「其實不止是那寶石樹,二舅母的手裡不還有一副書聖的真跡,還有商朝的青銅酒杯,還有......」沈雲漪一下子說了十來樣好東西,其中有不少是耿氏壓箱底的嫁妝,還有的就是從南宮月手裡要來的。
耿氏年紀大,好歹還能忍住。南宮星年紀小,直接重重一拍桌子,怒瞪著沈雲漪,「你憑什麼搶我娘的東西?你個土匪,你不要臉!」
晶瑩的淚珠當即在眼眶裡打轉,沈雲漪吸吸鼻子,可憐巴巴道,「原來是我要的東西太多了,都被人當成土匪了。二舅,就當我方才的話沒說。」
南宮耀怒瞪南宮星,厲聲道,「還不趕緊給你表姐道歉!你娘是怎麼教你規矩的,竟敢對錶姐無禮!那些東西別說你表姐只是借,就是直接送了又怎麼樣?都是一家人,非要計較著那麼點東西,你們何時變得這般庸俗了!」
耿氏差點沒氣地吐出一口老血,好熟悉的話,只是以前這些話都是南宮耀對南宮月說的。如今這話成了對她說的,耿氏的感觸可想而知。
南宮老夫人發話了,「好了。耀兒,你別如此天真了,你沒看出你妻子還有你女兒根本就不想把東西給雲漪嗎?」
南宮耀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想承認,他一直以為他的妻子是那樣的溫柔大方,不會為這些俗物所動容,誰知道耿氏就是個大俗人。
「老二家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朝月兒要了多少東西,我個老婆子都是看在眼裡的。月兒不肯給,你就攛掇著老二和靖兒去逼月兒。老二你方才對耿氏的那些話也跟月兒說過很多次吧。」
南宮靖的臉上仍然帶著迷茫不解,喃喃道,「都是一家人,那麼點東西有必要——」
南宮老夫人忍無可忍地打斷南宮靖的話,眼底滿是怒氣,「夠了!這樣的蠢話不要再說了!那麼點東西?你可知外面的窮苦人家,有時候為了區區幾兩銀子就敢謀財害命,你倒是大方,一給就給價值連城的寶貝。
看看你那繼母,雲漪才說了一個寶石樹,她就跟身上被割了肉一樣。那麼點東西?也就你和老二真不愧是父子,不把這麼點東西放在心上。」
南宮老夫人像是氣狠了,繼續道,「老二家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把你這些年從月兒手裡借的東西全都給我還回去,一樣都不許少。」
耿氏急了,進了她手那就是她的東西了,憑什麼給別人!
不等耿氏開口,南宮老夫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給也可以。把雲漪方才要的東西全都給她,一樣都不許少。我覺得還給的太少,你在郊外不是有三間溫泉莊子,也都送給雲漪好了。」
耿氏的眼睛一寸寸睜大,不可置信地瞪著南宮老夫人。
「一個月內將東西全都還回去。要是有缺漏,或是不還,就從你的嫁妝里拿等值的東西賠。不,得雙倍賠。」
耿氏氣得雙眼發紅,真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還有,從今天起,不許誰在用什麼都是一家人,給那麼點東西有怎麼了說話。親兄弟,明算賬!再讓我知道誰敢,那就家法伺候!聽到了沒有!」
南宮家的家法可不是普通家法,那完全是軍法!一場家法下來,半條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