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要救她
在吳牙狹小的閣樓里,尋馬把他看到稻草人的事情,十地說了,他手腕生疼,不想再因為騙他而再被打一次。
吳牙卧佛一樣側躺著,放鬆地聽著,兩個人面前都有一杯翰林院的好茶,冒著熱氣,茶香四溢。吳牙從箱子里掏出來的時候,翰林院使的手指還粘在上面。
「他生前把這些寶貝茶葉當命一樣,最後還不是便宜了我。」吳牙說道。
尋馬說完稻草人的事,吳牙就陷入了沉吟:「這個就算你砍了頭送回皇宮,皇帝也不會相信吧。」
「正是如此。但我回參宿營的時候,山裡的行屍已經過了山關,參宿已經全部出動清繳,受傷的騎兵被抬回中州治療,開始屍變,整個事情想來,那個時候已經無法避免。」
「其實要想有辦法,還是有辦法的。」
「你是說,封閉道聖區的大門,對傷兵予以射殺焚燒么?」尋馬問道,「元清干不出這樣的事情吧,畢竟是三個聖當中最仁慈的。還是說說稻草人吧,你怎麼想?」
「這是一種法術。」吳牙說道,「而且是一種原始的法術。」
「什麼叫原始的法術,是比較便宜的么?」
「不,是在我們之前很早很早,古人用的法術。」吳牙說道,「和武器一樣,法術也會不停地變化,變得更加便利。你遇到的這個現象,很像是古書里記載的,最原始的那一類法術。」
「這種法術有什麼用呢?稻草人關燈變成其他東西,把戲么?」
「古人的法術,用途都是在那個時代有用,如今我們很難推測。也許是為了戰爭,將稻草人變成怪物,襲擊敵人。」
「那為什麼必須要固定的稻草編織出來?這簡直就是,一種玩笑的感覺。」
「法術的本質是什麼?」吳牙說道,「法術的本質是,這個世界上隱藏了很多奇怪的規律,就像水用刀割完之後,不會留下痕迹,冰會變成水一樣,這些規律是我們所有人都日常可以看見的,但還有很多很多的規律,日常是看不見的,比如說兩種特殊的草藥,放在一起就可以治療痢疾,但是先後順序調轉,就是毒藥,如果是古人看到我們這樣,就會以為我們擁有法術。這些規律還在不停地被發現,法術就是隱藏的規律,但是法術和其他的規律不同。」
尋馬看著他,大腦開始瘋轉動。
「法術無法舉一反三,無法推理,比如說,固定的稻草數量編出來的稻草人,在沒有光的情況下,會變成怪物,那麼也許加一根,會變成其他東西?這是一般人的想法,但法術不是,也許其他任何根數的稻草人,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尋馬摸著下巴:「無法舉一反三的規律,就很像是——」
「人為的。」吳牙說道,「你說的很對,法術,目前我看到的所有書籍,裡面的使用方法,都似乎是某個人,隨心所欲編寫的。」
嗯……
尋馬裝作沉思的樣子,「是神么?」
中州有很多宗教,加上四周部落,大概有四百多種神,因為實在太多了,而參宿騎兵衝殺的時候,從來沒有見到過任何神來保護他們,所以尋馬大概率覺得是沒有神的。
但是尋馬又想到了那個怪物,那個怪物不是人類,如果有怪物,難道神不應該也存在么?
