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對寶貝
河馬很想換一個地方演唱,因為這個地下人行通道實在有點亂,而且越來越危險。除了那幫經常在這裡劫道的人,人流過客也很雜,警察三天兩頭來抄,甚至常有便衣在這裡蹲點,等著抓什麼人,河馬很怕受連累。
他一直在這裡唱歌,不過是因為離自己住的地方和上學的藝術學院都比較近。看來,老城這邊不但髒亂,治安狀況也越來越差,或許,就算多走點路也應該到東邊新城去找個地方開工了。
河馬今晚有課,他躲過妖精老女人又轉回來,決定再唱一會兒就收工去上課。今天的怪事有點多,三番五次被打擾,他心裡有點煩。他在想,我再唱一會兒就走,無論能夠掙到多少錢,只求別再來煩我,讓我踏踏實實地唱幾首。正想著,調了琴弦準備開唱,又覺得眼前有人嗤嗤輕笑。
怪了,以後不能閉眼睛了,沒有裝瞎子呵,就是閉眼睛這一個習慣嘛。睜眼一看,河馬也笑了,原來是康弘和於淑麗這兩位難纏的傢伙。
這對寶貝是河馬在南海藝術學院繪畫培訓班的同班同學,也是他平日最要好的朋友。
康弘是班裡落選的班長,是實權派人物,得票最多而因為不被班主任喜歡落選了,但是每天都在行使班長的大權。而那個因為班主任特別喜歡而低票當選的叫作莊彥的女班長,是河馬他們這一批包括繪畫培訓班、雕塑培訓班、聲樂培訓班、鋼琴培訓班、吉他培訓班等共八個班中公認的大美女,一個極為高傲的傢伙,卻被康弘老老實實地架空了。康弘公開宣稱自己是真民主選舉產生的影子班長,而那個漂亮倒霉蛋則是假民主選舉產生的傀儡班長。
有人愛好足球,知道中前衛是攻防轉換的組織者,又稱影子殺手,所以送了康弘一個雅號曰「影子班長」。康弘臉皮很厚,厚到子彈打不透,坦然接受,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就是「本影班決定……」。外班的同學都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國話,而河馬這個班的人則個個心知肚明,而且,這一稱號得到大多數同學的認可。
於淑麗是康弘的女朋友,就像康弘經常摟住她肩頭很德行地向人介紹的「同志加兄弟」的關係。
於淑麗剛來到這個班時是喜歡一個文弱的男生的,但是那個男生有點雛窩子,從假清純自我拔高到假正經的程度,很讓於淑麗失望。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被康弘三搞兩搞成了他的女朋友。河馬驚奇的發現,康弘追求那個漂亮女班長不成,又因為競爭班長結了個不大不小的仇,轉而進攻於淑麗,他居然不是花錢買好泡到的於淑麗,而是經常蹭錢欠了於淑麗一屁股債賴著不還,最終和於淑麗膘在了一起。
河馬打趣康弘說:「你對象都跟別人不一樣,真他媽卑鄙,確實欠揍。」
康弘瞪著他說:「你懂個屁,這叫對象?這叫對眼。懂嗎,王八瞅綠豆——對眼。都一樣,就是拍拖啦。」
河馬搖頭作無可奈何狀,說道:「可憐那個傢伙,煮熟的鴨子飛了。」
康弘眼睛瞪得更大了:「屁話。那傢伙坐享其成還玩深沉,打算讓於淑麗卑躬屈膝追到他的床上去不成?做夢吧,現在他可以用**代替意淫了。媽的,熟了的果子不摘會爛到樹上嗎?老子正巧從樹下過被砸到了腦袋,不吃就是白痴。」
不過,河馬可不這樣認為,於淑麗就算是果子也是半熟不熟的不到掉下來爛掉的時候,分明是他康弘硬搖晃把人家從樹上晃悠下來了是真的。
今天這兩個人不知道哪裡來的雅興,跑到地下人行通道來看河馬唱歌,並且告訴他,今晚的課因為秋老師生病取消了,過幾天補課。康弘壞笑:「你的夢中情人病了,你還不去看看。有機會就得抓住,慰問慰問,溫存溫存。」
河馬瞪他:「胡說八道什麼,欠扁!」
於淑麗在一旁傻笑。