吳牙顯然也沒有答案,否則他應該會說出一個結論。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尋馬道:「那個怪物,和行屍一定有關係,它們流著一樣顏色的血,行屍是從海角村來的,那麼,也許那個怪物,就是行屍的緣由——我話說在前面,這怪物我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見到過。」說著尋馬用手指蘸著茶葉,把怪物的臉畫了下來。
吳牙看著那張臉,從身後掏出一本書來,尋馬看到書的作者是沈末,他攤開一頁,在沈末的書上,畫著一個人,那人的臉和怪物的臉非常相似。
「這樣圖沒有解釋,他就是這麼畫在書里,不知道他是從何得來的,但似乎和你說的相似。」
「這個沈末到底是個什麼人?」尋馬問道,「似乎又傻逼又牛逼的樣子。」
「他的理論最終沒有完成,但他做了很多實驗,這些實驗都很有啟發性,你很難不被他說服。」吳牙還是看著那張臉,「這個怪物,最後沒有殺你么?」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尋馬從洞里出來,除了稻草人,只有血跡通往村后的礦洞,尋馬沒有繼續追尋下去。因為晚上那一瞬間,所有人同伴都沒有了聲音。他知道這怪物一定不是人力可以獵殺的。
自己應該是因為火逃過了一劫,或者說,因為光。
「明白了。」吳牙坐了起來,「交易是這樣的,你和我說了稻草人的事情,我認為你說的是實話,接下來,我會帶你們出城,之後,我還希望你,帶我去看稻草人的地方。你是否接受?」
「海角村在遠山,現在整個關外全部都是行屍,我們兩個未必能或者到那個地方,而且那個怪物如果還在,反正我是打不過,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尋馬道,「我有一個想法,就是你帶我出城,然後你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扎個稻草人,不一樣嗎?」
「哦,你不願意離開中州。」吳牙忽然醒悟道,「不光是我對中州有牽挂,你也有牽挂,還是那個,你的女兒么?」
女兒這個詞讓尋馬整個人震動了一下,他一直試圖在心中理清這個詞語。但他其實一直在逃避。
「那個女人,你當時年紀尚小,那一晚你爛醉如泥,其實什麼都沒有做。」吳牙說道,「你的同伴都可以給你作證,你為何那麼相信她一面之詞,她是一個軍妓,牽扯走私毒草的大案,當時連坐的一百多人都一定會死,她的女兒也應該一起被殺的。但孩子年紀尚小,按照中州法律,要長才殺。那個孩子不是你的,與你無關。」
尋馬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年前在刑場上,那個女人忽然在人群看到他,對他大吼:「那個孩子是你的,你要救她,你要救她。」
幾年之前,他年紀尚小的時候,他們連破了十三寨,軍士慶祝,給他找了一個軍妓,但是那天他喝得太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自己的銅幣都被這個女人帶走了。
就是這個女人,一年前被押上刑場。
那是那個女人最後的期望吧,那眼神尋馬記憶的清清楚楚。「她是你的女兒,你的軍功可以救她!」尋馬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在刑台的一側,跪著一個小女孩。非常的小。
女孩獃滯地看著母親被押上刑場。那個軍妓——尋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對女孩子喊著:「記著,他是你的父親。」
那個小女孩子看著尋馬的瞬間,她的母親人頭落地。
那時候小女孩子四歲,再在死囚牢里成長一年之後,她也會在這裡被斬殺。這個女孩,就是尋馬的牽挂,這一年多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是為了這個女孩。
「我將蘇榮帶到避難所之後,就會被封軍功,到時候我就可以拿到特赦,到天牢將我女兒救出來,這幾個月我看天牢,每天都燈火通明,裡面的人應該還活著。」
「沒有食物補給,天牢里就算有人活著,也應該人食人了,那女孩子,應該是上好的食物。」吳牙說道,「我再說一遍,她不是你女兒。」
「她覺得是。」尋馬說道,他還記得第一次他去天牢看她,她叫的那一聲爸爸,他的心都化了。「她只知道我是她爸爸,如果我不是,她在這個天下,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尋馬不擔心小姑娘的死活,在天牢中,他把自己的女兒託付給了一個人,只要有那個人在,他女兒就不會死。
說著,窗外忽然傳來了抽泣聲,兩個人轉頭,就看到蘇榮不知道什麼已經躲在窗外偷聽,如今竟然哭了起來:「太感人了,想不到小士兵你那麼有愛心,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拿到特赦令。」
兩個人看著蘇榮,目光都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中州城,火光衝天。
大火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