河馬嘟囔:「你們這兩塊料,真拿你們沒辦法。」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是一沉:「怎麼,秋老師真的病了?」
他覺得無論如何應該真的去看看,秋老師一個人生活,生病了有什麼要辦的事情,至少他可以跑跑腿幫助去辦一下。但是,他不能讓康弘和於淑麗知道,康弘知道了就意味著全班男生都知道了;於淑麗知道了就意味著全班女生都知道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老實說,河馬倒不在乎大家在背後說自己什麼,沒有人認為他拍老師馬屁的,大家都知道他暗戀秋老師,巴不得拿個把柄開他的玩笑呢。他主要是怕給秋老師帶來不好的影響,她是他一向崇拜的女畫家,是個品味高雅的女人,潔白無暇,他不準任何人玷污她,哪怕是背後講笑話,他也是難以容忍的。
任何人拿肥胖的班主任大媽編黃段子,河馬反感而不會去干預,不關他事;但是對教素描的秋老師不敬是不行的,弄不好就得打架。河馬大塊頭,雖然很少打架,但是急了的話,還真的沒有有哪個同學是他的對手。
河馬知道今天晚上算是報銷了。你想消停一會兒那是奢望,恐怕過不幾分鐘就會被兩個人生拉硬扯地去喝啤酒。
河馬雖然很窮,康弘雖然很摳,但是說到喝啤酒這個奢侈的消費上,他們一直是保持著聽說過但從沒見過的西方習慣——AA制,而且每每於淑麗也參加的話,康弘不佔便宜,用上了中國的珠算習慣,三一三十一,河馬只要拿三分之一就可,很公平了。
果然,聽了兩首歌,康弘就陰陽怪氣地嚷:「唱得不錯,相當不錯。不過我說不錯管個屁用,唱片公司不認可也是白搭。走吧走吧,喝啤酒去。」
河馬再次收起吉他,老大不情願地跟在這兩個人後邊去新城的啤酒廣場,嘴裡嘟囔:「秋天了,也不熱了,喝個屁的啤酒,純粹就是他媽的嘴饞。」
康弘不理睬他,在前邊摟著於淑麗走,對面有過來的行人他就親於淑麗一下,「叭」,赫,真香。這樣散德行地張揚,就只能弄得人家趕緊扭頭擦肩而過。
河馬在後邊氣得直罵:「表演欲,變態狂。」乾脆過了馬路單走,不認識他們。
沒想到走不多遠,康弘和於淑麗就站在了路邊一輛小轎車旁邊,四處張望找河馬,大聲喊:「嘿,孫子你跑哪兒去?過來上車啊。」
河馬撓頭,這傢伙賣保險還真掙錢了,居然買了汽車。
走過來一看,是比三輪車大不了多少的一輛舊車,恐怕比奧托還小一號。忍不住問:「這車你買的?」
康弘得意地說:「廢話。不是買的還能是偷的?」
河馬說:「這什麼牌子的車,花多少錢買的?沒有見過這種車啊。」
康弘說:「雲雀。花了老子五千大洋呢。記住了,中國已經不多了,屬於回憶版。」
於淑麗撇嘴說:「只有倆缸,你當然沒見過,比淘汰的兩廂夏利還少一個缸。就這檔次的車子跑了小三十萬公里了,居然買它。河馬呵,你千萬別當小轎車坐,你就當搭了一段手扶拖拉機算了。」
康弘氣得要打於淑麗。
河馬轉遭看了一下,說:「我得先看看,上了這車還有沒有命下來。」
車子后屁股上很牛氣地貼著一張印製精美的不幹膠招貼:
長大了就是賓士。
河馬大笑。
康弘笑罵道:「你小子敢瞧不起本影班的座駕,要不然你就坐你爹媽給你配備的11路汽車腿兒著去得了。」
河馬笑道:「現在我還真敢壯著肥膽搭一段,一會兒喝了酒你就是給我錢我都不敢再坐了。」大塊頭楞擠在了後座。
一關門子嘭的一聲直掉土。
康弘狂吼:「輕點,門子震掉了賠錢啊。」
在啤酒廣場鬧到很晚,過了十二點,河馬扔下四十塊錢,今天掙的不夠還要自己添上點,這才告辭了康弘和於淑麗獨自回住處。
老實說,只有和康弘喝啤酒這一件事才使他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個四海為家的流浪歌手,他平時吃飯、住宿是完全與坐在啤酒廣場上當消費者不配套的,是一種雙重生活。
他是個典型的流浪歌手。